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生气了。
冷雀知走到不远处转悠,看样子,一时半会难消气。这么大个人,应该没不了。燕辞归把孩子交给灵久,打算下河抓点小鱼小虾。
真把人惹毛了,心里也不轻松,一头雾水。
还想着把她气走,别到时候,人没气走,自己先搭进去了。
燕辞归一手抓鱼,摇摇头,给自己念经,“现在心软,以后绝对后悔。长痛不如短痛,前世今生,我也不是落云川。冷雀知沉浸其中,我不能跟着犯糊涂啊,再等等,等她反应过来,自会离开。虽然惹她生气了,但也是为了让她早点醒悟。对!早点醒悟。”
燕辞归给自己一顿念叨,别的没想出来,脑子里只剩四个大字,“早点醒悟。”
他上岸烤鱼时,冷雀知才转悠回来,先看了看熟睡的母女,又转到他身边。
燕辞归余光瞟过。冷雀知面无表情,又不像是生气,总之心情不好。
灵久架着烤好的鱼,送到她嘴边,“雀知姐姐,快拿着。”
冷雀知眉眼舒展不少,还是没什么表情,接过鱼后道了声谢。
燕辞归想当做无事发生,奈何一道目光盯得紧,落在身上就不走了。他暗自叹气,偏头看向的冷雀知,她竟还死死盯着,目光丝毫不躲。
偏偏不说话。
燕辞归实在架不住,“干什么?就算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这样盯着吧?”
冷雀知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无奈道:“燕辞归。要点脸。”
燕辞归道:“哎!我不要脸?明明是你看起来没完,谁不要脸?”
冷雀知没心情跟他吵,闷声吃烤鱼。
几句话锤在棉花上,半天没个回音,燕辞归也噤声。
妇人醒后,孩子哭声如洪钟,三人围坐一圈,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她鬼门关走了一遭,全身乏力,初见此景心中难免害怕,反应过后,才嘘声唤她们。
冷雀知闻声看过,先走到人身边,“你没事吧?”
妇人摇头,轻声道:“谢谢你们,孩子,我看看孩子。”
冷雀知回头薅过燕辞归,将孩子还到妇人手中,不过片刻,哭声便止住。
燕辞归拔下头上杂草,瘫再地上,终于安静了。
冷雀知将烤鱼和水递给妇人,干干巴巴道:“吃点东西。”
碍于以前的大小姐性子,没说过多少关心别人的话,如今话在嘴里,不管怎么迂回,说出来都直愣愣的。
妇人笑道:“谢谢你们。”
灵久凑在冷雀知身边挨着,不由问道:“你临近生产,怎么一个人跑到田地里,太危险了。”
妇人叹息道:“昨日,李郎和村民驱逐野猪,一夜未归,我心里不踏实,出门四处转转,没曾想孩子也跟着急,多谢几位出手相救。你们唤我春桐就好。”
老者交托的第三件事,想必就是帮这母女二人。燕辞归躺地歇息片刻,起身道:“春桐姑娘,你先吃点东西,等会我们将你送回去。”
春桐道:“谢谢你们,谢谢。”
外衣经历接生,已不能上身,冷雀知捋着衣袖,身上衣物蔽体,反正她是妖,大可不必在乎这些。
“穿这个吧,”燕辞归将外衣下摆撕掉,递到她手里,“方才做遮挡用的,不脏。”
冷雀知攥着手中衣物,抬眼看他,“衣服丑死了。”
“大小姐,你将就将就吧,有的穿就不错了,荒郊野岭的,我去哪给您弄绫罗绸缎?”燕辞归手一伸,“不穿给我喽。”
冷雀知没理他,拿着衣服转过身去。
燕辞归笑了下,真是大小姐脾气。
他转过身,将手中布料围在灵久身上,腰侧系上布带。这装扮……
灵久皱眉,“这是干啥?把我弄的跟和尚一样?”
燕辞归道:“就算你想出家,和尚也不收你。有件衣服穿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小心我回去告你的状。”
灵久白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告状,我看不起你。”
春桐刚生产完,身子虚,再走上几里路,恐怕会大病一场。三人商量后,燕辞归将人背到村外,交给冷雀知将人背回家。如此,比较妥当,也不会落下闲话。
还没到家门口,一个老妇人拄拐杖迎上来,显然吓得不轻。
算上刚出生的小娃,春桐家有四人。李郎上山驱赶野猪受伤,昨夜未归,托朋友报了句平安,明日回。
眼下,拄拐老母和难产过后春桐,再加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春桐有意留几人,她们便在此借宿一晚。
照顾人的事,燕辞归不好插手,也插不上手,转悠出去,寻了些野物回来。
老妇人腿脚不利索,做饭却游刃有余,燕辞归也只配打下手。照顾春桐吃完,几人坐在饭桌旁,差点香得找不道北。
饭后,总算消停下来,老妇人将房间收拾出来,又拿了两套衣服给燕辞归,“我们自己做的衣服,没穿过,都是新的,你们换洗一下。”
“谢谢阿婆。”
燕辞归洗漱完,躲到院子角落换好。拿着剩下的衣服,走到门口却迈不进去,犹豫半晌,他敲了敲门,懒散道:“送衣服。”
一阵静默,没人理他。
他推开门,自顾自得说:“给你们放哪?”
……还是没人理。
燕辞归转过身去,两人不知道在哪找的竹丝,正围在桌前摆弄,编了些小兔、蚂蚱、蜻蜓之类的。等他走到桌前,冷雀知才不紧不慢地看他一眼,没搭话。
“看不出来啊,你还会编这些小玩意,还以为你只会甩巴掌。”燕辞归随手拿起一个,在手里没出两分钟,蜻蜓腿就折了。
灵久一把拿回来,“你咋这么烦人,不会编就算了,手还欠,你不许摸了。”
“你个小东西,你不烦人?”燕辞归将衣服丢给她,“等会儿换了。”
灵久沉浸在编织技艺中无法自拔,敷衍道:“知道了,一会换。”
衣服还没递到冷雀知面前,只听她道:“太丑了,不是绸缎,不要。”
燕辞归道:“这就是个小村子,有件布衣给你穿,已经是万幸。等回到泠河县里,你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眼下,只此一件粗布衣。”
冷雀知:“不要。”
燕辞归将衣服放下,“爱要不要,放这了。”
冷雀知穿着他的那件外衣,并不合身,有些大。而且,也不是什么好布料。燕辞归关门退出去,就是件衣服,爱换不换吧。
月光洒在院子,燕辞归闲逛两圈,跟无头苍蝇似的。春桐家院子不大,只有一间客房,阿婆贴心地给他准备好地铺。
夜里清凉,燕辞归坐在外廊,铺盖卷一铺,吹着风赏着月,若是有壶酒,那真是赛神仙。
想到酒,脑子里突然冒出正事,不知道卷儿姐她们进展如何?他拿出八卦盘给同其尘传去几句话,一时间没收到回复,又揣回腰间。
“吱嘎——”
开门不说话的,肯定不是灵久。
猜到是冷雀知,燕辞归故意不回头,装出一副打坐的模样。
冷雀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丢出一个小物件。
被不痛不痒地砸了下,燕辞归眼睛撬开一条缝,怀里是个竹编的蜻蜓。他两眼睁开,拿在手里把玩,装模作样道:“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你这点小把戏,可收买不了我。”
冷雀知:“没差多少。”
燕辞归余光瞟她,“你出来做什么?”
“睡不着。”
“嗷。”
燕辞归一肚子闲话,到她面前,真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不想说,而是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干脆噤声。
两人并排坐着,沉默良久。
冷雀知突然开口:“讲讲你这辈子的事。”
燕辞归把玩着竹蜻蜓,一时间没跟上她的脑回路,重复道:“讲讲我这辈子的事?”
冷雀知点头,“讲上辈子的事,你又不喜欢听。那就换你讲,遇见我之前发生的事,想知道。”
燕辞归瞄她一眼,懒散道:“我有什么好讲的,修行中人,不就那点事吗。诵经书,修炼功法,下山历练,积善积德。”
冷雀知盯着他,“你师父对你好吗?会不会罚你?你小时候呢,闯没闯祸?”
要说这事,真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小祸接连不断,大祸偶尔也犯。燕辞归遮掩道:“小孩儿哪有不闯祸的?都是些调皮捣蛋的小事,今儿掐了师父养的花,明儿在师父背后画个乌龟王八。我师父罚人特狠,要不然,我怎么会天天跟他作对。”
冷雀知罕见笑了下,“没说把你逐出师门?”
燕辞归道:“怎么没说,胡子一吹,张嘴就来,一天说八百遍。”
夜里风有些凉,冷雀知双手环膝,枕上去,偏头看他,“第一次下山历练?”
燕辞归摇头,“那不是。下山历练过很多次了。”
“之前一点音讯都没有,还以为你被关起来,禁止下山。”冷雀知,“下山历练时,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事。”
燕辞归道:“我们下山,都是收服恶妖恶鬼,没有一次不特别的。”
冷雀知非要他详细讲,燕辞归便说起这一路上的经历。
像是讲睡前故事。
讲着讲着,冷雀知突然凑近看他,燕辞归跟缩头乌龟一样,扯着脖子一点点后撤,“你、你要干啥?”
“你个花心萝卜,一路上没少拈花惹草吧?”
燕辞归头上顶了千金重的‘冤’,懊恼道:“嗨?故事说着好好的,我怎么就成花心萝卜了?我清清白白,少毁我名声,师门很严的好吧。”
冷雀知盯着他,丝毫不退让,“沉迷于美色,经常见一个爱一个。喜欢喝花酒。还要我有眼力见,不能打搅你亲热。那个混账东西说的?”
燕辞归一时语塞。没错,他这个混账东西瞎编的谎话。
说谎轻松,圆谎难如登天,拆了东墙补西墙,哪哪都是破绽。
燕辞归头脑一转,直截了当才是上策,“那都是说着玩,骗你的,想趁机把你气走。”
冷雀知转过头去,半天没搭理他。
燕辞归险些沉不住气,又不想找什么借口。若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说不定,还能做个朋友,谈天说地,未免不好。可前世今生这档事拦着,怎么都绕不开,躲不过。
想起来,莫名心烦。
也不知道落云川给人灌了什么**药。他心里暗叹,冷雀知也是傻,说傻不恰当,痴人。真就等他这么多年,要是等不到呢?
“大骗子。”
燕辞归回过神,“啊?”
“说你是大骗子,”冷雀知看他,“根本不是小门小派,你是长留山的人。”
燕辞归头脑发懵,想问她如何知道的,又想说些别的骗过去,挣扎半天,屁都没放出一个。
冷雀知平淡道:“救春桐时,你脱外衣,八卦盘漏出来了。长留山的法器,错不了。我又不傻。”
早晚改了八卦盘的样式,一人一个样!
被人戳穿两次,燕辞归这张脸真没地方摆了,憨憨一笑,又说出句贼傻帽的话,“有没有可能,这是件赝品。”
话一出口,冷雀知扭过头去,不看他了。
燕辞归干坐着,说不出话。都知道被骗了,还跟着他,不是傻,还能是什么。
吵两句,动手打两下他两下也行。心里肯定怨他,却在一旁不出声,让谁看了都觉得委屈。
燕辞归是真没招了,心里暗骂自己两句,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两百多年都没放下,如今再怎么逼她,也于事无补。碎玉难寻,眼下的线索真假未知。冷雀知跟着他,总是扯谎敷衍,也不是个办法。
说不准,冷雀知想帮他,能帮他,无从下手……
燕辞归再三思索,决定说实话,瞒着说。
“你猜得没错,我是长留山弟子,此行前来也不是为了鲛人泪。但我们真有要事在身,不是来玩的。”
“嗯。”冷雀知声音很轻,没料到他会主动说这些。
燕辞归歪头瞧她一眼,“此行凶险莫测,你不该跟着我。”
冷雀知沉默片刻,转身坐好,紧紧盯着他,“没骗我?”
燕辞归也转过身,面向她坐着,举起三根手指,“千真万确,你都猜到了,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冷雀知:“倘若凶险莫测,我更要跟着你。”
燕辞归眉头紧皱,“干什么?要保护我?”
冷雀知点点头,一脸坚定。
燕辞归‘啧’了声,“果然,你是真傻。”
冷雀知一抬手,他瞬间捂住脸,眼看巴掌攥成拳头,锤到头上,“你怎么又动手?”
“习惯了。”冷雀知,“你们前来,要做什么?”
燕辞归捂头,“此地藏有危害世间的东西,我们前来调查,我只告诉你一人,不许和别人说。”
冷雀知显然不信,“此地风平浪静,大家安居乐业,哪有什么祸害?”
燕辞归无奈道:“说了实话,你又不信。若是在明面上摆着,还用我们来调查吗?泠河派,就你义父他们,早下手了。”
义父不爱生事,只要挑不起祸乱,也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雀知思索道:“这祸害是个妖?还是什么鬼怪?”
“不知道,”燕辞归摇头,“都说是个祸害,是个邪物,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此事,掌门跟卷儿姐商讨的,同其尘都不知道,我两个是直接发配过来的。”
他把知情权推到任卷舒身上,自己装糊涂。看冷雀知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去问。
冷雀知狐疑,“真的?没骗我?恐怕又是随口扯谎。真如你所说,长留山怎会只派两人前来?还有,为什么会和任卷舒商议,不跟你们说明?”
“掌门自有掌门的道理。”燕辞归正色道,“千真万确,有些事,不是人越多越好,容易打草惊蛇。为什么是派我们二人,是因为……”
他大脑飞速旋转,漏掉点信息,稍微夸大其词,不算说谎。
“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我们两个修行最高呗。但是此行凶险,生死难料,到最后,怕是要斗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别说了。”
燕辞归被打断,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窜进一人。他身子剧震,像被施了定身术,连带脑子一起定住。脖颈上的胳膊紧了紧,只听耳边轻语发颤,“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若真有定身术,这两句话恐怕就是咒语。原本不转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燕辞归两手架着,一动不动,糊里糊涂道:“你先松开,这多不合适。有话好好说,先松开。”
冷雀知不听,反而把人抱实了。
燕辞归还想再说,侧颈突然砸下泪水,不是一颗,是连成线地砸下,那丝凉意滑到心口,只觉心头一绞,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冷雀知哭,不是那种掉两滴眼泪,看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而是埋在人侧颈,压着声音,痛哭一场,似要哭尽二百多年的委屈。
燕辞归乱成一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伸手在人背后轻轻拍了拍。
冷雀知:“燕辞归。抱我。”
“那不行,真不行,不合规矩。”燕辞归嘴上一个劲的拒绝,手不受控制地抱了上去。他愣了下,瞬间炸毛,“你又对我用妖术!这就不对了哈。”
冷雀知轻声道:“法术一直都在,只是之前没用。你能不能安静两分钟?”
……算了,抱都抱了,也不差这两分钟,燕辞归顺她的意思,噤声。
嘴一闭,脑子长出不少。河边生气时,他提到‘死’,方才又提到……
燕辞归轻声问道:“落云川是怎么、怎么走的?”
冷雀知沉默良久,用尽所有力气说出两字,“救我。”
燕辞归彻底噤声,或许隐隐中,摸到上辈子留的提示,竟让他猜到了。
冷雀知情绪渐渐缓和,远超两分钟。她一手摸到燕辞归头上,半跪起身,将人按在怀里,“阿东师兄,出来吧。”
居然有人埋伏?燕辞归心里一惊,想要伸出头看,却被她死死按住。
墙头上弹出半个身子,阿东笑着招招手。
冷雀知盘问道:“你怎么在这?”
“师父不放心你,派我们跟着点,顺便看看是哪个混小子?”
冷雀知不想和他多说,“不要再跟着了,我没事,等几天带他回去。你若再跟,别怪我翻脸。”
阿东百般无奈,“好,知道了,你多加小心。别抱着那混小子了!”
冷雀知:“知道了,你快走。”
“好好好,我快走。”阿东跳下墙头,留有话音,“在外面,注意安全。”
燕辞归从怀里窜出来,差点憋死,扶着栏杆猛吸两口气。
“我们族里有规矩,没带回家前,不能给他们看。”冷雀知含笑道,“我去睡觉了。”
燕辞归没敢看她,连连摆手道:“去吧去吧。”
风清月明,彻夜难眠。
清玉塔剧烈抖动,青光闪烁,似要炸开。装死常有,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反应如此强烈。
搜查越仙湖一天,每次唤它出来,都是这副死样子,绝不是巧合,想必最后一块碎玉就附近。任卷舒将其收好,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清玉塔为何如此兴奋。
因为这是最后一块碎玉?
“客官,您要的面来了。”
任卷舒心不在焉地接过碗,留小二拿着筷子愣在旁边。
同其尘见状,接过筷子,递到她手中,“别想了,先吃饭。”
越仙湖地段不错,西面挨着泠河派,山多树杂,稍微清静些,剩余几个方位,建造繁华,人员流动颇多。奈何三人逛了一天,半点发现都没有。
雪芽道:“等夜深些,四下无人时,我试着召唤野鬼,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问出些东西。”
任卷舒瞬间缓过劲,“也对,此地混杂,鬼魂肯定少不了。阿姐,你可要细细盘问。”
雪芽点头,示意她先吃东西。
可惜,此地并没有什么孤魂野鬼。雪芽忙活半天,只召唤到几个最低阶的小鬼,刚死不久,一问三不知。
雪芽收起陶笛,一挥衣袖,让他们散开。
任卷舒小声道,“右后方,跟着我们有一段时间了。”
雪芽余光瞟过去,没看见异动,“是人?还是妖?”
任卷舒轻轻摇头。
“是妖。”同其尘道,“抓过来吗?”
“别伤了他,抓过来问问。”
任卷舒话音未落,他已提剑冲过去,未过两招,只听一声惨叫。同其尘收剑,在杂草丛里拎出一只青蛙,丢在地上。
三人将其围住,任卷舒道:“化个人形看看。”
青蛙一点不怕,真就化出人形给她们看,撇着嘴不说话。模样稚嫩,化形时间不长,胆子倒是大。
“叫什么名字?为何跟着我们?”任卷舒目光落在他衣服上,只觉花纹似曾相识。
“何青。”他面带几分傲气,虽然被擒,却不屑看她们,冷然道,“看你们鬼鬼祟祟,行事不端。”
“泠河派的人?”同其尘问道。
何青这才抬头瞟他一眼,“算你识相。”
“原来是泠河派的小弟子,”任卷舒蹲下身瞧他,“泠河派没教你规矩,开口就诬陷人,嗯?”
何青转过头盯她,硬刚道:“明明是你们鬼鬼祟祟,怎么成了我出口诬陷?”
任卷舒道:“好啊,那你倒说说,我们何时鬼鬼祟祟了?”
何青冷哼一声,“两个妖,带着一个、一个……”
他瞧着同其尘,想了个合适的词,“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你们从上午开始,围着越仙湖转啊转,时不时还要变换出法器,他用符纸试探,她又召唤出鬼魂。还说没有鬼鬼祟祟?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如实招来,我可以考虑考虑,好好跟师父说,不添油加醋。”
“现在是我们绑了你,小妖,搞清楚现状。”任卷舒笑道,“被你说得一恍惚,差点以为自己被你拿下了。”
何青一扭头,傲气道:“你们敢杀我吗?我可是泠河派的弟子。”
“你们泠河派的弟子都这样?刀架到脖子上了,也昂首挺胸。”任卷舒随手扯下根狗尾草,抬眼示意同其尘,绑了他。
何青刚想开口,便被缚妖带缠住,瞬间怒道:“卑鄙!你们放开我!”
“为什么跟着我们?泠河派让你来的?”
何青嘴唇一抿,做足‘士可杀不可辱’的气势,一声不吭。
“不说啊,”任卷舒拿着狗尾草,在他耳边轻转,又施法挠他手心,“再不说,就要施法挠脚心了。”
何青在地上蛄蛹,笑得止不住声,“说,我说。”
任卷舒没收手,故意捉弄他一会,“好了,说吧。”
何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是泪,缓了片刻,又傲气道:“有妖来此地,我们肯定要留意,要不然,真等出了乱子,就晚了。这是我的任务。越仙湖是法阵的重要一环,你们在此鬼鬼祟祟的,我肯定要跟着。”
同其尘道:“什么法阵?”
何青道:“你问我?我哪知道,你去问掌门。”
“你这小妖,说话真冲,没礼貌。”任卷舒故意把狗尾草放到他鼻下,惹人连连打喷嚏,“只要来此地的妖,你们都有留意?泠河派现有多少人,够用吗?”
何青冷哼,见狗尾草又贴上来,连忙道:“我虽是只小妖,泠河县兄弟姐妹众多,朋友遍布,这等小事,那还用师兄他们出手?未免太看不起我。”
任卷舒起身,狗尾草一丢,笑道:“如此说来,泠河派消息很是灵通啊。”她指向同其尘,“那你不知道‘带发修行的和尚’是谁?”
何青不屑道:“是谁?”
任卷舒两手一摊,“去问你师傅喽。”
何青:“哼!我不稀得知道。”
“怪不得你们青蛙两颊一鼓一鼓的,原来是气性太大,有气没处使。”
任卷舒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道,“别跟着了,我们不是坏人,不干坏事。一个朋友来此地,断了联系,我们来找他的。嗷,对了,说不准等几日,我们还要去泠河派探望,到时候,替你美言几句。”
还要去泠河派探望?何青被她说的摸不到头脑,只好冷哼一声,涨涨气势。
任卷舒看向同其尘,“放了他,走吧。”
缚妖带收回,何青起身掸了掸尘土,原地站立片刻,返回泠河派。
雪芽道:“就这样放他回去,会不会惹出事端。”
任卷舒摇头,“不必担心,泠河派又不是群无礼之辈,还能让他三言两语挑起事端?他回去通报一声,也不错,就当帮我们提前打声招呼。”
同其尘道:“真要拜访泠河派?你怀疑他们?”
任卷舒道:“谈不上怀疑,但此事与泠河派,略有关联。山不转水转,反正早晚都得见一面,能打探些消息也好。”
同其尘:“嗯。”
越仙湖附近,三人随便找了个地歇脚。翌日又考察一番,没找到伶舟所说‘怪地’,也没察觉到异样。对此处地势、附近人员分布有了大致了解,也不算白来。
临近傍晚,三人才回到客栈。灵久在门口等候多时,人影还没看清,抬腿便扑了上去。
“哎吆!”任卷舒将人拎起来,“沉死了。”
灵久道:“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任卷舒摇头,视线在客栈门口打量,“燕辞归和雀知呢?怎么就你自己?”
灵久道:“燕辞归在睡觉,说是昨晚没睡,困死了。雀知姐姐出去买东西,要给我带好吃的。”
时候正好,任卷舒推着人进客栈,“你们一路发生了啥,快讲讲。”
灵久手舞足蹈,说得有些浮夸,除去她不知道的,所有事都讲了一遍。
任卷舒越听,嘴角扬得越高,只好喝口茶水压一压,笑道:“背了一路啊,你们到了春桐家之后,就吃喝睡觉?绝对不可能,要是没有别的,燕辞归能一晚上睡不着?”
灵久满脸疑惑,“没了啊,编完兔子就睡觉了。”
任卷舒笑着摇头,“绝不可能?不用想,都知道不对劲,绝对有事。”她兴致勃勃,奈何身边坐着两块木头,好像对此没什么兴趣。
雪芽还泼她冷水,“绝对有事,你也无从得知。燕辞归绝对不会说,你也不能缠着雀知问这事。”
“哎,可惜了。”任卷舒兴致降下大半,起身找小二要热水。
三人奔波两天,眼下各自洗漱,只留灵久一人守在桌前。
不过一刻钟,燕辞归缓缓悠悠走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卷儿姐她们还没回来?”
灵久道:“刚回来,去沐浴洗漱了。”
燕辞归两眼扫了圈,见只有灵久一人,懒洋洋道:“冷雀知呢?”
“嗯?”灵久盯着他,“管得真宽,你不是很讨厌雀知姐姐吗?现在问什么问?”
“我什么时候……”燕辞归一摆手,“算了,跟你这小屁孩说不清楚。一个大活人消失不见,还不能问了?”
“你问吧。”灵久把瓜子磕得脆响,“我知道,就不告诉你。”
燕辞归眉毛扬起,又紧接着压下,“搞得跟谁想知道一样?”
他一个不想知道,晚饭后冷雀知都没回来。八成回泠河派了,她来去没个定数,几人不好乱下结论。她自己的地盘,应该不会出事。
燕辞归回到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喃喃道:“下午睡多了,睡多了。”
他翻过身,看着桌上的包袱,噌地惊起。冷雀知的包袱还在,之前说要跟他待几天,先不回泠河派,难不成真出事了?
泠河派的地盘,应该不能。还有个阿东师兄跟着,说不定被逮回去了。
万一呢?
总不能偷闯泠河派吧……
“哐——”
燕辞归一激灵,抬头看去,房门大敞四开,冷雀知扛着两个包袱,大步走进来。他不由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置办些东西。”冷雀知关好门,将包袱甩在桌上,先坐下喝了杯水。
燕辞归起身下床,打量着两个包裹,“什么东西?”
冷雀知:“什么都有,给你带的。”
燕辞归想要查看,手都放上去了,又急忙撤开,“我不收你的东西,让它们从哪来,回哪去。”
冷雀知瞪他一眼,“毛病。你不要,我送别人。”
燕辞归被她呛地说不出话,半天才道,“你爱放哪,就放哪,我管不着。”
冷雀知轻“嗯”一声,没再说别的,也没动地方。
燕辞归坐下来,“没吃饭?”
冷雀知:“不饿。”
燕辞归抿嘴,心道:“还没说给你弄吃的,回绝得倒快。”
冷雀知连喝几杯水,抬头与他对视,“你看我干什么?”
燕辞归迅速接上话,“这里也没别人,不看你,我低头找地缝啊。”
“强词夺理。”冷雀知起身,“睡觉,我困了。”
燕辞归头点到一半,猛地甩了甩,“不是!你往哪走,那是我的床。”
“我知道。”冷雀知坐到床上,仰头看他,“抱都抱了,说什么废话。”
“那能一样吗?”燕辞归道,“算了,你在这,我找老板再开一间。”
“燕辞归,过来。”
“你又对我用妖术!”燕辞归手脚不听使唤,转身朝她走去,好在嘴不受影响,“你究竟用的什么妖术,为何我平时察觉不到,也解不开?我告诉你,客栈这么多人,你再闹,我就喊了,我可要喊了。”
冷雀知平静道:“喊吧,我听着。”
只隔两圈距离,燕辞归低头瞧她,“大小姐,你别闹了,咱两睡一起,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啊。”冷雀知,“坐吧。”
燕辞归坐在床上,心凉了一半。他虽然追求潇洒自由,也不能这么潇洒啊。
两人静坐无言。
一种揭盖头前的寂静紧张。
“哐——”
风将门撞开,吹进阵阵凉意,燕辞归呼吸一滞,这个力道,还以为是人撞开的。
叮铃声响,伴着咿咿呀呀的调子。
“小西风,送郎一去不复还……”
“上桥去,饮忘情,此番莫留恋……”
燕辞归与冷雀知对视一眼,问道:“这唱的什么?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冷雀知眉头微微蹙了下,“入殓时唱的曲子,能不阴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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