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还在等她。
来不及仔细分辨涌上心头的是失落还是惊悸,朝颜迅速调整好状态,往小满所在的方向走去。
见朝颜迎了上来,小满忙将手中的糖葫芦送到她嘴边:“第一个给你。”
“谢谢。”
朝颜微微俯下身,咬下一颗那被晶莹剔透的糖衣包裹着的山楂果,丝丝沁人的甜味与提神的酸味逐渐在口腔内漫延开来。
“咱们俩谁跟谁呀~”
小满挽着朝颜的胳膊,两人在灯市中走走停停,买了兔子与螃蟹形状的花灯提在手上,又路过一家卖萤石手串的小摊。
“有没有相中的?”
“诶!这个粉绿色的…”
还没等朝颜付完手绳钱,不远处苌楚似是和一位着青莲色锦袍的姑娘起了口角。
朝颜调动神识,便听到苌楚着急辩驳的声音:“姑娘我真没偷你的东西!这簪子怎么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啊!”
“你这小贼!人赃并获了还想抵赖?!”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更何况,簪子不是找回来了吗?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家伙…又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请姑娘消消气,我这位朋友并不是贪财无度之人,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那姑娘见到朝颜后,神色多出几分讶异,她话锋一转:“你是修仙者?”
朝颜突然蹙起眉,就在这位姑娘说话时,她探到了一缕不寻常的气息——
现今金陵城中修为最高的修者,便站在那听水楼二楼的走廊之上。
朝颜并未调动传音术,她抬眸望向楼上那位居高临下的紫袍修士,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头问道:“前辈故意促成眼下这般局面,岂不应出来给个说法?”
眼见逗弄小辈的把戏被拆穿,来人面上却无半分不悦,她的笑声轻快爽朗,似乎对这出猫捉耗子的好戏喜闻乐见。
若朝颜没记错,此人正是长生宗的现任掌门,痴剑仙李无咎。
虽说是掌门,但却是个不理门内事务、只管自己逍遥快活的闲散掌门。
李无咎晃了晃手上的酒葫芦,调侃道:“多年未见,小友可是沉稳了不少~”
还没等朝颜答话,李无咎又望向那位锦衣少女,佯装疑惑道:“明日不是在水山庄比武选贤的日子么?薛少主怎不早些回去准备?”
“……”薛霆霓被她问得一时语塞,说了句告辞便离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再剜苌楚一眼。
“不是!这管我什么事啊?那簪子真是自己飞到我腰间的我什么也没干啊!”
苌楚有苦难言,又眼巴巴地看着朝颜:“朝颜,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
“我信你。”
苌楚一双干净的杏眼平日总炯炯有神的,此刻眼尾耷拉下来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犬,朝颜见了她这个样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平复好了心情,朝颜才半开玩笑似的向李无咎讨说法。
“前辈一时兴起,便让我的朋友无故蒙受了冤屈,总不能还继续卖关子,让她做个冤死鬼吧?”
“一切到明天自会见分晓。到时的热闹,小友定不要错过才是。”
李无咎的这套说辞像是早有准备,朝颜注意到她离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苌楚一眼,心中一时忐忑得很。
三人回到南华客栈之后,掌柜的说有年轻姑娘给朝颜送了一盒月饼。
“朝颜,你在金陵也有朋友啊?”
朝颜不置可否,接过了那白玉盒装的月饼,打开盒子,里头躺着四枚兔子模样的冰皮月饼。
“你们俩各挑一枚,剩下两枚归我,如何?”
“既然是送给朝颜的,当然朝颜说了算。”苌楚兴奋地搓了搓手。
“那我要这个!”小满也选走一枚。
提醒完二人早些休息,朝颜便抱着装有剩下两枚月饼的盒子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客房。
她早些时候已用神识探过,月饼只是普通的月饼。但装月饼的盒子用料不菲,是能够保鲜食材的冰盒。
圆润的眯眼兔子躺在冰盒内,甚是憨态可掬。
“桂花酒酿味儿的…”
还没尝呢,朝颜就嗅出了味道。
可真把那只卧在手心的小兔子送入嘴中,她又觉得这味道实在说不上来。
怪,但并不坏。
今夜中秋,本就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日子。
不知是何人有此雅兴赏月抚琴,朝颜在夜半忽闻窗外弦音袅袅,开窗见月的一瞬间,却被满城粉黛飞花迷了眼。
八月十五赏的是桂花,这海棠是从何而来?
这场风中花雨,引得朝颜追出了数里路,为的便是一探这奇异飞花的源头。
那位以白纱半遮面的琴师,着一袭白玉色纱袍,似将月光穿在了身上。
她端坐于湖心亭内、一树海棠之下。
琴师的面纱像是一道屏障,挡住了朝颜想看清她模样的神识。
朝颜心中有不少疑虑,本想站得近些,欲挪步子的时候忽而听见琴音,又怕冒昧打扰,只好静静伫立在亭外的栈桥上听她弹奏。
阖眼,风卷花香扑面。
琴音之中,先有曦光霁曙物,景曜铄宵祲,片刻之间可观花开花败;
接着是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自月华朗照到天地归寂皆在一瞬之间;
最后一曲奏的是平湖一色,月光渺渺,水中月映天上月,此为湖光秋月两相和的水天一色。
三景适值合为镜花水月。
风本无色无形,满天的飞花交织,不知是风卷落花在先,还是花绘风状在前。
而后亭廊崩塌,一切静默。
听者观众目之所及,仅水与月与花。
“我姓上官,至于名字…”
朝颜仿佛听到一声轻笑:“秋风泠泠的泠,月色溶溶的月。”
“泠月。”
当意识从幻境中脱离,朝颜才倏地惊醒,她急促地喘着气,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剥离了一般,疼得她一时无法缓过神来。
天色尚暗,朝颜立即打坐冥想。
可那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之中,此时此刻竟多出了一轮明月。
是那月饼有问题?
不,兴许早在灯会上,她就已中了幻术而不自知。
玉盒之内还安稳地躺着一枚兔子月饼,就连饼带盒被朝颜一块儿收进了乾坤袋中。
此时此刻,李无咎坐在南华客栈对面商铺的檐上独自对月饮酒,这演到一半的“好戏”,尚且算不得下酒。
只是今夜棋皆入局,还另有所获,也不枉她精心筹划了一番。
误会苌楚顺走发簪的那位薛姑娘出自金陵薛家,薛家是靠做酒楼钱庄生意起家的,在金陵城是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
那座名为听水楼的酒楼,还有金陵城东规模不输皇家园林的在水山庄,都是薛府当家的薛娘子薛伊人名下的产业。
薛娘子在金陵城中的名声大得很,百姓们都说她是个有雷霆手段又通情理的大善人。
若遇灾年,在水山庄甚至要比官府更早开始放粮施粥。家财万贯而不吝啬守财,薛娘子的修养与心境从此可见一斑。
次日在听水楼举办的这场武斗会果然吸引了不少百姓来凑热闹,这世上的热闹,再好看也好看不过比武斗法了。
据说比武是为选出一名能够押送重要货物的护卫,不设门槛不限年龄,有意向者皆可参与。
规则也很简单,由薛家少主薛霆霓亲自设一擂主守擂,在攻擂过程中有任何一方摔出场地即为出局。
留在台上的继续做守擂者,比武持续到无人上台挑战为止。
朝颜本再三叮嘱苌楚最好不要去,但经昨夜那么一番折腾,苌楚反倒开朗得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二…这说不准不是麻烦,而是机缘呢?”
台上的守擂者瞧着不过二十来岁,身着槿紫的半臂罩袍,里头是一件浅色的窄袖交领衫,所用的兵器是一柄内蕴紫色电光的横刀。
眉清目秀的修士周身一股勃发的正气,朝颜看得出她隐藏了修为,恐怕也不打算动用灵力与凡人比武。
挑战之人有用枪用棍的,也有耍大刀甩流星锤的,但都无一例外败下阵来。
这位道友才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仅刀法自然,力气与身法也非常人能及。
方才那使流星锤的攻擂者已用链条缠住了她手中的刀刃,并裹手回拽,眼见就要卸刃。
怎料她竟也不避,而是反应极快、几乎是凭借一股蛮力握着刀柄转腕前进,将四尺长的链条几乎全绕在了刀身上,两人的距离也近在咫尺之间了。
对方果然紧攥着武器不肯松手,还想再负隅顽抗一番。
可惜实力悬殊,刀尖都抵在了咽喉,再不松手认输就要见血了。
打了两个时辰,还没有一个攻擂者能在这位守擂者手底下坚持一炷香的…
苌楚一开始的亢奋状态早已消失不见,嘴里叼着的草叶不知被嚼烂多少回了。
一旁小满也兴致缺缺的,少女的肚子适时发出了咕咕声,主人也不禁跟着嘟囔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朝颜…我都饿了…”
“诶诶诶诶诶…!”
小满话音未落,一道无形的灵力就牵引着苌楚站上了擂台,她赶紧回过头:“朝颜救…!”
“我”字还没说出口,那始作俑者就封住了她的嘴巴,像是操纵木偶一般往她体内灌输真气。
守擂的年轻修士并未轻敌,眼看对方是要空手接白刃的架势,也依旧不怕不占理,而是握紧了刀柄,选择直接劈砍下去——
果不其然,苌楚躲开了。
这惊心动魄的生死一刻站在台下看就够骇人的了,小满担心极了,她拽着朝颜的衣袖问道:“朝颜…咱们就这么看着啊?”
朝颜微微俯下身子,道:“往上看。”
听水楼二楼中央摆的桌子两边,坐着的正是薛霆霓与李无咎。
李无咎虽气定神闲地饮着茶,但朝颜能看见她藏在袖中的剑指指尖凝聚着灵力,正在牵引操纵苌楚的肢体。
朝颜低声道:“长生宗无论如何都是名声在外的仙门正派,苌楚不会有事。但这位前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尚不清楚,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满闻言也松了口气:“那真是辛苦苌楚了…”
被送上台时苌楚就发觉手脚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甚至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气与勇气,怒喝一声就往面前的人扑了过去。
一番拼斗之后,双方都消耗了不少力气,但苌楚却仍旧感受不到疲惫,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自丹田凝聚…不光出拳的速度快了,就连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守擂的槿袍修士停下脚步,不再打算以速度去逼退苌楚,但就在她凝神聚气,企图解开灵力禁制之时——
苌楚竟快人一步,蓄力一拳往她胸口打去。
即便对方已眼疾手快迅速抬起手中刀做格挡,依然被震出了擂台数丈远。
槿衣的小道长喜怒不形于色,她收刀入鞘,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定抱拳,朝着楼上的薛霆霓与李无咎远远鞠了一躬。
苌楚还没搞清状况,就听见有人在说什么:“若没有人上台挑战,那这位姑娘便是最终的获胜者了!”
“什么!?谁…谁要给她做护卫啊…!”
薛霆霓见了苌楚这反应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她:“哟~你还真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武曲星下凡了?”
苌楚一时只觉得百口莫辩:“薛大小姐,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朝颜面色深沉得很,也没好气地用传音对楼上的李无咎说了句:“口蜜腹剑,非正道所为。”
“诶~小友莫急!和你这位朋友一起上来喝杯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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