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风过竹梢,留下细碎的响动,竹影如水波般荡漾在墙上。书案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照亮一卷《吏律》,纸页的边缘泛着柔光,却许久未被翻动。
自竹林小径归来,他便有些静不下心来。
“云清……先生。”
那声轻唤,带着一丝慌乱与羞怯,犹如羽尖掠过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他倚在案边,唇角不自觉噙着笑意。
那姑娘一瞬的讶意与不知所措,被他反复回味。每一次回想,心头的笑意就更深几分。
原本只想逗她一逗。谁让她剖析时局时那般通透笃定,如执棋者俯瞰全局,落子从容,倒让他无端生出几分顽意,想看看这副沉静面容下是否还藏着别的模样。
却不曾想,先乱了方寸的竟是自己。
他低笑一声,抬手掩住眉眼。
有趣。
难怪她敢舍弃名门,自立门户——那份胆识与眼界,时而狡黠又时而纯净的眼神,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一想到那双素来含笑的杏眼,今日竟露出几分慌乱,他眼底笑意又深了几分。
“十三姑娘,”他轻叹,语气里带着说不清的温柔,“你可真是……坏得恰到好处。”
烛火摇曳,光影如波。笑意褪去后,墨云清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桌案上,那卷《吏律》依旧静静摆在那里。
“中都的文人多讲‘清’,却都想要‘贵’。”
想起十三那句时评,墨云清心绪翻涌,神色晦暗。他想起逝去的父亲、病中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弟,不觉低叹:“谁又能真正免俗……”
将心底那点涟漪与笑意悉数压下,他凝神静气,重新展开书卷。
烛光闪烁,竹影斑驳。笔尖划过纸页,留下细碎而坚定的声响。
客栈另一边,有人同样辗转难眠。
十三推开窗,任微风拨动她的发梢,月光碎作银丝披散在她肩上。抬眼望去,远处那间房仍亮着一盏孤灯——是墨云清的房间。
烛光透过窗纸,淡淡晕开一层暖光。
他还在读书。
在旁人踏青赏花、赶集赴宴、推杯换盏之时,他始终不动如山,勤耕不辍。
她想起初见的言谈,打动她的是墨云清对经史的熟稔、对时局的洞察,更是那份困顿中依旧从容的气魄。
“墨小友日后必成大器!”
陈老的话犹在耳边。
“是啊,世上守得住这份沉静的,又能有几人?”
十三喃喃自语。
想到墨云清的那幅《烟云山水图》,想到他在画舫上进退有度的风姿,十三不由得心底生出一丝怜惜,如此人才,所缺的,不过是些许世俗的助力,一点金银的装点罢了。
思绪飘忽间,十三忽然想起另一位白衣少年。
他执笔写诗的姿态,同样挺拔俊逸,语声淡淡,却常带笑意,只是那笑中略带了几分轻狂。
“唤我子白。”
一句旧语在脑中回响,与墨云清的话重叠交织在一起,模糊成一片。
十三不由得十三心口一紧,喉间泛起干涩。她端起茶盏,才发觉茶早已凉透。将思绪驱散,她阖上窗,轻轻叹息。
“大概……是我多想了。”
她转身回到床榻,落下帷帘。
窗外月色透过流云,忽明忽暗,不知不觉,已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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