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遇刺后,风启萍本该在宫里静养。只是上书房的人趁着顺路来探望过一次,后来冠军堂的人趁入宫给禁军作汇演时也来了一趟,立雪堂不派代表来反而显得礼数不周了,于是特报东宫詹事府,禀奏宸帝,在十五这日入宫探望。
齐守希受的伤没有风启萍重,身子好得比风启萍要快些,今日也来了。
昭阳殿的陈设布局是极好的。
入殿前是一个广阔的庭院,活水池、浮金鲤、亭台水榭一应俱全,还有一株高大出墙的花树,在寒风中零丁吊着一些花苞,若在春日,绯色接天应该是很壮观的。
满目景设透着冷清肃然,只有还泛青的凤尾竹给宫里抓住了一些生气。
陆鸣、陆琳、陆琅、以及立雪堂的其余的一众学生,前来拜谒风启萍。
陆相瑶也跟了来,特意打扮过,着一身暗花软毛宫装,缓步跟在陆鸣身后,时而垂眸望着怀里的几枝梅花,对宫里的华丽景色并无兴趣。
来探望的代表学生不过十几人,苏翡跟在人群里,仔细观察从未来过的内宫,细看来,宫内和宫外倒没什么区别,不过侍奉的人多些,围墙高些。
侯珠低声和苏翡聊着脚下的白玉长桥以及池里铺着的波斯国琉璃,齐守希在一旁听着,偶尔提醒苏翡留心脚下绊石。
风启萍撑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在西堂接见了大家,遥遥坐在朱漆桌案前,偶尔喝一口宫人换的热茶。
太子府詹事伫立一侧,陆鸣和风启萍一通寒暄,长篇大论各种真心发愿太子早日安康的话,苏翡强撑眼皮,听的要睡过去,齐守希在一旁,也侧过头去偷偷打了几个动作不算太大的呵欠。
探病的学生带来了许多拜礼,漠北银狐裘、辽东花鹿茸,都是些名贵非常的物件。
众人用茶间隙,风启萍目光无意扫过堆在一角的礼品,注意到中间立着一个瓷瓶,中有白梅数枝,在一堆浓红重紫的锦盒里显得清冷出尘。
风启萍扭头对着一旁的宫人道:“怎么新摘的梅花就这样堆在角落里?快拿去摆在显眼些的位置,才不枉它开得这样好。”
一旁的管事宫女忙回道:“禀殿下,这白梅并非宫内花房送来的,而是诸位小姐公子拜礼之一,奴婢等先将花和其他拜礼都放在一处,等清点入库才能再做处置。”
风启萍转过头去,重新打量那梅花,道:“噢?是谁送来的?”
方才答话的宫女已经重新站回了一旁,照着手上的单子,答道:“大理寺卿、汀国公、金紫光禄大夫,陆鸣大人,拜赠逐灵山临台照水垂蕊白梅,三枝。”
陆鸣在一旁轻轻吹着茶。
风启萍往陆琳和陆琅的方向望去,见到藏在他们中间的一张略眼熟的、明艳动人的脸。
陆相瑶从陆琳和陆琅中间缓步走出来,带出梅花在她身上落下的冷冷暗香,冲撞风启萍身上的药味。
“我认得你,你是陆大人的女儿。” ,风启萍和陆相瑶在秋猎时遥遥望见过。
陆相瑶跪在地上,低头问安:“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恭请殿下圣安。听闻殿下受伤,一月未愈,臣女忧思国本圣躯,特随家父兄弟前来拜见。”
冬日里地板比冰还冷,风启萍不好让陆相瑶一直跪着。
“有心了,起身吧。”
陆相瑶缓缓起身,虽站着,却仍躬身低头,接着说道:“古云,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臣女昨日在逐灵寺为殿下祈福,见梅雪相争,景色秀丽,又想到殿下自病以来,常困床榻,心中闷郁,便折下了几支梅花,今日奉上,以便殿下从中窥得几分冬日风光,聊以慰藉。”
“多谢你,梅花我很喜欢,这梅花虽不及名药狐裘珍贵,但用意颇深,难为你一片孤心。” ,风凭云确实很久没有出过昭阳殿了。
陆相瑶抬起头来,继续答话:“太子殿下的库房里堆满了各色药材、皮草大氅,只需一声令下,内宫就能日日变着花样给殿下送来,可殿下久在床褥,想要下床尚且费力,出门观花赏雪更是不行,臣女愚钝,对于殿下说来,现在是名药狐裘珍贵,还是墙外光景珍贵?”
陆鸣放下茶杯,应声道:“瑶瑶,不得无礼。”
陆相瑶又跪下了。
风启萍并不生气,免了陆相瑶的跪,笑道:“巧言善辩,起来吧。”
说完,转头吩咐方才的宫女:“取描金花钿两副,送到陆府。”,算是礼尚往来。
陆相瑶再行叩礼谢赏。
陆鸣夫人的姐姐是当今皇后,陆相瑶相貌品行俱佳,又通诗书,陆鸣今日特意把她带来昭阳殿,是要她做太子内宫的人。
主动攀交,陆相瑶确实没带几分真心,不过是完成任务似的让风启萍记住自己,风启萍名义上虽是她的表哥,但在这之前,陆相瑶和风启萍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她知道陆鸣的意思和谋划,她从小没有抗拒过家里的任何安排。
之后太傅带着陆鸣和立雪堂的一众学生在东宫游览了一圈,只是冬日萧条,实在没有太多可看的,风启萍缓步跟在太傅旁边,无垠蓝天映得他的眸子透亮,身后齐守希和陆相瑶的偶尔低语被他的耳朵抓了去。
阳光明媚,欢声笑语,怎么看都是该开怀的场合。
在庭院里绕了一圈后,风启萍便不打算再逛,以病体尚虚为由禀了太傅,便回殿内了。
“守希,搀我回去吧。”
齐守希微微一愣,那么多太监宫女围在一侧,风启萍偏偏差了自己。
见齐守希没有反应,风启萍径直把手伸了过去,让齐守希扶着缓步回去,其余的人则接着游园。
一进门,风启萍就命一旁的掌事太监道:“把我的冷暖玉棋子拿出来。”,然后转头和齐守希说:“这是去岁日本国的使臣送来的,我躺了大半月,就盼着谁来和我玩玩呢。”
等宫人把棋子捧上,齐守希拿了数颗握在手里把玩,果然,冬日里也触手生温。
宫人重新添了银碳,风启萍身上披着兔毛领斗篷,和齐守希下棋。
炭火在炉里发出“滋滋”的响声,齐守希抿了一口茶,又放下,茶已凉了。
风启萍望着棋盘,心情闲逸,问齐守希:“你的伤如何了?”
齐守希回道:“还不能大动,但正常读书起居已经不耽误了。”
风启萍道:“两次刺杀,时间离得这么近,又都在围场,很难不让人生疑,对吗?”,先落下黑子。
齐守希回道:“京中已经加强了巡兵布防,严查在上京的图勒人行踪。同时,为固国防,安稳边陲,昱王殿下也自请调了麾下一万金鳞军前往北疆寒州,昨日已启程了,归期未定。”
金鳞军在兵部编册仍属于朝廷禁军,向外派离京城后,暂归寒州兵府管,听镇北将军令。
“嗯,那调兵诏书还是我亲拟的。”,风启萍再落一子,“可我说的生疑,不是指的图勒。”
风启萍盯着棋盘,猜测齐守希的走势。
齐守希停了棋,知道到风启萍想问什么。
他回道:“朝堂外,有传言说是有人明里以图勒动乱为幌子,掩盖其他祸心。” ,风启萍想问的另一个可能,就是这个。
两次刺杀都是冲着风启萍来的,或许是图勒人想要风启萍的命,但如果王朝唯一的继承人风启萍死了,风启澜受益明显更大,况且刺杀都发生在金鳞军驻军的地方,风启澜手下又用了不少图勒人,风启澜被两次刺杀惹得一身腥。
朝廷上传了不少流言,风启澜为证清白,扫清猜疑,才会自请调派一万金鳞军给中央禁军。
齐守希故意没有点破,谋逆篡位是大禁忌,不可随意妄语,禁宫内耳目众多,容易祸从口出。
“你怎么看?两次遇刺你都在场,或能比朝堂上的人多窥得一二分真相。”,风启萍在问齐守希。
一旁的棂窗没有关紧,灌入的风吹得齐守希眼睛有些干,齐守希眯着眼睛说道:“隆冬腊月,太子殿下该注意保暖防寒。”
风启萍听后,当即吩咐不远处的掌事太监:“拜礼中,有一件珍珠毛的长褂子,你送到德妃娘娘的宫里,现在就去。”
德妃和风启萍的母亲郑皇后是同胞的姐妹,郑皇后死后,德妃便被送进了宫,风启萍去寒州之前,一直养在德妃处,两人情分不浅。
那太监领命,转身要往库房去,风启萍唤停了他:“等等。”
太监忙回头,弓着腰:“是。”
“把他们也带去”,风启萍微抬下巴,示意殿里剩的两个小太监也去。
“梨宫离这里有些距离,那褂子和锦盒你一个人搬抬不得,再取把伞,防着下雪,不容有失。”
梨宫是德妃的住处,因栽了许多梨花而得名。
太监颔首道:“奴才领命,只是…若人都走了怕殿内无人侍奉,不若等拜谒公子姑娘们都归去了,再抽调现在外侍行的宫人们送衣,才是妥当。”
“不妨事,现下去吧,齐公子还在屋内,出不了事。”,风启萍并没有听取那太监的建议。
那太监便也不再僵持,“嗻”了一声便带着两个小太监取了衣物,往梨宫去,妃子们的居所在皇宫的西边,此一去,没有小半时辰回不来。
“可以说了?”,风启萍借口把人都差走了,等齐守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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