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鼓在锅碗瓢盆之间鹤立鸡群,无论外表还是声响。解灵音听着那清透的回声,简直爱不释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敲军鼓,一首歌下来鼓点加满了花,节奏都不带重样的。
音符落下,解灵音抬起头,见薛溪园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举报鼓手抢戏。”薛溪园煞有介事地举手。
解灵音心虚地笑了笑,也举起手来——两只手都举着:“抱歉,有点上头。”
他们练的还是那首“青蛙雨”,一首轻松的小情歌让解灵音整得热血沸腾,配上歌词根本不知道在燃什么。
金容仍然低着头,拨着弦来来回回地弹那段副歌,只有速度没有情感,念紧箍咒似的。
“我已经知道错了……”解灵音把鼓棒挡在脸前,“不过这样都能合下来,说明咱们熟练度已经足够高了吧?是不是可以去找水喻姐了?”
薛溪园摆手给金容静音,指指解灵音的装备:“可是你现在都嗨成这样,用上全套鼓岂不是更严重?咱们起码得在场地里练上两三遍。”
“其实我感觉水喻姐应该会喜欢这个版本……”
吉他声又念起经来。
“确实需要提前彩排一下。”解灵音从善如流,放下鼓棒。
薛溪园笑了一声,提议:“明天下午吧,我们早点去,赶在其他人试音之前搞定。”
解灵音算了算自己的排班:“那我明天就不休息了。干脆午饭的时候碰头怎么样?”
金容收了拨片:“可以。”
“我们要吃那家。”薛溪园立刻指向窗外,说的是小区内的餐厅。
解灵音马上应下,又开始敲他的军鼓。念在他掌握明日午餐的入门权,薛溪园和金容没再说什么。
一下子确定了午饭和排练两件大事,真是太辛苦了,薛溪园决定稍作歇息,开始四下打量。
他们在解灵音的新房间里。解灵音的东西不多,零星分布在各个角落,显得屋里没什么人气儿——除了角落这堆轻工业摇滚乐器,生活气息过于浓厚了。
薛溪园放下贝斯,跃跃欲试:“这个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属于原住民的有意思的东西?”
解灵音敲出咚一声:“没有——我昨天就翻过了,比样板房还干净。”
“是吗……”薛溪园的眼睛又转了几圈。
解灵音往鼓面的每个边角都敲了一遍,刚调好的鼓状态完美,他也不是在检查,单纯地欣赏罢了。
敲完,解灵音抬眼瞅瞅另外两人,免得自己得意忘形。
他第一眼看见金容,金容难得展现出如此容易观察的视线方向,仰头朝上看。
解灵音顺着金容的视线看过去,薛溪园爬上了桌子,正把手伸向窗帘顶端。
解灵音不由得站起身,跟金容两个人像狐獴一样瞻仰着薛溪园的身姿。
“嘿咻!”薛溪园突然拽下一块纸质的牌子,长舒一口气,“还真是跟样板房一样。”
他从桌子上下来,将那块牌子展示给两位围观者。牌子应该是窗帘或窗户的交付说明,写着日期和型号。
“去年七月……那盛霓在这住了半年多。”薛溪园看完,把牌子送给解灵音。
解灵音拎着这一小片纸,思考要不要还给盛霓。
薛溪园拍拍手上的灰,抬头看见金容,又转向解灵音:“对了,你们跟张姨说清楚了没有?”
搬家的根本目的是消除张阿姨的误会,解灵音还不至于忘记。
“我想了想,特意去解释有点不自然,还是要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解灵音讲解道,“所以我买了三斤苹果。”
薛溪园顿住,迷惑地眨眨眼。
“我在张阿姨的团购群里。我把地址改掉再下单,只要张阿姨仍然在关注我们的事,肯定会发现的。”
盛霓听完,感觉有道理,但要说是什么道理,他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盛霓尝试发问,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提问都不知道该从哪入手的感受了,“为什么是三斤苹果?”
“其实买什么都一样啦,不过苹果最便宜。”解灵音给盛霓展示购物界面,“我还挺喜欢吃苹果派的,可惜我不会做。”
“我可以跟家政阿姨说一声。”盛霓翻看着购物界面,不假思索道。
嗯,他也不会做。
解灵音收起这则新情报:“那我下单了?”
“……好。”盛霓把手机还给解灵音。
他看着解灵音对着屏幕点点戳戳,思绪兀自飞出去二里地。
稍微熟悉起来之后,盛霓发觉自己对于解灵音的第一印象与他本人有不小的出入。他并非人们印象中那种不谙世事的学生,倒也不是说他多么有心计有城府,只是他与同龄人相比更加……自如。
解灵音来到陌生环境后有分寸却不拘谨,仿佛哪里都是他的主场,这种自然而然的表现是装不出来的,必定是过往人生的日积月累。盛霓有些好奇,又自觉还没熟到能问人身世的地步,加上解灵音之前古怪的“黑户”状态,更是不好问出口了。
另外,解灵音身上还有一种奇妙的豁达感。他不爱掩饰自己的心情,有时想一出是一出,比如这个新颖的团购通知法。可以看出他并非毫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但总是比其他人少那么一分后顾之忧。
人活在世总是有后顾之忧的,小到迈步时思虑关节健康,大到考学工作时思虑家庭和未来,这样的牵绊有时显得沉重,却是一个人脚踏实地的锚点。
可解灵音不一样。他不至于抛却红尘飞升成仙,但他的锚似乎比别人要轻一些。
盛霓见过这样的人,刚毕业时他作为实习律师跟过一个刑事案件,那个大难不死的受害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好了。”解灵音付完款,了却一桩心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一抬头,跟盛霓对上眼,下意识抬手抹了抹脸:“……怎么了?”
没办法,盛霓那个“有话不知当不当讲”的眼神,实在是让他担心自己身上落了什么吓人的虫子。
盛霓低下眼:“我给你转账。”
解灵音没拒绝,把话题揭了过去,权当盛霓给的是封口费。
好消息,第二天张阿姨就亲自上门送苹果了。
坏消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盛霓接到张阿姨的电话,头一次觉得轻松:“……谢谢。放在保卫室就好,我下班去拿。”
“行,阿姨去给你们放下。”张阿姨满口答应,引出下面的话题,“话说回来,你跟小解发展得还挺快哈?”
盛霓装模作样地羞涩道:“就是正常接触。不过灵音觉得他继续住在别人那里确实不太方便,我这又正好有空房间,他才住过来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面无表情地数完了案卷材料,归好类放到一边。
“这样啊……”张阿姨的声音显出几分犹疑。
盛霓一顿,警惕地放轻呼吸:“有什么问题吗?”
“哪有,没有!你们自己乐意就好,住一块也挺好的,能多熟悉熟悉。”张阿姨感慨,“毕竟不是我们年轻那时候啦,两个人定下之前连见面都见不着几次。”
盛霓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嗯……”
“那你跟小解接下来什么打算?”
题目落进准备范围,盛霓开口背诵:“慢慢来吧,感情的事不能赶时间。”
“可不是嘛。”张阿姨附和道,语气却不像预期的那样昂扬。
盛霓感觉自己正面对着一个难以捉摸的考官,她的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同样的深意:“前途未卜”。
“行了,苹果给你们放好了,记得来拿啊。”张阿姨宣布考试结束。
“好,谢谢张阿姨。”盛霓放下手机,陷入沉思。
张阿姨的怀疑似乎没有立刻消失,可能是因为事发突然,也可能是搬家的时间点太刻意。他们确实就是在刻意采取行动,这一点无法反驳,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坚持一定时间,张阿姨总会接受的。
盛霓找到解灵音的卡通头像,把大致情况同步给他,包括那三斤苹果的去向。
但解灵音此时无暇顾及小号上的消息提示。他刚把自己的军鼓固定好,坐在凳上深吸一口气,拿起鼓棒。
空无一人的展演厅造成剧烈的回响,振动水波般荡漾着遗留在耳膜。解灵音不自觉弯起嘴角。
薛溪园朝他打个响指,调侃道:“你不会让我后悔拉你进乐队吧?”
“这方面我还是有自信的。”解灵音打开节拍器,放好。
不等薛溪园再说什么,解灵音进入了由鼓点开启的前奏。
按照计划,他们总共排练了三遍,其中第二遍的节奏丰富得有些可疑,但解灵音马上重新来过,让薛溪园和金容失去了指控的机会。
至此,这场特别演出的唯一观众也到场了。
“原来你们还记得这事啊?”水喻搬了一把折叠椅,坐在舞台的正前方,“今天演什么?”
薛溪园靠近立式麦克风:“‘青蛙雨’,姐你肯定很熟了。”
“确实,我这一周里至少听三次。你们最好能唱出点新意来,要不然我可不给赞助。”
“放心吧。”薛溪园一挤眼。
另一侧的金容小幅度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水喻在三个人之间扫视一圈:“你们谁是主唱?”
薛溪园抓着麦克风靠近了些:“要不姐来猜一猜?”
水喻了然,一挥手:“唱吧!”
闲谈声消散,舞台收走窸窣噪声,放出渐渐加快的心跳。解灵音数着耳机中的节拍,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在气息的末尾,鼓点敲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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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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