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一个月的重逢,两人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七贴心地遣退了卫兵。
所以,空荡的宫殿里仅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陛下……”
“你……”
声音重叠,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米洛咬着唇,呼吸有点急促。
亚瑟抿唇思忖片刻,最终无痕迹地换了话题:“所以,我父亲他是先皇?”
米洛点点头。
在亚瑟昏睡的近一个月时间里,朝代早已于无声中更替。
雌虫反叛军占领主星,昏君下狱,有关于先皇逝去的阴谋也随之揭开。
昏君本是先皇的侄子,也就是亚瑟的堂兄。昏君狼子野心,趁先皇生产虚弱之际毒杀了先皇。
所幸先皇近侍忠心耿耿,在政变中杀出条血路拼死将亚瑟送回老将军——也就是他的另一个父亲身边。
亚瑟平安顺遂地在老将军身边长到了八岁,却在一场蓄谋已久的空难中与老将军走散。
老将军发了疯地找,一找就是十年。
可谁也想不到,再见面时,亚瑟竟已前尘忘尽,作为近臣养子、军部新秀进入朝堂,成为了自己杀父仇人的鹰犬。
群狼环伺,一步踏错就有可能让两人丧命,老将军不得不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可所谓近臣养子不过是为了养废亚瑟,军部新秀也不过是为了监视。
眼睁睁看着亚瑟堕落,老将军坐不住了,于是找上了被皇帝赐婚的米洛。
“皇帝想要一箭双雕除掉我们。”
叙述声停下来,宫殿中显得有些空。
米洛忽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惴着一颗心抬起眼帘,却对上亚瑟认真的脸。
对方一直都有认真听他讲话。
米洛忍不住弯了眉眼。
皇帝想除掉他们,而他想要拯救亚瑟。
很幸运,他成功了。
一双眼睛就这么全心全意望着亚瑟,亮晶晶的,像是天边的弯月牙。
亚瑟却忽而莫名有些心虚。
“为什么呢?”他问,“为什么要帮我?”
亚瑟走过那么多世界,什么八岁、十八岁的故事他全忘了,他只是想不通米洛为什么要答应与他结姻?又为什么要将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他?
“因为你告诉,要和命运争一争。”
米洛笑望着他。
“我想要,改变我们的命运。”
温润的眉眼,细碎的日光落在雪白的发间。
亚瑟心口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
“那个……”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进来。
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收拾得很干净,却生了一头营养不良的黄头发,手臂细得只剩贴皮的骨头。
“父亲。”
小孩脆生生地喊。
父亲?
亚瑟脑袋宕机了一瞬间,而后认真思考起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小孩到底是在叫谁。
小孩很快小跑起来,怯生生躲到米洛身后,只露出一对小兽般警惕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亚瑟。
“这孩子……”
亚瑟看向米洛。
米洛胸膛小幅度起伏一下,将小孩推到亚瑟面前。
“叫父皇。”
“父皇。”小孩乖乖地唤到。
米洛的眼睛有些紧张,他将手掌轻轻盖在小孩耳朵上:
“这孩子是我在战场上捡到的,他的雌父牺牲了,他一个年幼的雌虫没办法生存,所以我……抱歉,如果是我自作主张了的话,我马上”
把他送走。
米洛本该如此说,可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看着亚瑟,眼神近乎哀求。
亚瑟慢慢蹲下身,对上小孩的视线。
小孩龙眼核似地黑眼睛眨了眨,有些无措。
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孩本能地去寻找最信任的大人的安慰,仰头看向米洛。
“雄主。”
米洛有些慌张。
亚瑟却柔和着眉眼,用指节蹭蹭孩子红扑扑的、皴着的小脸:“他的眼睛,和你很像。”
米洛愣住了,拢在小孩耳边的手不自觉松开。
“我?”
亚瑟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
他摇摇头:“没什么,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平安。”
似乎感觉到亚瑟并不是坏人,小孩鼓足了勇气开口,一双眼睛认真地瞅着亚瑟:
“雌父说希望我可以平平安安长大,所以就叫我平安。”
亚瑟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他弯弯眉眼,宽厚的手掌揉揉平安的脑袋:“放心,你雌父的心愿一定会达成的。”
平安一瞬间红了眼眶,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亚瑟安抚地拍拍平安的手臂,站起身:“回去吧,和你父亲一起——米洛?”
米洛不知怎么的,仍反常地失着神。
亚瑟有些担忧,用手心探探米洛额头的温度:“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还难受吗?”
失散的瞳孔这才聚焦,米洛摇摇头:“不,我只是——”
“十七哥!”
平安忽然有些兴奋地叫起来。
殿门外,十七冲平安招手,招得像是在晚高峰抢出租:“快走快走,你父皇父亲要恩爱了!咱们不看!”
一大抱着一小一溜烟跑没了影,临走前还不忘替他们关上了殿门。
空荡的宫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亚瑟将视线重新落回米洛身上。
米洛却是将脑袋偏了偏,躲开亚瑟的目光。他笑起来,却有些勉强:“你看他们,真不像样。”
“很疼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却叫米洛失了声音。
唇角使劲咧开,却怎么也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笑。米洛身体僵着,眼泪很快淌了满脸,压抑了几个月的情绪瞬间倾泻而下。
亚瑟将人搂进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守住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眼泪打湿了亚瑟的衣领,像是潮湿的雨季,呼吸也跟着抽痛起来。
亚瑟闭上眼,手掌扶在米洛脑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怪自己。”
——
“辛苦你了。”
亚瑟抓住肩上的手。
那手刚替他梳拢了长发,指甲修整得圆润整齐,骨节清晰,菲薄的皮肤覆在上面,正适合水光潋滟。
亚瑟磨蹭过对方指侧,轻巧地挑拨。
镜中倒映出米洛整张红到耳根的脸。
亚瑟唇角轻勾,猛然十指相扣。
“怎么了?昨天晚上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放、放过我吧,雄主。”
一瞬间记忆复苏,想起自己的狼狈与一览无余,米洛的舌头打起结来。
十年过去,哪怕已经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米洛仍然没办法习惯这个偶尔攻势大开的亚瑟。
亚瑟乐于见米洛露出苦恼又任他逗弄的表情。
可别小瞧他,好歹做了八百年渣攻,这点勾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亚瑟在心里小人得志地哼哼笑。
“**人留步!”
殿外忽而嘈杂起来。
“不好啦!”十七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出事了!快出来!”
草丛后掩着三个天潢贵胄的脑袋。
路过的侍从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行个礼便见鬼了似地梗着脖子加速逃离。
“看到了没?”十七用手肘戳了戳亚瑟。
亚瑟神色凝重。
“怎么会这样?”米洛表情中有些痛心,“我这个父亲,做得真是不合格。”
是的,平安他……恋爱了。
十年过去,平安一晃长大成人,当年那个营养不良的小豆芽长成了如今气度不凡的雌虫,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
亚瑟视线一转,落在平安对面的雄虫浅金发色的雄虫身上。
那对金灿灿如蝰蛇的眸子一转,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亚瑟眉头皱起。
也许只是错觉?
果然,对方笑眯眯收回目光,牵起了平安的手。
平安红了耳尖。
耳边米洛使劲吸了口气,后槽牙咔哒一声咬起来。
“哎呀老大,孩大不中留,接受吧。”
十七拍拍米洛的背,不像在安慰,倒像是在煽风点火。
“可是那只雄虫看起来就轻浮。”
米洛眯起眼,露出些这十年里少见的锐利。
十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拨几下亚瑟胸前垂下的马尾:“那陛下还有小辫呢,岂不是更轻浮?”
“这不一样。”米洛瞪他。
眼见着要炸毛,亚瑟从善如流地搂过米洛脑袋,胡乱揉弄几下:“别生气。”
“你也少说两句吧”,亚瑟瞥一眼十七,“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好好好我不逗你们了”,十七举手投降,“放心吧,老实得很。再说经之前那么一敲打,我料他们也不敢搅出什么风浪。”
朝廷中一直都有人对亚瑟不满。
在那些极端雄虫眼中看来,亚瑟娇纵米洛一介雌虫干政,又培养平安这个小雌虫做继承人,是实打实的违背祖训有辱纲常。
所以,从亚瑟登基以来大大小小的反动就没停过。
反正有十七在,他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亚瑟看向十七。
十七眨眨眼:“有什么指示,陛下?”
“当初,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
亚瑟话音落下,十七愣住了,但很快又笑起来,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十七吹个口哨,一副老流氓调戏良家妇男的做派: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可以”,亚瑟点点头,“你想做就做吧。”
十七呆了呆。
身边米洛忽而猛地站起身,向平安走去。
原来是那只雄虫走了。
一见米洛,平安慌里慌张地一边摆手一边后退:“父亲您听我解释!”
“坏了坏了要揍小孩了!我去拦架!”
十七忽然提高了音调喊起来。
一溜烟跑没了。
[小雨。]
消失了整整的十年的吐吐在此时出现。在此之前,亚瑟甚至以为他可以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可现在,吐吐来提醒他,眼前不过只是场幻梦。
梦终究是要醒的。
吐吐机械眼中闪着冰冷的红色光芒:
[不走吗?在这个世界已经拖了太久了。]
——
“父亲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平安猛然站起身,一张脸吵得通红。
“当年父皇也有很多不堪传闻啊,但你们现在不是一样很幸福吗?”
“你!”
米洛喉头一哽,又很快皱起眉。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就是知道。父亲你当年愿意相信父皇是好人,现在为什么就不相信凯尔他也是好人呢?”
凯尔就是那个有着蛇瞳的金发雄虫。
“相信就是相信。”
米洛也跟着站起身,陌生的压迫感让平安不自觉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墙上。
“因为我早认识了你父皇,他是一个多好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我、我也认识凯尔很久了啊!”
“久?”米洛轻笑,笑中却是苦涩,“八百年,无数个世界,你有我久吗?”
平安说不出话了。
忽而一声足音轻踏,有人在殿门口驻足。
殿中两人一同回过头,米洛瞳孔猛然一震,眼中的情绪被惊恐取代。
“雄主!”
亚瑟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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