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卷舒努力分辨着眼前人,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知道碎玉,莫非是当年……
段红锦笑道:“当年在玄机谷,我跟师兄给你带过路。你主动找的我们,可有想起来?”
“是你!”任卷舒惊道。相当年他还是泠河派的弟子,几十年风雨飘摇,现在已经成了掌门。
段红锦憨憨一笑,“我样貌大变,认不出来也正常。姑娘倒是没什么变化,身上的伤是否痊愈?”
当年镇压白厌一事,段红锦在场,虽有内情不知,明面上的事都清楚,自然知道她断七尾。任卷舒道:“早已痊愈,劳烦挂念了。”
“转念一晃,已经过去百余年,真是快啊。”段红锦捻熟道,“当年也多亏了你和各大掌门,这场浩劫才没能掀起。任姑娘更是女中豪杰,一人挑五个掌门都不在话下。我见识短浅,一直好奇你出自何门何派?”
燕辞归惊道:“卷儿姐,你一个人单挑五个掌门!”
任卷舒摆摆手,“当时年轻,气性大,不懂事嘛。现在可不敢,也没那本事了。”她转头看向段红锦,笑道,“你也知道我就一猫妖,哪有什么门派,都是些野路子,上不了台面。”
“任姑娘真是谦虚了,”段红锦好奇道,“当时还有谣传,说你受仙人指点,不知真假?”
“谣传嘛,肯定是假的,我哪见过神仙。”任卷舒玩笑道,“哎?也说不准我们都见过,认不出来罢了。”
同其尘默不作声,心里暗暗思索。一挑五个掌门,想必长留山与半月山未出手。但段红锦还说,白厌是各掌门与任卷舒合力压制,纷争又是怎么挑起来的?
就算任卷舒玩心再大,按当时的情况,也不可能只为比试一番,赚个名声。
段红锦将话题扯回来,“如今,你和长留山共同出手,要找一个邪物,可是那分散的碎玉?”
任卷舒头脑飞转,没想到段红锦直接踩着点问,认或不认,各有好坏。她笑道:“前辈果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能让你和长留山都出手的,绝对不简单啊。又说到邪物,我便想起被分散镇压的白厌。”段红锦问道,“难道白厌有什么异动?有净灵石镇压,不应该啊。不知道几位调查是否顺利,可需要帮助?”
任卷舒没打算跟他客套,“镇压,难免会有镇不住的时候,还得彻底除掉才放心。目前找到的线索不多,我们前来,的确有求于前辈。”
段红锦阔气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我们追踪到,碎玉就在越仙湖附近,”任卷舒话音未落,段红锦脸色已暗下不少,她继续道,“传闻有言,越仙湖镇压着一只大妖,两者之间或许有联系。”
提起镇压大妖,免不了扯出灭门惨事,段红锦脸色铁青,久久未能开口。
“越仙湖附近确实镇压着一只大妖,”段红锦停顿片刻,脸上流露出懊恼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之前竟未想到,他是借了碎玉之力。”
段红锦神情悲凉,缓了片刻,慢慢将眉头舒展开,叹息道:“为何镇压大妖,想必你们都已打听到。几十年前,门派弟子尽数牺牲,各长老耗尽毕生修为才将其镇压。”
他抬手摸着脸上疤痕,“若不是我带领几位弟子外出平乱,恐怕泠河派一夜灭门,早就不复存在了。”
此事毕竟是直戳人心口的一把刀子,任卷舒也不好过多盘问。
同其尘道:“提及前辈往事,实在抱歉。”
段红锦摇头,“无碍。但这些年,并未察觉大妖异动,你们又是怎么追查到这里的?”
“大妖可能没有异动,但碎玉有。”任卷舒道,“怎么察觉到的……细说起来太复杂,总而言之,净影长老发现后找我们来的。前辈,镇压大妖的地方,还要劳烦您带我们去一趟。”
段红锦面露难色,“你们也看到了,镇压大妖实属不易,若是不小心破坏了长老留下的阵法,后果不堪设想。眼下又无异动,碎玉有净灵石镇压,应无大事。”
同其尘道:“若担心大妖逃脱,我传信回长留山,请长老前来相助。”
段红锦思忖片刻,“镇压用的金斗钟,是我派宝物,你师父他们未必能帮上忙。此事非同小可,容我再考虑几日。眼下还要先将野猪处理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好过多纠缠,任卷舒也能理解,就此应下。
段红锦的心思不在吃饭上,早早停下碗筷,以身体乏力为由,先行离席。
桌上的小辈各个置身事外,对此事没任何表态。
任卷舒往同其尘身边靠去,掩面轻声道:“这些弟子里,有多少妖?”
同其尘也向她侧身,低声道:“约有一半。”
任卷舒环视一圈,大体分辨出来,腹语道:“方才所说,他们竟没半点看法。”
“段红锦已表态,他们也不好再说。”同其尘道,“此事恐怕还会再拖。”
任卷舒撇嘴,摇头道:“先看看再说。”
两人小声嘀咕了一会,才坐好吃饭。
“雀知姐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何青举着酒坛,一抖衣袖,“荷花酒!”
段红锦的位置空着,正好顺了他的心意,一撩外袍坐了上去。
冷雀知前些日子确实提过,此时荷花未开,更不要想荷花酒了。“从哪弄来的?”
何青故弄玄虚道:“保密,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我能弄到。雀知姐姐,你快尝尝。”
冷雀知:“给大家分一下。”
何青不情愿道:“雀知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坛,现在很难弄到的。”
“又不是什么宝贝,再等几个月,想喝多少有多少。”冷雀知还是那句话,“辛苦何青了,给大家分一下。”
何青将酒坛递给任卷舒,“喏,大家分一下好了。”
任卷舒一手接过,笑道:“此番占了雀知的光,多谢。”
“哎!”何青道,“是我找来的,你不谢谢我?”
任卷舒懒散道:“也多谢何青。”
一坛荷花酒,桌上热闹起来,有个人却一反常态,只字未说。
燕辞归噤声不说,还暗自埋怨起何青聒噪,吵得心烦。他筷子戳着碗里的菜,有一下没一下的,眼睛又忍不住瞟过去,倒不是看何青,而是他身边那位。
冷雀知怕不是想开了?算下来,有几个时辰没跟他说话了,以前盯得紧,现在都不带斜眼看一下的。
燕辞归闷头扒了口饭,冷哼一声。也好,如此正好。
何青没多少酒量,缠着冷雀知半天,给自己灌的烂醉如泥。
眼看散席,冷雀知将他交代给几个师兄,起身道:“我带几人回住处。”
泠河派还是拿她们当客人招待,至少没留几人洗碗。
何青耍起酒疯,扑腾道:“不行!喝!我要找雀知姐姐!”
一个没拉住,何青就像撒开腿的兔子,猛地扑倒冷雀知身上,又哭又闹道:“怎么真把他找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编来骗我的。他哪里好了?长的又没我好看,什么人啊,就冒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燕辞归一把将人拉开,“来来来,让我瞧瞧你多好看。”
何青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些惨不忍睹,加上醉酒使不上力气,被他拎在手里跟个小鸡仔似的,又多了几分可怜。
燕辞归将人瞧了个遍,不屑道:“丑死了。你还抱上了?”
说罢,他顺手把人甩给泠河派的弟子们,一转头,恰好跟冷雀知对上眼,随即吊儿郎当转过身,“他先出言不逊的,我这是给自己打抱不平。”
燕辞归嘴上硬,心里早就慌了。一天了,都没正眼看他,偏偏这个时候看过来。
何青喜欢缠着冷雀知,在泠河派是人尽皆知的事,几个爱说笑的弟子打了几句马虎眼,也就这么算了。
冷雀知:“走吧。”
任卷舒故作叹气,拍了拍燕辞归的肩膀,摇头不语,明显一副戏没看够的模样。
燕辞归蔫了吧唧地跟在最后,方才拎人时的潇洒一扫而空。
泠河派布局精巧,小院间隔开的住处更是雅致。长廊上,冷雀知跟任卷舒交代下几句,“门派弟子少,住处较为集中,义父没有设屏障。山上难免有野物走动,若是听到什么异动,也不必惊慌,将它们轰走便是。”
任卷舒笑道:“多谢雀知提醒。”
冷雀知微微点头,“实在应对不了,唤我一声即可,就在旁边院子。”
“好。”任卷舒随手推开一间,雪芽和灵久跟在她身后进去。
同其尘点头谢过,也转身回房间休息。
长廊下只有两间房,一时间也只剩两个人。
冷雀知瞧他一眼,转身说道:“走吧。”
燕辞归没应声,动身跟上她,被带到旁边院子。冷雀知站在房门口旁,抬眼示意他,“开门。”
“多谢。”燕辞归客气完,才将门推开。
房间布置得不错,就是感觉又点奇怪,幔帐铜镜,不像是客房,倒像……他还未来及细想,腿上受过一脚,踉跄到屋内。再转过身时,冷雀知已将门关好,环手于胸,静静看他。
没得跑了!
长廊下两间房,冷雀知示意这间,他便没多想。燕辞归暗暗叹气,手指在额头上挠了挠,主要是快一天没理他了,看冷雀知那个态度,还以为想开了。
燕辞归道:“那什么……刚才看旁边好像没人哈,我去旁边那间,不打扰你休息了。”
冷雀知:“旁边有人。”
“都没点灯,哪有人?”燕辞归抬腿想溜,“我去找同其尘凑活一晚。”
“燕辞归,站住。”冷雀知撇他一眼,“睡都睡过了,现在闹什么。过来坐下,有东西给你看。”
燕辞归想往门外跑,腿脚却不听使唤,螃蟹似的走到桌前坐下,怨声载道:“你这妖术能管多久,不会是一辈子吧?”
“不知道,自己猜去。”
燕辞归道:“上次是意外,你使诈,我直接晕了。要是被你义父知道我睡在这,绝对给我腿打断。”
“不会。就算他动手,我也会拦着。”冷雀知翻出一个包袱,放到桌前,“打开,看看有你喜欢的吗?”
燕辞归愁道:“腿都快被人打断了,我哪有心情看。”
“看不看?”冷雀知幻化出双刀,“要是不看,现在就给你打断,省的麻烦义父。”
燕辞归满脸不情愿,奈何法力加身,不得不解开。想都不用想,包袱里肯定又是她买的小物件、衣服、吃食之类。
看到东西的瞬间,他两眼放光,“琉璃珠!三煞弦……”
燕辞归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稍微皱了下眉头,装模作样道:“原来是些小法器,我还以为什么大物件。”说着,又没忍住上手把玩。
这些蹊跷古怪的小法器,称不上厉害,都是些小妖用的。胜在稀奇,除了书中记载,很少有人见过。
冷雀知看他爱不释手的模样,想必这次准备对了,笑道:“喜欢?”
燕辞归轻咳两声,故意压下嘴角,“谈不上喜欢,也就,还行吧。这些东西可不好找,都从那弄来的。”
他摸着包袱片,又道:“你就拿块布兜着?”
“不然,我将它们供起来?”冷雀知笑他,“真不喜欢?你就装吧。”
燕辞归不跟她打岔,好奇道:“这些东西我只在书里见过,你到底从哪弄来的?”
正是听闻他爱看闲书,肯定会喜欢,才拿出来的。冷雀知:“之前游历山川,多是别人相赠,还有一些瞧着欣喜,费力讨来的。”
燕辞归拿起琉璃珠把玩,“书中记载,它由河蚌精怪制成,黑暗中犹如明珠,还能发出美妙的旋律,是不是真的?怎么没听见声响?”
冷雀知拽过他的手,两掌并拢,琉璃珠含在其中,像似河蚌,“两手不要动,放到耳边听一下。”
燕辞归照做,耳边响起一阵哼鸣,旋律婉转动人,好似来自静谧的深海。
冷雀知看他,“怎么样?”
燕辞归眉头轻挑,将琉璃珠放下,“书中记载不假。三煞弦又是从何得来,你一并说说。”
此事投缘,两人都喜欢蹊跷古怪的小玩意,冷雀知便给他一一介绍展示。恰逢知己,一番说笑下来,竟有些忘乎所以。
冷雀知:“这些都送你了。”
燕辞归笑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看看就行,长点见识。”
冷雀知对着他的脸一顿琢磨,“真不喜欢?”
“还行,”燕辞归将手里物件放下,看着她道,“喜欢也不一定要揣回去,带着麻烦。你收集起来不容易,还是收好吧。”
“你是闲我麻烦?”冷雀知认真道。
燕辞归急忙回绝,“哎?我可没说,少给我扣帽子。八竿子打不到的话,你怎么硬往一起凑。”
冷雀知站起身,将包裹收起,“不要算了,有的是人要。”
燕辞归点头,随口道:“是是是,给你的何青小师弟,他不得笑开花了。”
冷雀知手上动作一顿,弯腰凑近看他,“醋了?”
“我?醋了?”燕辞归摆手笑道,“怎么可能?”
冷雀知死死盯着他,浅笑道:“死鸭子嘴硬。”
燕辞归百般不自在,奈何伶牙俐齿,就是不认。
冷雀知不跟他犟,放好包袱,躺回床上,“是我用法术,还是你自己来?”
燕辞归百般无奈下,自己过去躺好,心里又琢磨起如何破除她这妖术。
冷雀知抬手将烛光灭掉,两人躺得板正,一时无话可说。
不知过了多久,燕辞归睡意正浓之际,只听冷雀知轻声道:“燕辞归。”
“嗯。”燕辞归迷迷糊糊地回了声。
“我知道你不是落云川。但对于我来说,你更像失忆了,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又多出一些我不知道的经历。你这一世,从小至今的经历,我知之甚少,想来很是奇妙。我没想过把你当成落云川,更不会逼你像他一样……”
燕辞归睁开双眼,睡意全无。
窗外的虫鸣鸟叫,转上心头,久久难以平息,他静静等着,哪知没有后话。
月光洒得亮堂,任卷舒蹑手蹑脚关好房门,小院中有一人,站立良久。
任卷舒环手走到人身侧,小声道:“又猜到了?”
同其尘点头,“想来你也不可能闲着。”
半夜摸查泠河派,如此不合规矩的事,同其尘倒没阻拦。任卷舒不禁感叹了句,“真是不容易,孩子长大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同其尘并未细究,转而说道:“你现在是何头绪?泠河派虽然落败,搜查起来绝对不简单。只凭你我二人,就算没有顾忌,一天一夜都难以摸透,更何况现在还要躲着他们。”
任卷舒道:“没什么头绪,只是想逛逛,随意摸查。”
她两手一摊,又道:“当年,泠河派惨些灭门,镇压大妖的法阵不可能没有记载。此地安宁,单凭我们三言两语,他未必肯出手相助。只好自己动手看看了。”
同其尘点头应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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