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芳道:“昀哥儿在咱们身边两年多,手脚勤快,相貌也俊俏。”
洛嫣听得云里雾里,但顺着话点了点头:“是啊,阿昀待我也好,祖母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我寻思着。”贾玉芳抬眼打量她的神情,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往外蹦,“让昀哥儿给你做夫婿怎么样?”
字都听得懂,连成句却令她费了几息才理清意思。霎时像是误入了炭火充足的澡堂子,耳畔“嗡嗡”直响,从头到脚跟着冒出热气。
贾玉芳好歹多吃几十年的饭,岂会瞧不懂洛嫣是在害羞,噙着笑继续道:
“若要嫁高门,得去京城。留在村子里,旁人哪里又比得上昀哥儿。你们两个性情相投,照我看,来年开春可以先定亲。”
洛嫣说不出拒绝的话,尽管她很想告诉祖母,自己能否平安度过今年冬日还是未知数。
“从前在沧溪,府里招待过不少年轻儿郎。”贾玉芳摇摇头,“不求上进,常有不曾娶妻便闹出庶子的糊涂鬼。若让咱们烟姐儿嫁去那种人家,跟跳火坑没有区别。”
但祝昀十三岁来了清源村,在眼皮子下盯着长大,知根知底,干干净净。
加之当初正是几位江湖人士救了洛嫣,还将她们祖孙俩送出沧溪,贾玉芳难免爱屋及乌。
洛嫣用杯盏贴着脸降温,一边问:“听您的意思,不像是心血来潮呀。”
“自然。”
贾玉芳回忆了两年前的谈话,简略说与她听,颇有吐露出秘密的轻快感,“昀哥儿也是个傻的,冷不丁来句‘童养夫’,我当时光顾着高兴,忘了纠正。”
她倒觉得贴切,杏眼弯成了月牙,得意道:“他小小年纪进了咱们家,可不就是我的童养夫。”
“听烟姐儿的意思,是愿意定下?”
闻言,洛嫣羞得捂住脸,从指缝中看向祖母:“我愿意的。”
此时此刻,贾玉芳万分感谢自己当初没有送走祝昀。
但自家人说定了还不够,总要知会京里头一声。洛嫣还是担忧剧情,仗着祖母不识字,仅在回信中提到婚嫁之事不劳表兄操心。
至于叶家,懒得多费笔墨。
她写完短短的家书,祖母犹在偷乐,嘀咕着:“两个都是亲的,不用发愁分家,福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等定完亲咱们立马去镇上买间宅子做新房,以后重孙子读书也方便。”
“祖母!”洛嫣窘得捂上耳朵,“我还小呢,什么重孙子。”
贾玉芳掩唇:“你安心写,我去外头笑。”
“......”
她晾干墨迹,想了想又添上:
多谢表兄照拂,我在临川过得很好。但每每收到表兄所赠的东西,总想起早逝的爹娘,夜里睡不安生。往后,你我二人还是别再来往。
语气似乎有些重。
可她实在害怕入京,连带着对崔无恙也说不出软话。
正左右脑互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信纸。祝昀快速扫了扫,点评道:“太迂回了,你该直接让他滚远点。”
少年刚刚沐浴过,满身澡豆清香,凌厉的眉眼更被烛火衬得温柔。
多瞧一眼,洛嫣便感觉呼吸滞涩一分。
“你......”
他用手背贴了贴洛嫣通红的耳廓,好烫,“方才在聊什么,祖母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刨坑。”
是真的刨坑。
贾玉芳摸到埋下的女儿红,略略安心,又重新用土掩上。
洛嫣扶额:“祖母真是,也不嫌折腾。”
祝昀福至心灵,禁锢住她的下颌,俯身问:“谈了我们的婚事,对不对?”
她小幅度摇摇头,示意祝昀放开自己,不成想他越发靠近,直至彼此额头相抵。
少年双眸发亮,唇角无声扬起,似是在顷刻间想通许多事,自顾自地道:“原来你脸红不是因为心虚,是在害羞。”
“闭嘴。”
“嫣嫣。”祝昀挑眉,让她瞧清自己眼中的笑意,“你真容易害羞。”
洛嫣忍无可忍,重重拍开他的手,嗔怒道:“你呢,没脸没皮。分得清什么是喜欢吗,就敢惦记着娶媳妇。”
他长睫轻颤,露出困惑神色。
“我就知道。”洛嫣偏过脸,烛火在她瞳孔间跳跃燃烧,“你根本不懂男女之情。”
说完,被自己话音里的委屈吓了一跳,于是默默端起茶杯。
她小口小口抿着,尽可能温吞,忽而发觉祝昀过分安静。忍了忍,试探着侧转身子,想用余光偷瞧。
结果见少年双手交叉,下巴抵着手背,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
洛嫣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
祝昀眨眨眼:“你亲了我的杯子。”
“?”
她垂眸,手里捏着平凡不过的白瓷杯,正要反驳,突然记起祖母出门前收了杯盏。这还真是祝昀新拿的,甚至喝了一半茶水。
“咳。”她支支吾吾道,“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
祝昀直起身,无意识地抚上耳垂,捻了几下才开口:“你就是亲了我的杯子。”
方才,洛嫣分明将唇抵在他用过的地方,还留下极淡的口脂。
他越想越笃定,呼吸随之变得灼热。
“我拿错了嘛。”洛嫣坚持道,“再者,是‘用’你的杯子不是‘亲’,请注意措辞。”
“你又害羞了。”
“我这是气的。”
“你亲我的为何要生气。”祝昀往杯中添了茶水,将留有唇印的那面对向他自己,仰头饮下,“我就不会生气。”
而洛嫣亲眼目睹他贴近唇印,停留几息后缓慢退离。顿时柳眉倒竖,一张脸红成熟虾,想质问他做什么亲她的杯子。
“......”
祝昀静静看着,隐约分辨出她心虚和害羞时的区别。
心虚时,嗓音常常不自觉拔高,且会正视他,斗志昂扬。可害羞时,眼神躲闪,争论不过便立即沉默。
好比此刻。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旖旎。
洛嫣臊得不行,捡起掉落的信纸,招呼不打便逃去书房。等闻见澡豆香气,脚步破天荒犹豫。
这处早已成了祝昀的寝屋,为何她从未意识到?
只见新添的兵兰代替了博古架,收纳着长剑、弯刀、银鞭等物,护臂及匕首躺于匣中。床榻也换过,从可容一人的罗汉床变为宽阔的架子床。
更别提屏风隔出了浴房,摆着浴桶和他的贴身衣物。
但——
两人共用书案,圈椅也有两把。铜镜前散着几支玉钗,而绣有梅花的女子披风正搭在素衣架。
甚至床头,秘笈与话本交叉堆叠。
竟处处留有她的痕迹,简直像是做了夫妻一般。
身后传来脚步,她退无可退,硬着头皮进屋,翻找出自己装订的稿纸,佯作淡定道:“你昨日讲到七星门主被小妾和儿子联手杀了,后来呢,他儿子可有继承门主之位?”
“应该吧。”
祝昀端了一壶一茶杯,眼睛瞄向她笔下形状怪异的字,颇为不解,“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事,也值得你记下。”
洛嫣瓮声答:“你就当我吃饱了撑的。”
约莫八个月前,她从祝昀口中听到能与原书对应的事件,才得知他虽长住清源村,却对武林动向了如指掌。
自此总缠着他打听,笔记都写了厚厚两沓,但除了剧透似乎别无他用?
“我怎么就没有龙傲天的气运。”她迁怒地在男主二字上画了个叉,“能预知未来又如何,预知的是人家的未来。”
“嘀咕什么呢?”
祝昀手欠地去捏她鼓起的面颊,眼里满是笑意。
洛嫣抬眸,竟鬼使神差的消气了。她反握住少年的手,迎着他错愕的神色,郑重道:“阿昀,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与表兄的事。”
“我没有。”他并不抽回手,只愤愤垂下睫羽。
她讨好地蹭蹭祝昀的掌心,兀自说起:“表兄是气运之子,他本人没有错处,但身边人会因为种种缘故为他而死。所以,我很抗拒入京。”
祝昀掀掀眼皮,表示自己在听。
“我与表兄从未见过。”洛嫣顿了顿,话音渐弱,“我愿意和你成亲,以后别再吃表兄的醋了。”
抚弄她面颊的五指骤然发颤,像无数小羽毛在轻扫,激起淡淡痒意,从肌肤窜入心底。
然后,她清晰感觉到少年体温攀升,连呼吸都错乱。
但洛嫣始终不好意思用正眼打量。
“嫣嫣。”祝昀忽而撤回手,引导她靠在自己身前,稀奇道,“听,和你的心跳一样快。”
“......”
“我觉得,我喜欢你。”
她不可置信地仰起脸,对上少年无比诚挚的目光,他洋洋得意地补充,“就是你说的男女之情。”
“......”
祝昀并非头一回有此“病症”,也时常见洛嫣面红耳赤,伴随着“扑通扑通”有力得过头的心跳。
但今日这般交织作响,是真真切切的头一回,他略微深想,当即明白过来缘由。
洛嫣无法反驳,甚至由衷佩服他的悟性。可相较于少年的豁然开朗,她滋生出丝丝缕缕的慌张。
“阿昀。”她松开紧咬的唇,惆怅地说,“我可能会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