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在乎！”
少年的话再次在连雨脑中响起。
连雨使劲闭闭眼。
气死了，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小白眼狼？
还说什么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好啊，那他就不管了。只要秦一一死在幻境里他马上就走，正好还不耽误任务。
“想什么呢师弟，腮帮子都快咬大一圈了。”
明珠在连雨眼前挥挥手，见连雨回过神，她冲眼前由灵力凝做的屏幕扬扬下颌。
“那是你徒弟吧？这么快就叫他来参加试炼，不怕出事？”
“不管他。”连雨冷哼。
明珠看他一会，忽而笑起来，像是已然看穿了一切。
试炼很快开始。
大部分弟子在试炼前期都会选择结伴而行。
但对他们来说，熬过重重挑战之后，他们最终需要面对的挑战正是自己的同门。毕竟资源有限，要想拿到的足够多，就要保证胜出的人足够少，所以试炼走到最后往往会变成内斗。
对此宗门没什么特别的态度，只要不死人就行了。
可从一开场起害人的意图就如此明显的，连雨还从没见过。
屏幕上，秦一面前是一只凶性大发的妖兽，身后被几个年长的弟子堵住了退路。
那几个弟子似在逼迫秦一与妖兽颤抖。
连雨盯着屏幕，眉头一点点皱起。
身旁，明珠轻笑：“你的这位小徒，怕是有危险了。不去看看吗？”
连雨咬牙。
“不、去。”
——
面前，山似的妖兽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
带着腥气的风扑在秦一脸上。
他听见身后弟子的窃笑。
古树般粗壮的尖齿向着秦一咬来。
秦一看准了时机，纵身一跃。
足尖接着尖齿一蹬，手中以灵力化作匕首，猛地向妖兽后颈肉刺去。
顷刻间，黑血如泉。
一座巨山轰然倒塌。
少年从扬起的灰尘间一跃而下，落在几个目瞪口呆的弟子身前。
秦一摊开手掌。
他细白的掌心之上，正躺着颗硕大的、沾满了血迹的魂石。
试炼以魂石计分，每杀一头妖兽便可得到一块魂石，被杀死的妖兽等级越高魂石就越大，相应的，计分也越多。
至于魂石的来源，不仅可以靠杀死妖兽获得，还可以从别人身上抢。
“你们说过，只要我杀了这头妖兽，就让我加入你们。”
秦一抬眼。
为首的弟子叫沈正，粗眉圆目，身姿笔挺，生得极为正派。
是宗主的是本次最被看好有望拿到第一的一位，
“我……确实答应过你。”
被秦一盯得心里发毛，沈正忍不住有些嗫嚅。
他哪能料到这个据说是靠身体上位、修习才不过半月的绣花枕头竟真能杀了那头中阶妖兽。他本意不过是想借机戏弄戏弄这只金丝雀。
违背天性强装正人君子装久了多少会有点心理变态。
他想看到场景本该是个被妖兽撕得七零八碎的*子。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想到着，沈正伸手就要抢过魂石。
秦一却是手掌一翻，将魂石塞回乾坤袋中。
“你这人什么意思！”
另一个弟子猛地搡了把秦一的肩膀：
“加入我们的队伍就该老老实实上交魂石！”
“这头妖兽是我杀。”
“你！”
“行了行了。”
沈正抬手打断弟子，他看一眼秦一：
“跟上，要是掉队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可不负责。”
说完，沈正抬脚便走。
余下的弟子一人瞪秦一一眼，也走了。
秦一盯着沈正的背影。
忽而，一阵将他额发吹气，拂过他光洁的额头。
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
秦一一愣，而后猛地抬头。
四周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
秦一摇摇头，抬脚向沈正一行人追去。
“休息会吧。”
沈正撩起衣袍，立时有弟子看准了时机为他铺好毯子。
待沈正在毯子上坐下，弟子颐指气使地将一个水囊抛到秦一怀中。
“喂，你，去给沈师兄打点水来。”
秦一用一对漆黑的眸子盯着弟子。
他眼黑滚圆，多过眼白，平日里有光的时候显得明亮又单纯。可当他死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黑曜石时就变成了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就连光也逃不出去。
弟子无端打了个寒颤，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又有了底气。
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弟子恶狠狠地想。
“看什么看，那边有水源，还不快去。”
弟子向着树林的方向一指。
越往深处走天光便越昏暗，两侧枝影摇曳，像是有什么东西窜过。
秦一猛地捏紧腰上的水囊，心脏提到喉口。
忽而，他听到前方私有流水声。
一点日光从前方茂密的枝叶间泄出。
应该是到树林的边缘了。
秦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终于，当他穿破密密层层的树影，眼前的场景骤然开阔。
啪嗒——
一块泥石在脚下裂开，坠落几十秒，而后脏身于奔流的江水。
秦一猛地后撤几步。
是悬崖。
他被那些人算计了！
秦一转身就跑，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对血色的兽瞳。
妖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它一颗眼珠的直径比秦一的身高还要长。
如此庞然大物，只需一掌就能轻易将秦一拍成肉泥。
幻境里怎么会有这种等级的妖兽？
秦一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那巨大的瞳孔忽而猛地缩紧。
不好！
秦一奋力一跳，想要从巨兽头顶越过，可巨兽只是一抬爪，便轻松地用爪尖勾住了秦一的衣领。
秦一被狠狠摔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
秦一心里明白，没有转机了，他落地时必将粉身碎骨。
贪嗔痴。
这就是他的结局。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身体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声轻叹，如羽般荡悠悠落在他鼻尖，秦一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半晌后才霍然反应过来，睁开眼：
“师尊！”
不给他两人寒暄的时间，妖兽怒吼着向两人撞来。
连雨抱着他猛然向旁边一滚。
堪堪躲过一击，下一次袭击到来的时间里，连雨忽而注意到秦一腰间的水囊。
只见那水囊上隐隐显出一个红色的符咒。
就是这个引来了巨兽！
“快把水壶丢掉！”
巨大的兽掌拍下来，连雨将秦一往旁边一推，蓄起灵力顶住了这一掌。
水囊砸入汹涌江水。
连雨松了口气，他冲秦一喊：“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要走也要一起走！”
秦一猝然跃起，冰蓝色匕首直向巨兽瞳孔刺去。
“不要！”
连雨瞳孔猛地一缩。
可已经来不及了。
巨兽彻底被激怒。
没了一只眼睛，巨兽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像是发疯的公羊，不停用他头顶两个巨角顶撞着。
“师尊！”
秦一慌了神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毕竟是太年轻，又不熟悉这类妖兽的习性。
“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
连雨一句话尚未说完，下一秒，巨兽的角便已向秦一刺去。
“师尊！”
一切发生得太快，秦一只记得连雨挡在他身前。
师尊……
秦一怔怔地向悬崖下面，表情是虫蛀般空白。
崖下，江水兀自奔涌，如此冷眼旁观。
连雨掉下去了。
“那小子现在估计已经葬身江水了吧。”
弟子们笑声尖利。
“叫他狂！”
“诶。”
沈正摇摇头，嘴角却是压不住的得意的笑。
“凡事都没那么绝对。”
“要我说沈师兄就是太保守了，有那个符咒吸引高阶妖兽，就算那小子运气好杀死了一个，还有第二个，他逃得掉吗？”
说着，一众人不加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
可下一秒，没人再笑了。
沈正见了鬼似地瞪大了眼睛。
幻境外，屏幕上秦一的排名飙升。
终于惊动了几个摸鱼的判官。
明珠昏昏沉沉地把脑袋从书册里拔出来，忽而瞳孔一震，猛地拍桌起身。
“师弟，你徒弟疯了——
师弟？”
连雨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流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秦一做过的那几次，这一次连雨身体里的蛊虫没再作乱，但很不幸的是，他的血快要流干了。
山洞外巨兽足音踢踏，仍在寻找着连雨。
山洞里，连雨奋力坐起身。
他将亵衣一角咬在嘴里，不仅是因为衣角碍事，更因为这样可以逼着自己将疼痛的喘息声咽下。
撕成长条状的衣袍缠在腰上，拉紧，连雨猛地昂起下颌，发出些形似野兽的闷哼。
巨兽仍在山洞外徘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顺着血腥味找过来
连雨忽然觉得有些侥幸。
至少应付巨兽的是他而不是秦一。
洞口外忽然传来野兽的嘶吼。
连雨猛地拔剑出鞘。
长剑格挡在身前，连雨全神贯注盯着洞口，只能巨兽放下他。
洞口外却静下来。
静得吓人。
连雨听到血液呼啸着从自己耳边流过。
几乎是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飞快冲出藏身的洞穴。
白茫茫一片，树梢嫩绿的芽叶、湿润柔软的大地还有张开翅膀就要飞起的麻雀——
全部都被冰封在刺目苍白的冰霜之下。
白茫茫的天地中是巨兽庞大的尸体，如同一座鲸落。
少年抬眼看向，睫毛上结着霜。
“……师尊。”
声音虚弱到像是正生着场重病。
连雨飞快上前，接住了向后跌去的秦一。
少年瘫软在他怀中，身体冷得像是块冰。
“太好了，我没来迟。”
秦一牙齿打着颤，咯噔咯噔。
“对，你找到我了，真厉害。”
连雨将怀中的少年抱紧，他手也跟着少年的低体温一起哆嗦起来。
“真厉害，秦一真厉害。”
“当然。”
秦一扬起个灿烂的笑：
“我说过的，我很擅长找到你。”
连雨失笑，眼眶却一热：
“这么厉害，秦一是小狗吗？”
秦一嘿嘿地傻笑。
他忽然挣扎着支起身，将干燥的嘴唇贴在连雨耳边。
连雨差点以为那是一个冰凉的吻。
“师尊，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沈正同路吗？”
秦一苍白的唇角勾起，笑得狡黠：
“因为战胜了第一，我就是第一了。”
“小疯子。”
连雨忍不住骂。
秦一不服气努努鼻头，抬手揽上连雨的肩膀，撒娇似地蹭蹭：
“好冷。”
“再忍一忍。”
连雨将秦一抱得更紧一些。
“马上就带你回家。”
秦一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
在为他解雇的过程中，连雨体内的蛊热也无意识地反作用在了秦一身上。
体内的极寒之气被激发，但对于修习时间尚短的秦一来说，过足的极寒之气并不能受他自己所控。
就像此刻，每一次使用极寒之气都会对秦一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而越是与连雨靠近，秦一体内的极寒之气就会被激发得越彻底。
所以——
怀中的少年已然睡着，连雨屈指蹭蹭少年脸颊，动作轻柔，眼神却坚定。
——他必须要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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