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九萧浑身一震：“谁在说话？”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他忽然置身于一片猩红世界，双脚浸在漆黑的水中，水不深，刚好没过脚踝。
抬头望去，幽冥之火如血浪般铺展到天际。这火焰并不灼热，却压得灵魂喘不过气。
看到这一片猩红，符九萧不由自主想起了钟意庭的话：地府与红色并不沾边，可是有一天，装满了幽冥之火的法器破碎，将整个地府烧成了赤红色，所以赤火之地一般指与地府相关的地方。
若猜测没有错，他现在站得地方，恐怕就是那装有幽冥之火的法器。也就说真正的赤火之地。
“滴答滴答！”
听到水声后，符九萧循着声音的方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河岸。
一道红衣身影正闭目打坐，幽冥之火将她包围，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将灵魂吞噬，可她坐在那里，云淡风轻。
“刚才是你让我别信她？”符九萧试探着问。心里也猜测着女子的身份，难道是司命剑的剑灵？
女子倏然睁眼，那双眸子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危险得令人战栗。只一眼，符九萧就感到自己的魂魄几乎要被抽离。
“你就是这一代的持剑人？”红衣女子缓缓起身，猩红的长袍几乎与幽冥之火融为一体，“真是久违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处于赤红的世界时，心里闪过一丝怀念，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愿离开这里。
“自我介绍下，我是最后的司命女神，你也可以认为，我就是司命剑本身。”
符九萧如遭雷击。世人皆道司命权柄被炼入剑中，却不知竟是女神以身铸剑！
“当年我和姐姐被贸易之神囚禁于此，”女子指尖掠过火焰，“是姐姐牺牲了自己助我逃脱。”
她突然冷笑：“后来我把自己炼成剑，钟长亦持我重创了那个混蛋……”
虽然在这里的记忆并不美好，可想念姐姐时，她还是会再次来到这个赤红的世界。
符九萧震惊，司命女神和她的姐姐居然被困在这里。更令人惊诧的是，司命女神的姐姐，应该某一代的冥王！
忘记是哪本书说得，道玄微法术和镇煞道法术，同根同源，因为这两者法术的来源是一对姐妹。而玄微道的法术来自司命，镇煞道的法术来自冥界。
“你为何阻止我相信墨逐青？”符九萧忍不住问。难道是因为你和冥王紧密关系，所以记恨生命女神！
“你以为我不待见生命女神？”司命女神突然大笑，片刻后，她看向符九萧，话锋一转：“你知道三千年前的格局是怎么样的？”
符九萧摇摇头，他没有在那个时代生活过，自然不知。
“万年前，我可是生命女神最虔诚的祭祀，”她眼中闪过追忆之色，“正因这份忠诚，我才被赐予从神之位，之后又继续精修修为，这才成了司命女神……”
符九萧心头一紧，难道司命女神想要复活旧主？
虽然他差点就答应墨逐青，但那是墨逐青控制他思维的结果，没错，符九萧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反常的原因。他心底，是不愿意帮助墨逐青的。
“生命女神从来不是邪神，”司命女神冷笑，眼中寒芒闪过，“倒是你们那位冥王，似乎有意将上古时代的神仙们塑造成邪神。”
说起冥王，司命女神相当不客气：“吃人灵魂，扰乱三界秩序，只要能达成目的，所有坏事都推给了祂们。”
符九萧怔住了。他博览群书，所有典籍对上古神明都持反对态度。就连钟长亦里，也对神明不屑一顾。
“但那是个妖魔横行，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司命女神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人族朝不保夕，能活着长大已是奇迹。”
她指尖燃起一簇幽冥之火：“这个时候生命女神出现了，祂给了我们两个选择：献祭灵魂，换取力量；或者转世轮回，开启新一轮的痛苦。若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符九萧陷入沉默。虽然未曾亲历那个妖魔肆虐的年代，但他能想象那是怎样的炼狱。转世轮回不过是重复苦难，活着本身就是无尽的折磨。
“我会选择献祭灵魂，换取力量。”他声音低沉。
与其永世煎熬，不如奋起反抗。
司命女神双手叉腰：“七岁那年，父母带着我和五位哥哥姐姐躲在山洞里，以为能避开妖魔的攻击。”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可我们太天真，还是被魔物找到，两只魔物当着我的面吃掉了我的父母，以及三位哥哥和一位姐姐。在关键时刻，我仅剩的姐姐，献祭灵魂，换来诛魔的力量……”
“我至今都忘不了，她杀死两只魔物后，如释重负的表情。”
符九萧突然明悟，献祭灵魂也不会立即死掉。只要实力够强，依然有机会成神。
“所以，你主张回归生命女神的时代？”他试探着问。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最差的情况就是与司命女神决裂。
“恰恰相反，”司命女神摇头：“当妖魔绝迹那日，生命女神就该功成身退。”
她冷笑一声：“可祂沉溺在信徒的崇拜中，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成了新时代的妖魔。”
符九萧松了口气，至少在此刻，他与司命女神在共识上达成一致。
“那冥王呢？”他打量着司命女神的表情，“你如何看待她？”
司命女神道：“坦白说，我不喜欢当今冥王。但推翻神庙这件事，她做对了。三界要太平，秩序建立者必须是冥王，因为只有冥王，才能真正保障人界生者的利益！”
符九萧困惑地皱眉。神明之间，真有如此本质的区别？
司命女神缓缓道：“因为他们的权柄不同……”
符九萧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绝大多数神明权柄都来自信徒。就像林晓旭事件中，月老因为怕失去信仰，急忙收回了那纸荒唐的婚书。即便如今的主神们能通过三生石这类渠道获取额外权柄，但与来自纯粹信徒的权柄相比，仍是杯水车薪。
唯有冥王截然不同。
“冥王掌管的是死亡，加上权柄来自轮回本身，不需要人信仰。”司命女神望着远方，神情飘渺，“其他神仙无论他们的权柄是什么，他们都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吃灵魂获得的修为，比信仰获得的多得多。但冥王不用，虽然也可以吃人类灵魂提升修为，但因为她本身就是灵魂制造者，且制造与吞噬相互抵消，反而无利可图。”
符九萧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非常滑稽的一幕。
诺大的厨房里，冥王这个厨师日夜不停地烹制佳肴，可因为她太忙，却永远尝不到大多数菜肴。一怒之下，厨师怒了，来到大厅，掀了饭桌！既然自己吃不到，那所有人都别吃！
“更妙的是，”司命女神笑了，“灵魂轮回在壮大冥王权柄的同时，却在削弱其他神明。此消彼长，冥王越来越强，但其他神名却越来越弱。所以，冥王自然与人界站在了同一战线。”
符九萧底明白了，即便冥王沉睡，也绝不能让生命女神上位。
权柄的本质决定了，没有神明能永远抵抗吞噬灵魂的诱惑。或许是受伤时、也或许濒死时，神明总有把持不住的那一刻。
“冥王可以更替，但新秩序必须由冥王建立。”他郑重颔首。
司命女神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记住，司命权柄永远站在命运这边。”她指尖轻点符九萧眉心，“若有一日冥王背离时代，那我们也会调转剑锋。”
符九萧心头一震，原来真正与人界同在的，是命运本身！
“既然明白了，”女神突然拍他肩膀，笑得像个邻家姐姐，“该开始特训了。”
“特……训？？”符九萧还没反应过来，四周的幽冥之火突然化作万千剑影，朝他呼啸而来！
符九萧狼狈地闪躲着，这位女神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本能地去摸胸前的玉佩，却抓了个空。在赤火之地，玉佩竟化作了一缕剑穗。
“拔剑！”司命女神瞬移到他面前，手掌重重按在他天灵盖上。
你这样让我很紧张！虽然这么想着，符九萧却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才将司命剑拔出。
剑身出鞘的刹那，熟悉的重量让他心头一热。终于，又能执掌这柄神剑了！
“勉强合格。”司命女神话音刚落，一团赤红火焰已轰然袭来，将符九萧狠狠击飞。
司命女神冷眼俯视着狼狈倒地的符九萧：“连个半吊子生命女神都比不过，真是丢人。”
符九萧无法反驳，只能默默地训练。
日复一日的特训堪称残酷。每当符九萧稍有进步，就会被女神一掌拍飞出去。直到某天，他完美挡下所有攻击，女神才微微颔首：“去吧，给那个冒牌生命女神点颜色看看。”
符九萧心头一震，原来你眷恋的，是那位旧主啊！
当赤红世界开始扭曲消散，重新看到现实世界的众人时，符九萧恍如隔世。
此刻的符九萧，终于领悟了持剑人的真谛。随着玉佩被一把扯下，沉寂已久的司命剑突然发出长吟，剑气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我拒绝。”符九萧的声音沉稳如山，他缓缓抬头，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生命女神早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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