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的是惶惶不可终日。
尹老爷短暂的安稳日子,被不知谁扔在门口的一封信打破。
一大早,门口小厮打开府门,就见门缝里塞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尹老爷亲启。
尹老爷有些诧异地接过信,打开一看,即使在冬日,都立时大汗淋漓。
信中只有一页账本的抄录,这恰恰是尹老爷做手脚的那份帐页。
尹老爷忙叫来尹氏,尹氏也大惊失色,问老爷可知这是何人所为。尹老爷哪里知道,他自觉这些年未同人结仇,在官场也是唯唯诺诺地过日子。
而且他这事也做得隐秘,尹文兴的案子都没有关于这假帐的一点风声。那账本自己上司同僚也都是审过的,不可能被人发现翻出来。
尹老爷无心吃饭睡觉,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尹氏一点忙都帮不上,自从她动了留下尹文兴的念头后,已将宅子抵押出去,换来银子去周旋。现在府里真真是拿不出一点银子,反而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看着躺在床上的尹文兴,宠溺儿子的尹氏,尹老爷觉得所有这些都是尹氏害的。若不是她出主意让自己挪用那么多银子,自己至少还能坦然去上值,还能吃下饭睡着觉。
这个儿子,用不用那么多银子救,最后还不是一样腿断了在床上躺着?
结果却选了最差的法子,将他也搭了进去!
尹老爷每日长吁短叹,人异常憔悴。
时不时的,尹老爷总会收到信,一开始还是做假账的帐页,后面变成一张白纸,什么都不写,什么都没有,这是何意?!
尹老爷每次一听有信,就神经紧张,几欲崩溃。
可熬了一段日子,却未见一点风吹草动。他开始质疑,这人把信给他,到底为了什么?
不去告发他,就为了吓吓他?这人到底是谁!
他觉得自己像菜板上的鱼,难以呼吸,不知哪一刻这刀就要落到脖子上。
尹文兴苏醒后,还不知自己落下后遗症,尹氏只一味哄着他,让他不要着急,还在使银子让他不去充军,所以多在床上躺着拖延时间。
可尹文兴渐渐觉出不对劲,自己一条腿怎么一直没有知觉。一通大闹后,尹氏才哭着和他说,一条腿残废了。
尹文兴无法接受,每天打人砸东西,药也不喝,尹氏围着他又是哄又是骗,忙得不可开交。
尹凤来想不通,为何顺遂了这么多年的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接连各种变故,最终成了这幅模样?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尹老爷终于迎来最终回。
尹老爷是在值上被带走的,贪污数千两银子,直接押入大牢候审。
尹氏和尹凤来急得团团转,使了银子来牢里看尹老爷。尹老爷坐在干草上,长叹一声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是你出的主意,害我至此。我本想休了你,但我想如此反而便宜了你。我若判下来,至少是个流放,到时你陪我一起吧!”
尹氏吓得六神无主,忙问尹老爷还有没有什么法子。
尹老爷苦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之前接到这么多信,你还不懂吗?我们早就是绳上串着的蚂蚱了。”
尹氏瘫坐在地,突然又蹦起来骂道:“都是云姨娘那个贱人告诉我挪用银两,都是这个贱人来了我们家,才变成这样!”
尹老爷挥手让她走,她还敢提起云姨娘?尹老爷觉得那是他唯一温暖的回忆。他在心中念道:“云娘子,你在何处,可知我如此境况?你若知道的话,定会心疼流泪吧!你一人带着孩子,定是异常辛苦。我无法照顾你,都是我的罪过啊!”
而此时的云娘子,已在一个江南小镇落了脚。
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完,趁着尹府乱成一团的时候离开,没有带走一针一线、一分一毫。
她不是个贪财之人,自己这些年存了不少体己,而且这件事做成,徐娘说公子会给一笔丰厚的赏银,足够她快活后半生,所以她只是去尹府办事,尹府的银子她不屑拿走。
她本想问徐娘能不能将老妇一同赎身带走,徐娘却舍不得。老妇这样的身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她。
现今她在这个小镇,买了宅子和下人,正寻摸着找个铺子,开个小酒肆或者茶馆,给自己找个事做。若是能遇到个知己相伴,那就更好了。
这自由自在的生活,真得谢谢那位公子。
只是那位公子最近的日子有点儿不好过。
最近尹昭澜买了本医书研读,上面有记录女子怀孕可能会出现的症状。她庆幸自己没有孕吐,只是时常看到一些吃食会觉得恶心。以前爱吃的东西,现在看了也会莫名地没了胃口。每日恶心几次,便没了用膳的**,一段时间下来,自己都觉得轻减了不少。
苏衡自然也有感觉,着急得有些上火。
平常的早膳,尹昭澜都是随便解决,午膳是在鱼行和李生他们一起,晚膳回自己宅子,由苏衡派来的厨子负责。
苏衡经常同尹昭澜一起用晚膳,看着坐在对面的她,用筷子捣捣碗里的饭,兴致缺缺地夹几下丁点大的菜,没吃几口便推碗说饱了。
连哄带骗让她再多吃几口,却也仅限于多那么几口。
这天苏衡忍不住了,拉着尹昭澜说:“要不叫个郎中过来看看?最近总是这么吃不下可不行。你这身体前段时间还中了毒,御医虽说已经大好,可看你这样还是不对劲啊!”
尹昭澜一听郎中两个字就紧张,忙说:“我没病,叫什么郎中。他们一来就让喝苦苦的药,我前段时间都喝得要吐了。”
尹昭澜也知道自己这样由着性子来不好,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吃得少怎么行!
她自觉地坐下,又硬逼着自己吃了不少。
自此开始,苏衡便想着法子给她换吃食。有时候要求厨子换菜单变花样,有时候自己在外面酒楼食肆挑选些招牌糕点餐食回来。
总之,每天尹昭澜回来,都能看到从未吃过的吃食。而且但凡她多吃了几口,苏衡便暗暗记下,过几日再准备上。
现在的尹昭澜,虽然胃口不好,但心情极佳。
尹老爷的案子,年前便判了下来。
挪用公银确认无疑,判本人及家眷流放,满府查抄。
尹文兴因自罪已判,便不予流放,仍旧充军。尹老爷、尹氏和尹凤来流放岭南,家中所有奴婢家产全部充公。
判决的第三日,尹昭澜使银子打通关系,又向苏衡借来听风,一起来到大牢中。
尹昭澜还记得小时趴在小院门缝里,看到那个可以叫爹爹的人路过,心中是如何的向往和崇敬。
现在看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尹老爷,尹昭澜的眼底泛出冷意。
今天尹昭澜身着女装,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让听风在外面守着,独自迈进尹老爷的牢房。
尹老爷已经半死不活躺在地上,虽审判时未用刑,但他年岁已大,而且听到流放岭南时,他自知时日无多,大概率会死在路上。
当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唤尹老爷,他勉强睁开眼睛,恍惚中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竟然看到了尹昭澜,那个早就消失的庶女!
尹昭澜蹲下来,意味深长地笑道:“尹老爷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尹老爷手指着她,结结巴巴说:“你,你还活着?”
尹昭澜说:“自然还活着,娘的仇还未报,怎好随随便便死了。”尹老爷有些迷糊,都不记得她娘是怎么死的,口中呢喃道:“你娘?那个丫鬟……”
尹昭澜厉声打断:“你不配提起她!我来,只是有些话送给你。”
尹老爷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时爬过去想抱住尹昭澜的腿,口中喊道:“我刚一见你,便觉得与以前很是不同,你现在可以使法子救爹出去吧?”
尹昭澜笑说:“尹老爷,别多想。我来,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些。”
尹老爷有些傻愣,自己的遭遇,和这能用手指捏死的庶女有什么关系?
“尹老爷今天为何被关在这儿,是因为府中欠了许多银子,这都是托您好大儿的福吧?”
“他爱赌,我便让赌场的人多多借银子给他,算好欠的银子贵府所有家产都不够还的时候,赌场再去府上要钱要人。”
“早就准备好的证据,也在此时递给了朝中的谏官,不出所料,尹文兴被革职查办。”
“这时,就该您出场了。”
“尹老爷,想必还记挂着你的云娘子吧?她可不是你能在路上随随便便可以遇到的娘子哦,她可是京中最大青楼的顶尖妓子,是我特地请来,让您家宅不宁的。”
看着尹老爷震惊扭曲的脸,尹昭澜继续说:“没有怀孕,没有真心,这都是圈套。尹老爷只是犯了老毛病,自投罗网而已。”
“挪用公银的点子,是她故意让尹氏的丫鬟听到;尹老爷做假账的证据,也是她去你的书房拿到的。一步一步,尹老爷就这么自己走进了死局。”
“可笑的是,尹老爷的好大儿,仍是被判杖刑,一条腿瘸了。这和还不上赌债被赌场打残有什么区别?”
“噢,区别就是尹老爷您入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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