周五下午的太阳有点孱弱，被剥夺了生机，光线照不进深藏的阴影里。
于池看着窗外阴郁逼仄的天气，有点担心会不会下雨，虽说明天的活动是在室内举办，但是不好的天气总会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抑感，很影响感官体验。
于池的手机铃声响了，掏出来一看，是活动承办方的电话。
承办方：“于老师，我们到图书馆一楼了。您方便下来嘛？”
于池：“我马上下来。”
于池走到电梯口，按了1层，又想起来什么来，急忙转身往主任办公室走。
“咚、咚、咚”的敲门声引起了办公室里正戴着眼镜看书的人的注意。
吴主任抬头看着门口，发现来人后热情招呼，“是小于啊。快，进来坐会儿。”
于池客气一笑，“不坐了。找您有事。活动的承办商来了，您正好跟我一起下去，看看哪个位置合适。”
“哎呀，这种小事你决定就行了嘛。我相信小于的眼光。”吴主任不紧不慢的起了身，走到门口处，眼含肯定的点了点头，“走吧。”
于池稍稍慢一步，跟在吴主任身后，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碰到了姜意。
“吴主任。”姜意笑眯眯的抱着书本喊了一声，瞄了于池一眼，“于池，这是去？”
“活动的承办商来了，吴主任去视察下相关工作情况。”
“嗯嗯。那你们忙。我去复印文件。”姜意走了两步，又回头想找于池聊点事，发现电梯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刚到一楼，承办商就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
“您是于老师吧？”对接的人满脸客气的笑意，“那这位是？”
“这是我们部门的吴主任。”于池侧身让到一旁介绍。
两人寒暄了几句。
于池站在一旁看着入馆处的场地，思索着把书单主题布置放在哪个位置合适。
“小于啊，你看放哪个位置合适啊？”
“考虑到纱幔挂布的尺寸都比较大，单放在一侧都比较局促，不如从左至右，前后错落有致，成圆弧状布置。看起来是不是大气一点？”
“嗯。很好，小于的意见很有建设性啊。就按小于的想法办吧。”吴主任点点头，赞许的看着于池，“那就这样吧。我先上去了，有问题就和小于沟通吧。”
“然后春日诗歌2接力活动的易拉宝就放这里吧，旁边放个画板架，画板架上夹上白纸。应该就差不多了。如果后续还有问题的话，打我电话。”于池把相关的后续事宜交代了一下。
“好的，好的。那您忙吧。有事咱们电话联系。”
“嗯。辛苦了。”于池交代清楚也回了办公室，他还要再仔细检查一下，看看还有哪些细节没顾上的。
于池坐在工位上，脑子里在反复一一核对活动的相关细节，手上的笔也不由自主的转起了圈圈。偶尔会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是中性笔在桌子上画起了抛物线。
姜意听着声音，回头看了眼于池，“咋了啊？”
于池呆呆的看着虚无的空气，“没怎么，就是有点焦虑，总觉得好像还有哪里没考虑到。”
于池抓了一把半耷拉着的刘海向后拢去，“好烦啊。”
姜意站起身来，走到于池工位旁边，上下打量着于池，左手架着右手，右手撑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明天打算穿什么衣服啊？”
“穿风衣？或者穿西装？”于池反正没细想，明天出门之前再看吧。
“你就这么随便啊。听说明天馆长也要来呢！”姜意翻了个白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馆长来就来呗。我穿正式点就是了。”于池不在乎的回了句。
“你啊……你就不能再细想想。馆长来意味着啥？”姜意就不明白了，平时挺机灵的一人，怎么轮到自己的事情上就神经大条起来了。
“嗯。你的意思是，馆长来的话，说明上面对这次活动很重视，有可能会在官方公众号推文。”于池经过姜意这么一提点，顿时就明白了，“如果要推文的话，至少会有摄影师跟随。毕竟无图不成文嘛。”
“答对了。所以啊，你可不能随便穿穿啊。这可是你作为主策划露脸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岂不可惜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哪。于池放松了身体，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低垂，定在某一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不知道穿什么好了。穿得太扎眼吧，抢了领导风头；穿得太低调吧，又不够吸引眼球。好难啊。”于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不过呢，他倒是不急，姜意既然主动提了这个事，想必她已经有了好的想法。
“我就知道。这样吧，要不要姐姐给你个建议？”
“小的洗耳恭听。”
“你可以上半身穿一件黑色小立领衬衫，下半身配一条黑色缎面马面裙，马面裙里面穿一条黑色合身牛仔裤，搭一双黑色马丁靴。外面搭军绿色长款风衣。不要太帅啊！”姜意想想就激动到不行，于池的那一把细腰，要迷死多少人啊！
这一身搭配确实完美的踩在了于池的审美上，简约又大气、低调又高级，也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
“现在问题来了，我没有马面裙啊。”于池刚刚还觉得心动的搭配，现在立刻觉得不美了。
“嘿嘿嘿。就知道你没准备。”姜意悄咪咪的从办公桌下面拿出来一个白色的购物袋，得意的眼神轻轻一挑，示意于池自己看。
于池接过一看，纸袋子里躺着一条黑色的缎面马面裙，裙摆处银色丝线织就牡丹纹样，灯光下泛着流水般倾泻而下的光泽感。
“不愧是姜意大小姐，这战略性的眼光可谓是一骑绝尘啊。嗯。这是？”于池两指拎起一条长长的串珠，串珠上还坠了长长的流苏，典雅端方。
“这是背云。装饰点缀用的。你这身材，再配上这背云，真是绝了。”姜义赞许的点着头，自己的审美加上于池的身材，实乃绝色啊。
于池给姜意比了个大大的爱心，人美心善实至名归，“果真是最好的小姐姐了，爱死你了。”
姜意欣然接受于池浮夸的表演，下巴一抬，大小姐的傲娇范信手拈来，“那可不，谁让我是你为数不多的好友呢。既然这次你想争取，我总得为你好好助力一下吧。”
“等这次活动忙完了吧，到时候再好好谢谢你。”
“嗯，等这次活动结束再说吧。”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于池撇了一眼，是他的手机。
周航：图片（于池的打火机照片）
周航：池哥，打火机忘了给你了。
于池：我说呢。上午想抽烟来着，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
周航：图书馆的活动是不是安排在明天啊？
于池：对。安排在周六。
周航：那我明天来找你？顺便把打火机带给你。
于池：嗯。明天活动9点开始，你如果没事的话，可以早点来。
周航：OK。
周航：那明天见。
于池：好。
周航看着桌上的打火机，若有所思，他其实很想知道是谁送的，但是又不好开口，总觉得自己没有追问的立场。
周航想着，要不周六的时候，问问姜意吧，也许她知道。
“周航，你手机响了。”旁边专心打着游戏的钱途提醒到，“发什么呆呢啊，快接电话啊。”
“喂？”周航习惯性的滑了接听键，也没细看来电显示。
周航妈妈：“航航，是妈妈。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
周航：“手机充电的。没注意。”
周航妈妈：“我和你爸都在N市。大概还有20分钟到你学校。你收拾收拾，等会儿我们来接你去吃饭。”
周航：“妈。我舍友也在宿舍，我喊他一起吧。”
周航妈妈：“好。多个人也热闹。”
吃饭的地方是一栋在胡同里的二层小楼，青砖白墙里镶嵌了红木色的推拉门窗，岁月打磨的斑驳平添了一股民国古朴气息。走进去确是另一番景象，木头拼接成X图案的地板叠向尽头，自上而下的深木色护墙板彰显着庄重静谧，向上弯曲隆起的吊顶又杂糅了西式的典雅。
服务员领着一行人落了座，座位和菜品都是提前预定好的，人齐了直接走菜就行了。
“爸，妈。这是我同学，钱途。”
“叔叔好。阿姨好。”
周航妈妈梳了个干净利落的短马尾，刘海一丝不苟的固定在耳边，笑着招呼，“等会儿多吃点啊。别跟叔叔阿姨客气。”
周航爸爸在一旁拧开了随身带的玻璃杯，抿了口茶，然后将双层真空玻璃杯搁在了饭桌上，杯子里翠绿的嫩芽像海草般上下浮沉，满满的占据了近二分之一的空间。
“听说，你不想去国外了？”周航爸爸开了腔，悠闲里面透着强势。
“嗯。”
“我是不赞成你去国外的。不过你现在想通了最好。毕业了，就在国内找一份体面稳当的工作。”
“爸，这个不是我想不想通的问题。我想去国外有我想去的理由，我现在不想去也有我自己的考量。我不是为了如你所愿才不去国外的。”
父子俩水火不容是常态了，周航妈妈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两个倔脾气遇到一起，谁都不肯退一步。
周航妈妈夹了一块文火小牛肉放进周航面前的碗里，“难得有空和航航一起吃饭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我嘛，行里天天开会、天天培训，你嘛，到处出差。航航也已经好久没和我们一起吃过晚饭了。”
周航爸爸闭口不言，他这个倔脾气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周航妈妈管得住。
“钱途，多吃点啊。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了。”周航妈妈夹了几片盐水鸭放到钱途碗里，衣袖里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头尾镶钻的钉子手镯晃晃荡荡的挂在白皙的手腕上，保养得宜又贵气逼人。
钱途也不客气，一边吃饭一边和周航妈妈搭着话，话里话外都是夸周航学习好、人长得帅之类的，逗得周航妈妈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吃饭的间隙，周航妈妈找了个借口喊了周航出来聊聊。周航妈妈也是在职场摸爬滚打好多年才走到如今的位置的，有些人情细微之处，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周航心里藏着事。
“航航，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周航妈妈靠在转角的扶手上，侧过身来看着周航，直接切入正题。
“妈。”周航瞳孔一阵，更多的话却说不出口。
“你说你不想出国的时候，妈妈就猜到了，但是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证实。”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周航妈妈也曾经历过，“只是看你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愿意和妈妈谈谈吗？”
周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脚不自觉的的踢着地板，“妈。我喜欢上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喜欢我。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你是喜欢上什么了不起的天仙了啊！儿子啊，你谈恋爱呢，妈妈是不反对的。但是，抛弃自我尊严的恋爱咱不谈啊。爱你的人不是因为你优秀、你漂亮才爱你，她爱的是真实的你自己，所以啊，做自己就好了。如果你觉得配不上她，那就努力一点，争取配得上她。毕竟，实力相当的爱情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周航妈妈摸了摸周航的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失落，儿子在他们夫妻两各自忙碌的日子里长大了，细细想来，他们也只是在物质上让儿子没有后顾之忧，好像也算不得合格的父母。
“你爸呢，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他领导的架子摆惯了，其实私底下不知道夸了你多少次。你呢，也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周航也不敢细想，万一哪天他和于池的感情公开了，不知道这种所谓的关心又还能残存几分。
吃完饭，周航妈妈说要开车送他们回学校，周航拒绝了。N市大多是双向两车道，这个点又是晚高峰的时间段，还不如坐地铁来得方便。
看着周航和钱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梧桐树下的阴影里，周航妈妈转身往餐厅后面的酒店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皮鞋的“哒哒”声止住了。
“我有没有说过，你不要把家里当成你单位。你领导架子摆给谁看？谁还不是领导了。”周航妈妈一脸不爽的瞪着老公，难得找着空闲和儿子吃个饭的，这个傻子还来给她添堵。
“好好好。我错了。人来人往的，给我留点面子啊。”周航爸爸一边好言好语的哄着，一边轻轻搂着老婆的肩膀，也不知道又承诺了什么不平等条约，终是缓和了火焰山上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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