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冰得到柳异递来的资料，短短三天，案件有了飞跃性的进展，还发现了两个丢弃尸块的地点。
调查的重心依然回归到教堂案上，赛冰根据教堂提供的名单，查出一个伪造的墓主名字，发现这名墓主居然还活着，赛冰忙不迭跑去确认其登记的社会关系。
等待进一步消息前，柳异和莱布线上沟通，大致推测出白影下一次进食时间。
柳异走到煌城军露台，点了根烟，幽幽地看着日落，喃喃道：“就在明天吗？”
通讯里的莱布问：“这是最后一个白影了吧。”
“嗯。”
“再等等我，柳异，我很快就完成了。”
柳异抿了一口烟，没有正面回答：“你那里进展如何？能把副本回放修复吗？”
“快了，还差几块碎片，估计还得花一两周的时间找找。”
自从莱布复活后，谢百岁的行动仿佛一下销声匿迹，无法追踪。
莱布虽是这个世界的“始祖”，可以探测到煌图世界的所有情况，但这个世界仍有很多堵无形的“墙”在阻挡他的行动。
果然，双环星人的技术远在他之上。
他曾作为神创造了煌图世界，但这个世界早已发展得不像它当初诞生的样子。
无可奈何之下，莱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修复「时间悖论」的回放上。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时间悖论」被晶管爆炸摧毁，产生了时空裂缝。它的碎片被吹散到世界各地中，莱布得跑遍世界捡碎片来修复副本回放。
这一找，就找了整整三年。
莱布嗫嚅道：“只是……我修复过程中，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柳异平静道：“有话快说。”
“唔好急嘛（别急嘛）。”莱布半晌才道，“我发现三年前，你和三生进的「时间悖论」副本，不是用我们的种子程序建立的。”
柳异皱眉，追问：“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一开始谢百岁就骗了我们。”莱布道，“你和三生一起去的那个，或许是谢百岁创造的复制品，真正的副本已经毁坏或被藏起来了。”
柳异沉默良久，呼吸有些许颤抖：“虽然你和我因为记忆清除机制，都不记得副本里发生的事。可按理说，当时如果我们不在对的副本，应该能察觉到端倪才对。”
莱布解释：“别忘了，「时间悖论」副本在天之煌城是开放的，每个人都能进。而且谢百岁在你27岁时全程目睹你通关过程。他确实有能力做到，复刻一模一样的「时间悖论」。”
柳异的声音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可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虽然创造了他，可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俗语说‘仔大仔世界’嘛（孩子长大了，有孩子的世界）。要是知道他想什么，当初我就不会被他搞死啦。”莱布懒懒道，“不过，如今能肯定的一点是，天之煌城的副本都是他所创造的，他和地界、维世门都脱不了关系。唯一能查清他的目的，是等待我修复好「时间悖论」回放，看看里头到底发生过什么。”
“所以，再等等我，再等一下就好。”
柳异陷入一段沉默，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赛冰喘息还未平复，开口道——
“我们发现……发现白影的藏身地了。”
******
夜晚无风，乌云半掩月色，时亮时暗。
闷热窒息的空气，预兆今晚可能会有一场大雨。
于小午躲在屋内，掀开窗帘，看向屋外街道。
自从被维世门内部的人叮嘱要躲好后，她已经五天没出门了。
“只要风头过去就好了。”
于小午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她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尝试制止这种颤抖。
“于小午，再忍一忍。”
突然，屋外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将她吓了个激灵。
“谁？”
于小午没有动，反而摸上窗台，随时准备逃跑：“谁？”
“环卫工。”
是她熟悉的声音。
可是于小午还是多了一分警惕。毕竟这名和她合作许久的“环卫工”，很少会在这个时间点找她：“不是说最近别来了吗？”
“环卫工”毕恭毕敬地说道：“有要事需要当面说，是关于教堂的情况。”
于小午一听“教堂”二字，瞪大了眼睛，用暴戾的声音冲口而出：“不见！滚。”
门外的“环卫工”静默了一阵，却没有听见挪步的声音。一阵强烈的冲撞声响起，门被砸开，赛冰等煌城军人鱼贯而入。
然而，窗边已经没人了，只剩一帘铺了月光的微风。
赛冰立即打开通讯：“跑了。”
那边是柳异的声音：“嗯，知道了。”
赛冰一边安排别人看紧“环卫工”，一边指挥其他人去围堵于小午。
于小午快速穿梭在巷道之间，边跑边回头，耳朵萦绕的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
这是她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每条巷道都是她熟悉的，城里复杂的关系都被她打通了，只为了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她不是白影！她是人类！
什么白影猎人，谁都无权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刚要跑出曲折弯绕的巷道，抬眼便看到一人站在出口。
于小午定住脚步。
黑衣斗篷，三星徽章，黑皮手套，银灰枪管。
他毫无波澜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就像来收割灵魂的死神，对她无一丝怜悯。
于小午被他吓得双腿发软，眼泪直流，跌坐在地上。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于小午眼里噙满了泪，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像一只迷路的兔子，哀求猎人放过。
柳异一步步靠近，充满压迫感的军靴声回荡在小巷里。
他在于小午面前站定，半蹲了下来。
于小午害怕地往后躲，瑟缩地看着柳异。柳异的气场很有威迫力，只是表情过于平静，无法判断他在想什么。
柳异突然抓住于小午的手腕，于小午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冰冷的镣铐拷上。
柳异敛起目光，按了按自己耳边的通讯：“赛冰，找到了，收队吧。”
赛冰在另一边道：“抓住她了？需要我支援吗？”
“不必，我来处理就行。”柳异的声音轻得转瞬间飘散在空中，毫无踪迹，“反正，她是最后的了。”
赛冰不懂，语气有点迟疑：“好的，那我先回军机处复命。”
还没等挂上赛冰的通讯，莱布像是猜到什么，大声叫嚷——
“喂，柳异，你想干嘛？你……”
柳异没有回答，甚至关掉了莱布的通讯。
他用手铐拉着于小午站起身，于小午吓得腿软站不稳，柳异还帮着扶了一下。
两人贴得很近。
于小午疑惑地看向柳异，她感受不到柳异现在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柳异透过她，在注视着什么别的人。
“走吧。”
柳异淡淡地说着，于小午被他牵拉着，离开了巷道。
******
入夜后，街道变得冷清了些，有流浪汉在街头两边，巴巴地看着柳异二人。
柳异在进入恋姐旅馆前，顿住脚步想了想，脱下自己外衣把于小午裹得严实，将她戴着镣铐的手遮掩好了，才进的门。
老板娘彭恋提着一个酒杯，盯着两位进门的顾客，上下打量观察着，嘴上不忘招待：“小哥小妹，住店啊？”
柳异掏出铜币：“一个房间。”
彭恋的手掌抹走铜币，道：“好嘞。二楼左转直接进第三个空房间哈，客人要送吃的吗？”
“不用。”
彭恋看柳异冷漠，也不敢多问，目光随着二人转，直至他们消失在楼道。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进了旅馆。
女生一身沙域特色的无袖短衫和灯笼裤，脚环叮当响着。烛光衬托下，黑曜石般的双眸里，仿佛泛着沙域落日的金芒。
女生驾轻熟路走到柜台前，对彭恋道：“恋姐，三份烧烤，三桶啤酒。今天陪我师父吃宵夜。”
“月生来了。”彭恋抹了这女孩留在柜台的钱，也没多数，就吩咐被人去做，“安妹子，坐会儿等。”
“好。”安月生跳上酒吧台，脚环清脆地响着。
彭恋凑到安月生身边，挨着吧台低声道：“刚见着一个和你很像的姑娘，跟着一个男的住二楼了。那个男的一身黑漆漆，脸色老吓人了。老娘直觉他是军方那边的，小姑娘估计是犯了什么事把。”
安月生轻笑，好像不意外有人跟她长得像：“哦，那不奇怪。”
“啊？为什么呀妹子？”
“怎么说呢？”安月生托着腮，晃着腿，若有所思地调侃道：“我就是长着一张，跟军方势不两立的脸呀。”
******
柳异提溜着于小午的后领进了房间，第一时间将她的镣铐铐在床头杆子上，于小午被固定在床边的范围内。
“警官，你不赶紧抓我去维世门审问吗？抓我来旅店干什么？”
“我不是维世门的人。”柳异把帽子、斗篷在衣架上挂好，脱下了手套放在自己腰间的装备包里。
于小午确认这个人暂时不想伤害她，一改方才的慌张，甚至有些懒散地双手向后撑床：“那你更没资格抓我了。”
“我是煌城军人。”
“……”小午脸色一僵，白了柳异一眼，腹诽道，“讲话怎么还带喘气的。那请问军官，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你自己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柳异从外套拿出一个平板，丢到床上：“下水道抛尸案、教堂藏尸案、蜡像碎尸案……这几个案件，眼熟吗？”
于小午扫了一眼平板上的尸体资料，歪着头看柳异，漫不经心：“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环卫工是你的谁？怎么帮你做事的？”
于小午没有说话。
“你不承认没关系。”柳异嘲讽地笑了声，“我有权力直接定你死罪。”
于小午愤恨地摇起手上的镣铐，咬牙切齿道：“你这是滥杀。”
“我在除害。”柳异把油灯拧关，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于小午感觉床的另一边下陷，恐惧地站了起来，生怕柳异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只见柳异靴子也没脱，在床上仰着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别想着杀我，你做不到。”
于小午看到柳异腰上的枪匣，没有说话。
柳异不会真的睡觉，他是军人，警惕性很高，更何况有个嫌疑犯在他身边。
于小午知道，只要她有所动作，她会立即死在他的枪下。
但她更清楚，如果今晚不逃，她明天也照样死在他手里。
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赌昆爷给的情报是真的。
于小午爬上了床，整个人跨坐在柳异的腰部上面。
柳异睁开眼，冷冷地看着黑夜里居高临下的轮廓：“你想干什么？”
“你不觉得，我很像她吗？”于小午用没有上镣铐的另一只手，抚过柳异的脸，“我应该像她才对，是吧？”
柳异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亲口承认：“你本来就很像她。”
小午微微皱眉——
又是这样。
柳异看她时，总像是穿过她看着什么人。
所以，除了她，其他人对他来说，就只是蝼蚁吗？
于小午俯身，缓缓凑近柳异，手指抚过他的脸颊、他的唇，在他耳边喷薄热气。
“既然你想她了，不如今晚你把我当成她，我们放纵一下？”
柳异平静地看着她，左手枕在脑袋上，没有表态。
于小午宽慰“放心，我来就好。”
柳异依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推开她。
“你很爱她是吗？”
于小午解开两颗衬衫纽扣，自问自答地说着：“如果你真的爱她。饶了我，好吗？”
于小午的指尖，沿着柳异起伏的轮廓划着，手指一扭，悄然伸进他的口袋里。
下一瞬，冰冷的枪口抵在于小午的胸膛上。
“我饶不了你。”
“就像我从不会饶过自己。”
于小午眼疾手快将枪口推离，但还是慢了一步，她的肩膀瞬间鲜血迸发。于小午忍着痛，不管不顾地俯下身，咬住柳异的脖子。
柳异闷声吃疼，鲜血洇满了衬衫领。于小午骄傲地抬头，牙齿浸着黑血：“我跟它们不一样，我必须活下来，一定要从你手上活下来。”
“我不是白影！我是人类！”
柳异被小午牙齿里的毒影响，一阵眩晕，忙乱之中对准于小午的额头来了一枪，于小午偏头避开。
柳异眼前一阵黑暗，回过神来不过三十秒，于小午已经偷了他的钥匙解开镣铐，跳下窗户跑了。
柳异不急着追赶，他踉踉跄跄从包里掏出一个针管，往自己的伤口扎去。药物推进身体，他清醒了神智，双眸重新落入深渊。
残酷，无情，压抑。
他跟着跳下窗台，循着鲜血踪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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