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如同一场噩梦,但在第二天清晨,看到谢应淮依旧光洁白皙的脖子时,虞温知道,那不是梦。
可比梦还来得荒谬。
谢应淮手长腿长,倚在楼梯旁,埋下大片阴影,他扫了眼厨房,又看向衣冠整齐的虞温,“没有早饭?”
虞温淡淡道:“不会,要吃自己弄。”
放屁。谢应淮眼眸微暗,分明是不高兴给他做。
他比谁都清楚,虞温的厨艺有多好,曾经因为他一句胃疼,虞温特意去学了煲粥。
谢应淮忽然想到,如果算上现在,他和虞温认识竟快十年了。
“你这臭脾气,到底跟谁学的?”谢应淮回过神,拧眉道:“谁受得了?”
虞温给自己热了杯牛奶,抿一口,抬起下巴说:“谢应淮就上赶着受。”
当然,此谢应淮非彼谢应淮。
两人心里都清楚。
谢应淮烦这般牙尖嘴利的虞温,故意拿话刺他,“那你得多谢谢你这张脸。”
这话一出口,虞温果然沉默了,放下牛奶转身上楼。
擦肩而过,虞温闻到谢应淮身上有淡淡的苦艾香,脚步骤停。
这香味是虞温喜欢的。
谢应淮知道后,买了同款的香氛,放进衣帽间。
美名其曰说是自己挺喜欢这
虞温忽然间感到难过,肩膀轻垂。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身体,却仿佛住了两个灵魂。
一个是谢应淮。
一个是他的谢应淮。
而他的谢应淮不见了。
谢应淮见状,背倚栏杆双手抱胸,戏笑道:“舍不得走?还是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打算给我做早饭了?”
虞温抿了抿唇,脸上无半分不悦,他只淡淡提了一句,“这幢房子在我名下。”
“然后?”谢应淮不信虞温敢将他赶出去。
“你嘴里再吐不出人话。”虞温瞥他一眼,“我不介意让你滚出去。”
语毕,虞温潇洒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谢应淮,气得呲牙咧嘴。
不说虞温适应不了,谢应淮也受不了。
前一天,他还见过虞温,低眉顺眼的,在床上折腾狠了,连吭一声都不敢。
原因无他,虞温的嗓音与宋宗文的,可谓是天差地别。
谢应淮听着觉得扫兴,便不允许他出声。
现在的不仅敢出声,还胆大妄为到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也不知道以后的自己是发了疯,还是被虞温捏住了什么惊天把柄,才教虞温如此肆意妄为,竟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回房间后,虞温将谢应淮的东西收拾出来,扔进了客房。
他翻找睡衣,无意间在柜底发现了一个仔细摆放的黑绒布面首饰盒。
首饰盒他没见过,又出现在谢应淮的衣柜里,想来是谢应淮藏起来的。
虞温在犹豫打开还是放回去时,一只筋骨分明的手,突然从他手里将东西夺了过去。
不仅如此,手的主人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首饰盒,他瞧清里面的东西,啧了声,“看你犹豫半天,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块破吊坠啊。”
吊坠?
虞温微怔,而后急声道:“还我。”
谢应淮不以为然,把吊坠拿出来,肆意拨弄,“我看——”
虞温打断他,嗓音浸上严肃与厉色,“还我!”
谢应淮愣住,他从未见过虞温生气的模样,以前将人欺负得狠了,也只会沉默着,了不起眼眶红一圈。
“给你就给你。”谢应淮拧眉,恼羞成怒地把东西随手扔出去,吊坠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吊坠仿佛是砸在虞温的心脏上,传来阵阵闷痛,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房门,“出去!”
“这间卧室,我希望你不要再踏进来。”
谢应淮脚步一滞,半晌,讥诮地道:“谁稀罕。”
门被猛力甩上,“呯”的一声巨响,足以展现那人的怒意。
不过,虞温不在意。
吊坠是玉制的,并不结实。所以虞温捡起来的动作,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吊坠碎成一堆玉块。
好在谢应淮收了力道,吊坠仅边缘磕出几条细小的缝,整体无大碍。
虞温把吊坠放回首饰盒,站在衣帽间,久久未动。
说起这个吊坠,还是虞温送给谢应淮的。
谢应淮二十一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吊坠就是虞温去寺院,给谢应淮求的。
当时的谢应淮收到后,随意地扔到柜面上,若不是虞温看见了,将吊坠收起来,估计早不见了。
后来,他离开谢家,吊坠忘记带走。
再回来时随便找了找,没找到便放弃了,不成想,是被谢应淮藏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藏,想来是谢应淮故意的,担心他瞧见生气。
说来可笑,二十三的谢应淮弃若敝屣,记都不记得的东西,却被三十岁的谢应淮视为珍宝。
中午,谢应淮下来看见虞温只烧了自己的饭,完全把他抛之脑后,气得甩了大门出去。
虞温当没看见谢应淮怒气冲冲的样子,发微信提醒他早点回来,别忘了父亲的生日。
四十分钟后,门口保安打内线来说让他去领谢应淮。
虞温感到奇怪仍去了,到小区大门口,谢应淮坐在出租车里,虽然戴着帽子口罩,但能看出不耐烦。
他似乎是发现虞温来了,冷着眼跟司机指了指虞温,然后下车什么也没说就往里面走。
这时,司机走到虞温跟前,递给他一张小票,“七十八块。”
虞温愣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感到好笑,掏手机付钱。
司机师傅看着谢应淮的背影,啧啧摇头,“现在的小白脸当得真憋屈,坐个出租车都没钱,还要找人来付。”
虞温权当听不见。
“你生日几号?”一进家门,谢应淮按捺着怒火发问。
付不出车费!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试了一圈支付密码,宋宗文的生日,自己的生日,就连他第一次遇见宋宗文的日子,他也试了,结果统统不对。
思来想去,以后的自己被虞温拿捏在手里,密码指不定被虞温强迫改成了他的生日。
可他那里记得虞温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在司机逐渐变质的目光里,他只好让司机调头回去。
虞温将小票置于桌面,淡淡道: “十一月十二。”
谢应淮拿出手机试了试,眉头蹙起,“怎么还是不对?”
他环顾一圈,扫到了客厅里的结婚照,“我什么时候和你结的婚?”
“不记得了。”
“结婚纪念日你不记得?”谢应淮难以置信地瞪他。
他不相信。
除开虞温甘心当备胎的两三年,他和虞温在一起不过几个月。
短短几个月里,虞温把日子记得滚瓜烂熟,什么一个月纪念,百天纪念,比比皆是。
到了结婚纪念日这种大日子,虞温怎么可能不记得!
而虞温坦荡荡地直视他,漫不经心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语气又把谢应淮点着了,数不清是第几次被气得牙痒痒。
他质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虞温?”
他的言外之意,虞温清楚不过。
在二十三岁的谢应淮眼里,他虞温就该是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给一个巴掌都不配叫唤一声的冒牌货。
“你觉得呢。”虞温朝他笑了笑,目光里带着讽意。
“你!”谢应淮指着虞温干瞪,但见虞温无动于衷,最后气急败坏地磨着牙上了楼。
待他一走,虞温揉着额角坐到沙发上,觉得累极了。
他吃不消二十三岁的谢应淮,更适应不来。
没人能告诉他,这样的谢应淮他还要面对多久。
情况好的话,说不定某一天,他的谢应淮就回来了。
可如果上天非要玩他,那他的谢应淮或许就这般彻底被替换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虞温浑身冒冷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不。
不会的。
他不信老天爷会如此捉弄他。
谢家本宅建于临江松花湖畔,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极佳,可谓寸土寸金。
谢父在商政两界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近年身体不适,才逐渐退出旋涡中心,而谢应淮无心接手谢家庞大的家业,谢父拗不过他,只好将权利暂放于他人,隐退幕后。
“还算有点我的样子。”谢应淮对以后的自己处处不满,唯独不肯接手谢家家业这点,勉强合了他的心意。
虞温趁着等红绿灯的期间,同谢应淮说:“你父亲身体近来不好,如果今天他又提起让你回谢氏工作,你能忍便多忍忍。”
谢应淮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我做什么还要你指挥?”
夹枪带棒的话语并不能伤到虞温,他神情淡漠,指节有序地敲着方向盘,“你怎么样与我无关,说这么多是怕你把谢应淮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又是你,又是谢应淮。
不知为何,谢应淮极其厌烦虞温把他切分成两个人,“我再说一次,我就是谢应淮。”
虞温不高兴跟他吵,敷衍地嗯了声。
“你听懂没有!”谢应淮却不肯罢休,一把攥住虞温的衣领。
虞温正开着车,差点出事,他急忙打方向盘,将车停靠路边,“你犯什么病?”
“我就是谢应淮。”
虞温抿紧唇,不愿承认,干脆扭过头不理会他。
谢应淮却猛地凑到虞温跟前,攥住衣领的手掐上他的下巴,积累了一天的怒气在这一刻如火山爆发。
他恶狠狠地道:“我不知道以后的我到底发了什么疯,把你这个冒牌货看得重要,但现在的我对你可没半点耐心,别他妈在我面前拿腔作调的,我他妈没心情惯着你。”
莫名其妙地来到七年后的世界,属于他的东西全变了样。
本该对他俯首称臣的冒牌货,怎么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他妈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离得近了,谢应淮身上的苦艾香尽数钻进虞温的鼻腔,如牛毛般顺着喉咙,扎进虞温的心脏。
他压下心底的难受,冷着眼将谢应淮的手掰开,“你以为我就愿意看到你吗?”
“要犯病滚下去犯。”
两人对峙半天,虞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僵局。
他收回目光,瞧了眼备注接通后,语气瞬间温柔了许多,“沅沅怎么了?”
谢应淮闻声,想起了昨晚虞温说的人。
谢沅。
他嗤了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私生女,配当他妹妹?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虞温把目光转向了谢应淮,他眉尖微蹙略带犹豫,最后捂住听筒,压低声音跟谢应淮说:“沅沅要跟你讲两句话。”
谢应淮冷笑。
虞温一看就知谢应淮不愿配合,他抿了抿唇,跟谢沅说:“你哥在跟别人打电话。”
不知说到了什么,虞温眉眼挂了层笑意,温声道:“撒娇没用,等会儿就见到了。”
谢应淮突然被温柔的虞温晃到了。
说句公道话,虞温生得极好,精致昳丽却不显阴柔,笑起来时更是漂亮。
说是他像宋宗文,倒不如说是宋宗文沾了七分虞温的皮相。
见虞温挂断电话,谢应淮说:“你倒真挺喜欢那私生女的。”
“不要怎么说,”虞温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是你妹妹。”
谢应淮不以为然,用手垫住后脑勺,啧了一声,“跟我讲话又变回了死人脸。”
虞温没回谢应淮,他在思考,把谢应淮带回谢家,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如果谢应淮以这种态度出现在谢家众人眼里,定会露出端倪。
其他人无所谓,只怕被谢家伯父发现,他向来觊觎谢家家业,尽管谢应淮明摆着说过,他不会继承谢氏。
谢家伯父仍旧视他为肉中刺眼中钉,倘若被他知晓,势必要大作文章,搅得满城风雨。
可谢应淮不回去,谢家伯父照样不会善罢甘休。
一时之间,两头都不得好。
就在虞温头疼时,谢应淮突然说:“你想要我老实点,是吧?”
虞温望向谢应淮,而谢应淮噙着不怀好意的笑,也在看着他,虞温猜不透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直截了当地说:“是。”
谢应淮唇角往上勾,“可以啊。”
虞温自然不信他会老实,双眼轻眯,“你要什么?”
“你。”
“什么意思?”
“虞温,”谢应淮盯着虞温的唇,恶意地笑了笑,“这些年来,你给我口过吗?”
虞温脾气软,什么都顺着他来,唯独不肯给他口。
男人总归有些劣根性,喜欢看另一个人完全臣服于自己。
但虞温始终不肯,谢应淮倒也懒得强迫他。
可眼前的虞温不一样,他像一根独立于林间的青竹,淡漠不屈折,特别是瞧着他,眼里流露出的漠然,让谢应淮分外火大,便更想让他跌下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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