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王姨娘如此说来,竟是谢明霓真贿赂了辛嬷嬷。
“辛氏拿出的手镯,是薛氏去世时留给霓姐儿,又被二丫头拿了去的。”
“如今二丫头还被禁足在小佛堂里,能拿到她那镯子的,除了你这个生母还能有谁?”
“你既说此事非你设计,那这镯子又是哪里来的?”
邱氏的问话一句比一句凌厉,显然是不信的。
王姨娘是硬着头皮答的,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缩,面上却丝毫不慌:“老太太尽可叫人去我和霏姐儿处找那镯子,必还在箱笼里。”
她对自己和女儿的院子很放心,东西一定还在,想必是谢明霓寻了其他办法构陷于她。
王姨娘的神情不似作伪,提议也不无道理,邱氏沉吟片刻,便令人前去找那镯子:“就是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一定要给我找清楚了!”
下人匆匆去了,王姨娘犹在松鹤院里继续据理力争:
“青杏说她亲眼所见,大小姐在辛嬷嬷门外徘徊多时,送了东西又聊了一会儿才走。”她叩首,“妾身斗胆一问,若是大小姐那段时间不在辛嬷嬷屋里,是在何处?可有人作证?”
说着便垂下了头,似在因自己质问了大小姐而惶恐不安。
谢明霓不用看就知道,她因低头而不被任何人看见的脸上,此时应是暗含得意的神情。
她不介意让她再得意一点。
谢明霓嗫嚅不语,竟似回不上这个问题,邱氏看她这副样子,神情逐渐转冷:
“霓姐儿,问你话怎么不答?”邱氏肃然开口,“告诉祖母,你那段时间去哪了?”
“孙女去了别处,”谢明霓闻言,神色更是不安,几乎快把心虚写在脸上,“只是无人作证......”
“你且说去了哪里?”邱氏的眼已经眯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危险。
“去了......去了院子里头随处逛逛。”
“啪!”
邱氏手中的茶盖重重扣在了茶碗上。
这谎话太拙劣,一听就是随口编出来的:冬日里院子到处都光秃秃的,又冷得入骨,谁会没事在院子里闲逛?
局势瞬间逆转,王姨娘如同寻到了稀世珍宝般,终于有些压抑不住兴奋了:“老太太,青杏是看到了大小姐贿赂辛嬷嬷的人证,大小姐自己却拿不出行踪来......”
邱氏沉吟不语。
青杏的话不足为信,那一包袱赏赐已足以证明,她是王姨娘的人。
眼下是辛嬷嬷与王姨娘各执一词,两边的解释都能说得通,然而谢明霓的支支吾吾却打破了其中的平衡。
“大丫头,你今日若说不出去了哪里,祖母是信不了你的。”
看在林家的面子上,邱氏决定给谢明霓最后一次机会。
谢明霓的手绞紧了帕子,仍是声音细若蚊呐:“就、就在院子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既如此,你便禁足半年吧。”邱氏缓缓向后靠坐,沉声道。
她本不愿在这个孙女嫁入林家前开罪于她,然而眼下证据明了,谢明霓又肉眼可见的心虚,显然是真贿赂了辛嬷嬷。
家规不可违,何况邱氏绝不容许晚辈插手到她房里来。
“大丫头禁足半年,每日抄写《女则》十遍,无事不得出门。”邱氏又转向辛嬷嬷,“至于你,念在伺候我多年的情分上,只杖打......”
“祖母,姐姐当时在我这里——”
话未说完,外头匆匆闯入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姑娘,一进来便扑通跪在了地上,打断了邱氏的话。
是谢明雲。
她未经通报便进来,又打断了长辈说话,邱氏脸色阴沉下来,张口就要呵斥。
谢明雲却跪在地上,抢先一步谢了罪:“今日擅闯祖母的屋子,全是我不好,雲儿知错,任祖母责罚。”
“可是大姐姐却不能就此叫人冤枉了去!”
王姨娘猛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不过七岁的小女孩。
不过是个生母早逝的庶女,日子比谢明霓过得还要更凄惨些,又是个木讷胆小的性子,王姨娘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过。
然而今日她却冒着责罚闯了进来,张口就要坏了自己的好事。
“今日大姐姐请安后便来了我这里,为的是瞧瞧我这里都缺了什么,好从她那里送来。”谢明雲跪得笔直,稚嫩的童声还很清脆,神情也是孩子特有的清澈,任谁都不会怀疑她能说谎。
“大姐姐总这样偷偷补贴于我,却不敢叫人知道,”说着,谢明雲还觑了王姨娘一眼,好似十分害怕般往另一边挪了挪,“只因那次被王姨娘发现了,她说府里的东西不可擅自转交,每个院子里的分量都是有数的,罚我下个月的月例更少了......”
小小的姑娘跪在下头,脸蛋和身形比同龄人瘦了一圈。邱氏仔细看去,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时兴的面料,边缘处甚至有浆洗太多次而发白的痕迹。
看来她所言非虚,这个孙女在王姨娘手下,过得确实不好。
王姨娘却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谢明雲平日里装得胆小乖巧,怎么克扣都一言不发,怎么今日骤然发难,还专挑在这样的时候?
“我见有下人匆匆去了二姐姐和王姨娘的院子,问了一句什么事,才知道姐姐在这里受人冤枉,便忙赶了来。”谢明雲细声细语地继续解释,自己是怎么得了消息赶来的,“本是在院子外头等通传的,却听见里头姐姐不愿叫我受牵连,不肯说出今日是在我那里。”
“孙女实在着急,才这样不懂规矩地闯了进来,请祖母责罚!”
邱氏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这个丫头虽然坏了规矩,却也是情急之故,难得的是一片赤子心肠——见多了尔虞我诈的深宅妇人,稚子的干净叫她也不免动容。
“你情有可原,这一次便罢了,”邱氏看着谢明雲身上的旧衣服,和一件首饰也没有的手腕,声音柔和道,“雲姐儿年纪还小,既无嫡母管束,亦无生母照看,寻常的丫鬟婆子难免照顾不好,以后便搬来松鹤院跟我住吧。”
谢明霓在谢明雲闯进来时,面上虽讶异担忧,心里却是没什么波动的——毕竟是两人早商量好的一出戏。
然而在听到邱氏这些话时,她心头才涌出一股真正的喜悦来:且不提有邱氏照应,谢明雲不至于再受什么欺负,待到长大议亲时,一个庶女和一个养在老太太膝下的女孩,身价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此次计划的意外之喜。
这个妹妹一向与她亲近,这次自己需要她,更是二话不说便对着姐姐打了包票,谢明霓是真心希望她过得好。
谢明霓在心里暗自欢喜,谢明雲的脸上已克制不住地露出了喜色:“谢祖母庇佑,孙女定会好好听话,勤勉侍奉好祖母!”
高兴劲儿没持续片刻,又想起姐姐的事还没解决,小脸上又泛起了担忧:“可是姐姐的事......”
邱氏安慰道:“你既然这样说,霓姐儿是受委屈了。你这孩子,怎么自己不愿说一声?”
虽仍有些嗔怒,却已信了她在辛嬷嬷一事里是无辜的。
王姨娘眼见事态不对,忙开口要挽救:“老太太,青杏的证词还在,大小姐的嫌疑不足以洗清!”
就在此时,去寻镯子的下人已回来复命了。
这是王姨娘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急切问道:“那镯子还在是不是?我那册子上清清楚楚记着......”
“老太太容禀,奴婢们翻遍了二小姐和王姨娘的院子,不曾见到那镯子的踪影。”
“不可能!”此话一出,王姨娘脸色终于撑不住了,“它就好好在那里放着,怎么会......”
她突然回过味来:“是你!”
王姨娘直直地盯向谢明霓——定是薛氏死前还给她留了人手,一直在自己院子里藏着,这些年谢明霓韬光养晦,自己也掉以轻心,真以为薛氏的布置已被她尽数拔干净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堂堂一府嫡母,怎么会在她院子里没有埋得深的棋子呢?
是她被谢明霓这些年的小心低调蒙蔽了双眼,今日才栽在了这里。
王姨娘已飞速想清楚来龙去脉,面上哭诉着冤枉,心中已恨恨地开始排查,那枚棋子究竟是谁?
在屋子里权柄最大的贴身大丫鬟春桃、夏荷?负责收纳首饰的秋菊?因负责登记册子而能接触到首饰的冬梅?
她一时竟觉得身边每个人都要害她,无一人可信。
邱氏却已听不进去她的叫屈,厉声下了定论:“青杏是你的人,自然是听你的;如今物证你已拿不出来,辛嬷嬷的话你要如何抵赖?”
又低头看向地上匍匐着的辛嬷嬷:“她虽歹毒,你也未必干净!”
“姨娘王氏心思不纯,陷害嫡女,和二小姐一并禁足小佛堂,半年不得出。”
“奴才辛氏,或是轻信谗言,或是忘恩背主,无论如何,我身边是容不得你了,”邱氏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终究对这个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嬷嬷心软两分,“去庄子上呆着吧,不必回来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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