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雨天，这段时间的雨似乎无穷无尽，这在落云市比较少见，温度也在这样连绵的雨中渐渐低了下来。
期末考试渐渐临近，谢云也将自己的那些小说暂时地收了起来，认真复习，毕竟这次考的好不好能决定她能否过一个好年。
叮——漫长的的铃声响起，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班上的同学陆续起身离开。
谢云也恰好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她整理了一下解题思路，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谯焱坐在她旁边，转着笔，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等她收完才和她一起站起身。
“你干啥？还不走。”谢云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和你一起走，今天我妈来接我回家。”谯焱懒散地将包搭在肩上。
“哦，好。”
今天，谢夫谢母单位都有事，谢云只能一个人回去。叶丹本来想让邻居来接她，但是谢云说，放学路上回家路上人不少，而且就几分钟的路程没有什么，叶丹想想也是，便算了。
虽然是周内的晚上，校门口站的都是接孩子的家长，谢云搜寻了一下，果然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便和谯焱打了招呼，挤进了人群中。
出了校门口便是一段下坡，不算宽阔的街道上方交错着杂乱的电线，两侧是文具店和小书店，以及烤串店。
没人接她放学，谢云便放心大胆地做起了自己，她先在烤串店买上一根烤肠边走边吃，又去书店进购“飞·”系列的最新一期杂志，最后用仅有的钱给自己买了个英语错题本，这才慢悠悠且心满意足的游荡回家。
回家百分之八十的路程都是大路，两侧是错综复杂的家属区和灯光昏暗的小巷，人群就这样在每个分支上被分流，走过一个路口，人便会少一些。
最后走到自己门前的小巷口，周围只有三五个人。谢云一只手拎着袋子打着伞，另一只手拿着烤肠，独自拐进了小巷。
雨还在下，风吹的她很冷，她加快步伐，想回家将冻僵的手伸进谢希希厚实的毛发下，再将脸埋进它的围脖里。
经过一排垃圾桶再转一个弯，就要到单元楼下了。
垃圾桶里面一般会有一些附近小贩不要的烂菜叶子。菜当天卖不出去，后面也很难卖掉，就被丢在这里。会有一些拾荒的老人，在里面挑挑拣拣搜寻可以吃的蔬菜。
今天也是如此，一个穿着劳保皮鞋，蓝色工作服，带着军绿色帽子的老人此刻就在垃圾桶里翻捡着。不一样的是，本就狭窄的小巷里今天停着银色的斯柯达。
谢云看了他一眼，打算继续向前走，走过小车后，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却从另一头出现了，他打着电话朝谢云走了过来，并在经过谢云的时候叫住了她。
“喂，小妹妹，你知道9栋十单元该怎么走吗？”
谢云心头一惊，近日发生的事和平日里叶丹的教育让她下意识警惕起来。
她转过头，看着小巷出口磕磕绊绊地说道：“这里是19栋，你走错方向了。你得出巷子左拐，直走经过两个路口再右拐。”
或许是因为紧张，她这样对男人说道，但她本来不打算接话。
“是这样的，你是市一中的学生吧，我之前也在市一中读书，我今天来看我老师。”男人说明来意。
确实有很多老师住在附近，谢云心想。
“我给他带了一点东西，但是找了快一个小时也没找到到地方。”
然后呢？
“所以说，你能不能帮帮忙，带我去一下。”
谢云听到这里，脑子有些懵，早知道说自己不知道了，谢云腹诽。
她没有说话，借着昏暗的灯光，她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的男人。男人约莫一米七左右，戴着眼镜，或许是由于年岁增长，他脸上堆积着一些脂肪，细窄的镜架将太阳穴压出了凹痕。窄缝似的眼睛在反光的镜片后让人看不清楚。
她不喜欢这样的长相，像她的教导主任，对方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也让她感到害怕，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老师是谁呀？”
“鲁东，你听过吗？”
完了，压根没有，是学校的老师吗？
一阵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雨丝飘起来，打在她的脸上。她此刻刚好站在风口，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太冷了，她已经开始发抖。
“没……没有。”
“他还在教书，是教数学的，教得很好。”男人急切起来。
“我不知道。”谢云正想着接下来如何说，为难间，旁边一个带着口音的声音响起。
“都是一个学校的，你有东西让女娃儿带给你老师噻。”
二人转过头，说话的正是那位拾荒的老人。
男人一拍了脑门：“说得也是。”
说着，男人从车上拿下来一包东西：“那同学你明天能不能帮我送一下？”
谢云嘴上还没答应，手却已经伸出去，男人急忙将东西递给她。
“哎哟，真谢谢你，你是哪个班的？我给老师说一声。”
“九年级三班。”
“行行行。”说着男人又从车上掏出另一小袋东西递给她，“这个送给你，麻烦你帮我跑腿了。”
“没事。”
说着男人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接着电话走出小巷。
“喂，老师……啥你不用下来接我……今天太晚了，我不打扰你了……东西我给八年三班的同学，明天她带过来……”
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谢云松了一口气，老人却蹒跚地向她走来。
“小姑娘家的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大晚上的不要随便跟人走。”老人絮絮叨叨的念着。
“这附近好多小女孩被拐跑了，你知道吧。”
老人靠得有些近，谢云闻到他身上**的蔬菜味道。
“这么晚了，你爸爸妈妈怎么不接你放学？让你一个人回家，这样不好，一点都不负责任。”
“他们有事不在。”谢云老人指责自己的父母下意识反驳。
“哼，有事。”老人冷哼一声，“等到出了事才后悔。”
谢云觉得老人说的话不太中听，便继续向前走去：“不会的，我家很近。今天谢谢你，老爷爷，我要回家了。”
没想到老人却不依不饶的跟上来：“刚才不是我，你晓得人家会做什么？你们这种小女生，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小巷里，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半的道路，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中，谢云往前一步踏进了没有光的地方，她觉得这个老人有些莫名其妙，她想尽快离开。
没想到这时老人粗糙的手钳住了她的手腕。
“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谢云扭了两下试着挣脱，却没想到对方的力气比她想象的大要很多。
“我给你说，以前这里就是有个女娃一个人回家，被……”老人情绪激动，说着话又靠近一步。
谢云压根儿，听不不清楚他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只能大声地回答道，“好的，好的，谢谢你。”
她压根儿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平时就不太会和老年人相处，此刻更是不知道如何摆脱这个人。
“谢云！”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转身看见谯焱站从巷子口向她跑来，关昕慢慢跟在后面。
“谯焱！我同学来了，请你放开我。”
老人看见谢云回应，这才松开她碎碎念地走开。
老人蹒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谢云感激地看了谯焱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谯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妈今天去乡下玩，摘了一些新鲜的水果，送一点给你，你可以回家洗着吃。”
“好的，非常感谢。”
“对了，刚才那个老头给你说什么啊？”谯焱狐疑地向黑暗中望去。
“他叫我不要一个人回家，要注意安全，其他的没听清。”谢云解释道。
关昕已经走到他俩身边，眼神却看着远处不知道想什么，等二人说完，她才缓缓转过头：“我们也在这附近租了房子，以后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就让谯焱陪你回来，这里光线也不好，一个人走着也害怕。”
“说得像我不害怕似的。”谯焱嘀咕着。
“你一个男孩子家家的怕什么，长得又高又壮的。”
“哦。”
谢云看着母子俩斗嘴，脸上也露出笑容：“谢谢阿姨，那我回家了。”
“嗯，好的，拜拜。”关昕挥挥手，笑着看谢云离开了。
可是很快，她嘴角的笑意收敛起来。
那个老人的穿着触发了她一些遥远的回忆。
记忆中是低沉的乌云，狂乱的风，她的刘海被风吹散，校裙被扬起，脸上的泪水是半干的，斜挎包背在身上，压的她的肩有些疼。
她几乎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但是还能清楚地记得那种焦急的感觉，那些画面。
“她呀，好像进厂区了。”她听见那个人说。
“谢谢。”她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牛仔工作服劳保皮鞋，和每天在厂区工作的工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面前是蓝色的铁质大门，油漆是新刷上去的还没有怎么干，大门是虚掩的，像是欢迎她的到来，厂区内似乎没有什么人，她推开门打算进去。
“关昕。”她听见有人叫住了她，于是止住了脚步。
她想进去看一看，找一找。
唐莺在哪儿，唐莺会是什么样？唐莺会不会在园区内的某个地方。
但她最终也没有进去，可能是没有机会，可能是没有时间，也可能是忘记了。直到多年以后，她来这里接她的儿子，然后看见树下的另一个女孩，已经化为白骨的女孩静静地躺着，旁边的凤凰树枝繁叶茂，或许夏天的时候还会有火红的花朵会布满枝头。微风吹过，树枝轻轻摆动着，发黄衰老的细小叶片纷纷落下，落在女孩的身上。这场景就像她一直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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