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凝滞,宋愈看着李不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
“你想毁约?”宋愈先发制人。
李不群一哽:“……没。”
虽然他确实这么想过。
宋愈似乎松了口气,迈步打算离开,却被一只手当胸拦住。
在他冰冷的目光中,李不群眼皮短暂垂下快到像是在眨眼,很快又直直望过来。他叹了口气,“不毁约,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一个关乎你自身安危的消息,我们赌约作废。”
话落,不等宋愈反应,他直接开口:“昭阳长公主私下在找一个叫宋无恙的年轻男人。”
宋愈不耐的神情一滞,不动声色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不群正视着他,像是在品味很合心意的食物:“你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有多么认真吗?”
他笑了下,很有些少年意气,但嘴上吐出的话却显得割裂:“虽然极力掩盖,但还是透出紧张和不安……还有奇怪——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表字?”
“这不是什么秘密,早在我第一次登宋府门时就知晓了,说起来还是伯父亲口告诉我的……”
宋愈神色越发冷,因为李不群当初能进宋府门还是他亲口邀约,那曾想竟是引狼入室。
“很后悔?”李不群看出他的懊恼,得意勾唇,又在宋愈看过来时松下,露出一副很无辜又受伤的表情,“昭阳长公主手段狠辣,据我得到的消息,她近来找到不少名讳身形相似的男子,或利诱或强迫带入长公主府。”
他微妙顿了下,“……最后多数被扔出来,下场都不太妙。”
“我想不出你跟昭阳长公主有什么仇怨,也许她找的根本不是你,但还是要多加小心。”
宋愈很快想到今日殿试长公主突然到场,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他并非铁石心肠冷心冷肺的人,尽管同李不群之间有龌龊嫌隙,但仍旧向李不群道了谢。
又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不群不满,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声尖锐的呼喊打断。
眨眼间,太监王平就满脸喜色迎了过来。
“宋大人您快随咱家来吧。”
在今朝,中了进士便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官场,只等琼林宴后,陛下和吏部进行商讨拟制分配官位。
宫中有眼力见的小黄门尊称一句大人,也不算奇怪。
但偏偏王平这人看似只是一个小太监,但有些门路的都知道他是大内总管王德顺的干儿子——虽说平日里打骂少不了,但实则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王德顺又是从潜邸时就跟在陛下身边的老人,陛下极为信任,王平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按理说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奉承一个尚且没有官位的新科进士……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不禁揣测起这是否是陛下的意思。
若真是,那这前三甲恐怕日后必定会乘风而起,青云直上。
宋愈没来得及想太多,王平嚷嚷着御膳房预备好了晚膳,让他们快些前去,言语间提及承乾帝似乎有同他们共进晚膳的意思。
宫人们将他们三人引到了一处偏殿,王平转身笑着躬腰:“三位大人请在此等候片刻。”
话落便匆匆离开,大殿门半开着,宫人们不敢入内,都守在外面。
殿内有桌椅茶水和点心,他们三人共处一室,一时间静的可怕。
六目相对,沉默良久。
最后是看起来比较爽朗的那位先开的口:“我叫钱高澹,出身蓟州弘良钱氏,有一伯父在朝为官——”
另一位看起来神情倨傲的闻言突然出声:“可是兵部尚书钱晟钱尚书?”
没等钱高澹回答,他自顾自反驳:“不对,钱尚书出身扬州钱氏,乃是名门望族,跟蓟州那破落地方离了十万八千里。”
钱高澹被人指着鼻子阴阳,却丝毫不恼,好脾气笑了笑:“确实不能跟扬州钱氏相比,我伯父也只是京中一个六品小官罢了。”
虽说对于小门小户来说,一个六品京官在家族之中已经是光耀门楣的人物。但在出身大梁世家之首周家的周成仁来说,不过无名小卒,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
钱高澹话还没说完,周成仁脸上原本的兴味瞬间消散。
他懒懒靠在椅背,品了口茶,刚入口就皱起眉头,这茶水让他难以下咽,但碍于在宫中又不敢太张扬只好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但脸色变得更不佳,他“啧”了声,转向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宋愈,看清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惊艳。
他倨傲的扬了扬下巴,道:“你呢?”
宋愈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荆州宋氏宋愈见过诸位。”
在周成仁发出嗤笑声之前,他飞快先一步道:“小门小户,比不得两位。”
周成仁的嘲讽瞬间哽在喉咙里打转,不上不下,说也不是,不说又难受。他暗骂一声,再抬头又是一贯的鼻孔朝天:
“周成仁。”
没有籍贯,也没有多余赘述,但在场的都知道这个姓氏所蕴含的分量。
周成仁见他们都不搭话,不禁升起一丝不满,但又自居身份不肯再同他们多费口舌。
偏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宋愈在一旁安然自得品尝宫中糕点。御厨们果然心细手巧,连普通的桂花糕都做的甜淡适中,入口即化。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王平急匆匆赶来。
甫一跨过门槛便道:“陛下来不了了,诸位大人快些用膳吧。”话落拍了拍手,身后宫女们手捧菜肴鱼贯而入。
周成仁眉毛紧了紧,起身给王平塞了几锭金子。低声问:“敢问公公,陛下是有什么要事吗?”
王平笑眯眯的,他眉眼清秀,笑起来很讨人喜欢,手上推拒的动作却斩钉截铁:“昭阳长公主今日难得起了兴致要宿在宫中。陛下龙颜大悦,唤了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一同用家宴……菜凉了容易伤脾胃,诸位大人快些用膳吧。”
他环视一周,又补充道:“若有不周之处,请诸位大人多海涵,门外宫人可随意差使。身体如有不适,也可唤太医前来。”
周成仁心思不在这上面,随意挥了挥手,若有所思起来;钱高澹闻言便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没人注意到宋愈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他方才好像又察觉到王平朝他看了一眼。同时他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没有恶意,甚至友善到让宋愈有种王平在讨好他的错觉。
宋愈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更别提这不是他第一次觉察到王平的不对。
但……实在太荒谬了。
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巴巴上赶着讨好他一个商贾出身的举子?!
在场三人之中,宋愈自己也清楚他的出身最为低微,尽管他不这么觉得。
但从各种角度来看,自己身上都无利可图。
在王平殷切灼热的目光中,宋愈迟疑露出微笑,朝他点了点头,下一刻,王平喜笑颜开。
“奴才就先不打搅大人们用膳了,告辞。”
宋愈落座桌边,宫人们站在一旁虽然几乎没有动静,但他总觉得如芒在背,食不知味。
桌上三人心思各异,只有碗筷轻脆碰撞的声响。
.
天色渐晚。
宋愈他们三人要夜宿宫中,居所在另一处宫殿,跟他们用膳的地方隔了很远,需要穿过御花园才能到达。
他们三人的居所挨在一起,于是相伴一起过去。
提灯引路的小太监路上绊了一跤,额角正好磕到御花园小道铺就的鹅卵石上,瞬间头破血流。
宋愈拧眉催促他去太医院包扎伤口,另外两人也没有作声。
等人走出老远,周成仁突然出声:“你让他走了,谁来给我们提灯?”
宋愈好脾气勾了勾唇,嗓音清凌:“我来吧。”
今夜月光皎洁,周成仁目光落在宋愈白得发光的脸上,萦绕许久才收回。
“区区商户之子,还配给本公子提灯?!”话落他一把夺过宋愈手中的灯盏,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
头也不回扬声道:“还不快些!跟不上摔到脑袋伤到脸,可别怪本公子。”
钱高澹愣了下,默不作声跟上。
宋愈落在最后有些莫名,他不知这位周氏出身的名门公子到底在想什么,分明用膳时,还对他们满脸不屑。
……
丞相府。
书房到了此时还灯火通明,府上的人知晓是廖太傅到访,还被高丞相嘱咐过不让任何人靠近。
但……
小厮神色纠结,高丞相膝下只有一女,是原配高夫人所生,被高丞相视若珍宝,就连丞相府的书房向来也是进出如同无物。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向手里热气腾腾的鸡汤。
这是小姐体恤下人,顺道也给外面守门带的热汤。
小姐心地良善,又是高丞相嫡亲的女儿,总不会害了高丞相,小厮心想。
他眼睁睁看着高小姐提着食盒聘婷走过木廊,仅仅迟疑一瞬,就回过头不再看了。
鸡汤得快点喝,夜晚寒凉,汤也凉的快。
高楚若没注意到小厮脸上的欲言又止,她白日又去了趟长公主府,却被告知殿下去了宫中。
她细白指腹不自觉摩挲手中檀木提手,心思沉沉,长公主自从那日自己动了画轴,便彻底冷落了她。
后来几次三番求见都被堵了回去。
她不禁又想起那日长公主府外一墙之隔所遇见的那个年轻读书人,身形姿态简直跟画上的如出一辙。归家后她常常神思不属地想起,但越琢磨反而越觉得又不像了。
高楚若有些犹豫。
若是告知长公主,不管那人是或不是,至少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会有所改善;但若不是,会不会对那人有不利?毕竟长公主的性子,她最是清楚——
看似对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里,总是漫不经心,实则最为偏执。
高楚若这些时日经常去长公主府,不仅是为了同殿下道歉,也是为了尝试遇到那人,验证自己的猜测,并征询他的意愿。
思索间,她已经到了书房门外。
廖叔跟父亲正在屋内议事,高楚若紧了紧手中的食盒,转身面向廊外的假山。
思绪不知不觉又开始飘远,正神游着,突然耳边隐约传来一个让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名字。
高楚若一惊,刹那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下意识扭头凑近房门。
屋内两人对此一无所知,仍聊的畅快。
门墙隔绝了部分声响,落到高楚若耳中有些失真,但她仍能清晰听到廖太傅得意的哼笑和父亲气恼的声音。
“……看过殿试的答卷了吧,我这学生如何?”
高丞相“呵呵”两声,“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两个年过半百,在官场里沉浮半生的老油条相对而坐,神情姿态却是难得的全然放松。
高丞相琢磨一会儿:“不成,这次我得跟你抢。”
廖太傅牛饮一大口酒:“就你?整天朝中那群蠢驴弄权用计斗来斗去,会教书吗?别把我学生这块璞玉给雕成跟朝中那些人一样的蠢驴!”
“嘿!你以为自己多厉害,不就是会念几句酸词,顶天一教书先生!”高丞相一拍胸脯,胡髯乱颤,眼里也泛起醉意:“本相就不一样了,教给无恙的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一墙之隔,高楚若瞳仁骤然收缩,仿佛被人当头一棍,头脑一片空白。
高丞相毫无觉察,甚至越说越兴奋,突然唰的起身指着廖太傅大放厥词:“……告诉那个宋无恙,本相教定了!……”
高楚若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剿灭。
宋无恙。
殿试。
她手上用力到指节发白,到最后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无恙那孩子进了三甲,今夜宿在宫中,等明日诏对结束,你我去问他的意……”
粗狂低沉的嗓音越来越浑浊,高楚若仿佛溺水之人,耳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满脑子都是“宋无恙在宫里”。
殿下一直在找的人就在宫里……
殿下呢?
泛红的眼皮猛地抽搐。
长公主如今同样宿在了宫中!
如果昭阳不是自己倾心之人,高楚若甚至能称叹一句“天赐良缘”。
但眼下她却像是被浸泡在冰水之中,水漫过胸膛,压的她喘不过气。明明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能自认毫无芥蒂给她送人,但真当找到了那人,她又后悔了。
甚至阴暗地期盼两人永远不要相遇。
……
天边飘起了细密雨滴,雨中又悠悠升起数盏孔明灯,橘红暖调的灯火像是星星点点的星光。
三人不知是谁先停下来看,最后都在仰面。
周成仁突然开口:“快花朝节了。”
宋愈怔愣一瞬,就听身边的钱高澹感叹:“是啊,第一场春雨落下,之后便是连续三日的花朝节,京城可有的热闹。”
宋愈反应过来,他们荆州不说四季如春,但确实季节变化比较模糊,哪怕是冬季也从不下雪,因此骤然听到这个节日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相传花朝节起初是在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开始,后来历经暴雪灾害、王朝变迁,新朝女帝登基之时下达旨意,言及朝圣拜神,遵循神意,将花朝节改为第一场春雨落下时才开始,寓意万物新生。
不过南方一些的地区四季只有雨水,哪里分得清哪一场才是春雨……因此很多地方并不过花朝节。
宋愈突然侧头瞥了钱高澹一眼,他记得蓟州似乎也没有这个习俗。
……许是他京中的伯父告知的吧。
他没有多想,等周成仁感慨完,三人便急忙开始赶路。
雨水越来越密集,犹如给世间万物披上一层水晶珠帘,水汽逐渐升腾,慢慢又形成一片朦胧雾气。
隔雾看人,看不真切。
“殿下……”宫女小心凑近,轻声道:“殿下,雨水寒凉,您快些随奴婢回殿中吧,奴婢让人给您煮好了姜汤。”
昭阳美艳眉眼一片晦暗,在一阵夹杂着桃花的风雨中裹紧了飘扬的披帛。
“闭嘴。”
她厉声道。
宫女不是她惯用的府上婢女,哪怕她再如何得圣宠,入宫时也只能只身入内。
那宫女被她训斥后瑟缩一下,默默退至昭阳身后,不敢再出声了。
这处是御花园中的一处楼阁,建在桃花林之中,春日登上阁楼远眺,一望无际的桃花海,美极了。
昭阳喜欢,父皇便为她所建。
如今登台却已成奢望……昭阳唇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艳红蔻丹轻轻敲击木制围栏,一双柔夷比雪还要白,在雨夜中像是夺人性命的艳鬼。
她在这里待了许久,仍旧不能平息心中勃勃燃烧的怒火。
眼睛只要闭上就会想起晚膳时承乾帝虚伪令人作呕的面皮,听到他自作聪明说“乌图利会是个好丈夫,昭阳你嫁给他朕也就放心了”时,昭阳险些当着皇后和宫人的面真的吐出来。
她逼自己被冰冷的雨水吹打,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她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答应帮这么个玩意儿起事,甚至不惜亲手杀了最疼爱自己的父皇?
宫女冻得瑟瑟发抖,春日宫装虽俏丽但实在轻薄,但她们却大气不敢出,生怕长公主降罪下来,届时不死也要脱层皮。
桃林被风一吹,簌簌作响。
昭阳吐出一口浊气,漫不经心半垂目往下看去。
花林小道上人影绰绰,乌云遮蔽了月光,昭阳起初并没有看清,直到那行人如同无头苍蝇般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了阁楼前。
雨水浸透了发丝,昭阳视线凝固在一人身上,无法移开。
那人穿着不似宫中人,一身朴素清冷的白袍,未曾带冠,发丝游蛇般粘在素白脸侧,有种触目惊心的冷。
阁楼下有宫人把守着,他们被拒绝进入。
为首的那人扬着头,在同阁楼里的人交涉,昭阳倒是认识这个,周家的子弟。
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收回目光继续打量最后面那个年轻男人,但他始终不曾抬头。
昭阳听见宫人报了她的封号,余下两人皆讶异抬头往她的方向看去,唯有那人无动于衷,跟着另外两人一板一眼行礼。
宫人寻了三把伞递给他们,道谢后三人便识趣离开了。
昭阳不喜欢旁人打扰她清净,此刻却从心底生出了不舍,没等她让人将其拦住,就听周家小子不耐烦的叫嚷:
“宋愈,你走慢点!本公子提着灯呢!”
那人骤然被叫了名字,背影明显一愣,下意识回头。
霎时间,场景落到昭阳眼中仿佛放慢了一般,油纸伞伞檐抬高,雨水汇成溪流又像贝珠般似连非连地坠落,扰乱一池春水。
伞下那人一身素衣回望,目光浅淡沉静。
恍惚间同脑海中的身影缓缓重合。
涂着艳红豆蔻的指尖瞬间收紧,死死嵌入木中隐隐有折断的白痕,但昭阳什么都不在乎了,满城风雨,桃夭灼灼,在她眼里都不及那人半寸衣角。
情感叫嚣着抓住他,身体却仿佛凝滞,脚下死死黏住了般动弹不得。
昭阳眼睁睁看着他撑伞而去。
……
宋愈以为今夜会难眠,但也许是宫中香炉里放了安神香,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被窝里暖哄哄的,勾引的人想把脑袋也埋进去。
宋愈早年小病不断,大病要命,荆州地处南方,冬日比起北边风雪萧瑟虽说好上不少,但他底子到底不如常人,于他而言冬天是最难捱的。
好在有宋闵。
宋愈半醒间恍惚地想。
他下意识伸手朝旁边摸索,只摸到暖和柔软的棉被。
宋愈彻底醒了。
外面隐约传来些嘈杂,片刻门外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明显放轻不少。门发出吱呀声,一人快速进屋关门,动作行云流水,单手端着的铜盆半滴水都没洒。
“……”
“醒了。”宋闵自然走近,帕子沾湿温水又拧干,他身形高大,半蹲在床边看着很是憋屈,不过脸上却没半分不情愿,反倒双目泛着笑意,仿佛很乐意给人做些擦脸刷牙的活计。
宋愈无奈昂着脸任他擦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宋闵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这么看着我?”
宋愈也不知道,但他下意识说:“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话刚出口,他后知后觉心底泛起的是思念和委屈。
但委屈什么?
宋愈脑中却一片空白。
宋闵目光越发柔和:“我只出去了一会儿……好吧,也是挺久的。”
“京城那边冬天干燥,但比荆州冷上不少,刮的北风落人身上跟刀子似的,我给你备了两张裘衣,上路就穿上,别等觉着冷了才知道找衣服……”
宋愈安静听他絮叨,心想京城确实又干又冷,不过他没有生病……他思绪顿住。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没等他想明白,宋闵从食盒里端出两碟清淡小菜,还有两碗红豆粥,其中一碗加了蜂蜜,在冬日里悠悠升腾着暖白热气。宋家小厮丫鬟不少,但他很喜欢承包接手宋愈的一切,宋愈又不喜外人近身,因此小院里平素只有他们两个。
宋愈看着看着嘴上控制不住开口:“还是没想起来吗?”
闻言,宋闵头也不抬:“都是些不成章的零碎片段……抬手。”
由着宋闵给他净手,宋愈看着他浓密眼睫,说:“闵江中下游经过荆州,本来猜着你是那次荆州水患被冲到这里的,但你的口音不是荆州口音,反倒像是京城那边的雅音……而且你对京城似乎很熟悉……”
宋闵对他自己的事反应的很不上心,催着人赶紧趁热吃饭。
宋愈瞪了他一眼,继续说:“荆州那边爹和你这几年做生意都快转遍了,也没见到有人说认识你。”他斟酌片刻,“也许你是京城人氏,当年刚好经过荆州,倒霉才被牵连了。”
“但是我在京城打听过,也没有消息。”他有些挫败地喃喃。
宋闵笑着:“还没去京城……是不是还没醒?”,往人嘴里塞了口温热的甜粥,看他嚼的差不多了,才漫不经心道:
“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我就是荆州人,只是家里和周边邻里死光了,才无人认识……”
“呸呸呸!”
宋愈抓着他的手往木桌上啪啪拍了两下,怒道:“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家里……,那我和爹娘算什么?”
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宋闵反而笑起来。
他很喜欢宋愈这般双目灼亮,心疼他、在乎他的样子,鲜活的让人想把他团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疼爱。
但他还想得寸进尺。
“……我同你又没有成亲,如今也是无名无份地跟着你……”他垂眸敛下眼底炙热,薄唇微抿,一副委屈的模样。
宋愈闻言反而眼睛亮亮,看起来很开心:“我承诺过等我高中我们便成亲。”
“我已经中了,等明日诏对完,便能骑着高头大马娶你……”
宋闵含笑望着他,静静听他数着自己的打算。
“到时候还要多摆一桌,我在京城交到了一些朋友……”
宋闵顺着他轻声问:“哦?都有谁?”
宋愈一个一个数:“有廖琨、章奎……”
他突然顿住。
宋闵的询问声仍旧在耳边响着,但宋愈不知为何心里像破了个洞。
“我……”他在宋闵焦灼担忧的目光中茫然抬头。
窗外寒风阵阵,一丝彻骨冷意灌入骨髓,他后知后觉从见到宋闵那一刻起心头萦绕的委屈从未消散,但他嗫嚅半晌,却只道:
“章奎死了。”
给大家说声抱歉,这段时间忙租房的事情没有更新,之后会比较稳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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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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