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顾暄翊眼睛有点直，大概类似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畏感，目光盯着别处，嘴硬道：“什么信？”
不等林枝莳解释，他又说，“林枝莳，我们现在在讲你的问题，你不要讲些别的转移话题。”
他这样的态度，像是个小孩子，林枝莳有点想拉一拉他的袖口，但忍住了。
“没什么，”影卫很识相的改了口，说：“是我看错了，少爷不要生气。”
顾暄翊的指尖动了动，目光仍旧不肯看林枝莳。
林枝莳继续道：“少爷不要生气好吗？真的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拿话搪塞少爷，更不该找理由，少爷喝点水好不好？”
这算什么道歉，简直是哄人，顾暄翊有点嫌弃，但也知道林枝莳已经改变许多，自己不应该再要求什么。
但人本性使然，顾暄翊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
他终于肯看了林枝莳一眼，却说：“林枝莳，我不想喝水。”
林枝莳下意识看了看小几，上面除了水就是茶，但现在是晚上，顾暄翊如果喝茶，应该会睡不着。
他想了想，小心的提建议，说：“我去让人给少爷拿些安神茶过来好不好？”
顾暄翊矜持的说了个‘不’。
他没有多余的指示，就这样干巴巴的一个字，林枝莳隐约觉得，少爷是想让自己再说些好听的，但这实在不像是少爷往日的行事风格，犹豫许久，林枝莳终于开口。
“少爷……少爷想打人吗？我、我如今身体很好，少爷可以多打几下。”
他想了这么久就憋出这么一句话？顾暄翊险些把刚刚咽下去的火再喷出来。
“我不打人。”顾暄翊冷冰冰的为自己正名，顺便给了林枝莳警告的一眼。
于是林枝莳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总是摸不清顾暄翊的想法，如果是东卫，应该很快就能意会到顾暄翊想做什么，这是他的问题，顾暄翊已经很大度了。
没有哪家影卫会像他一样被主人屡次给机会的。
林枝莳有点气馁，又有些对自己的厌恶，他不聪明，也不能为顾暄翊做什么，所以顾暄翊不要他。
只能更加听话了。
顾暄翊低头就瞧见影卫垂着脑袋，一副萎靡又愧疚的样子，他顿了顿，还是开口，说：“又在想什么？”
林枝莳抬头看他，眼睛里盛满了愧意和自责，几乎是在明晃晃的告诉顾暄翊，他又在瞎想了。
顾暄翊叹了口气，拿起林枝莳先前倒好的热水喝了。
“好了，”顾暄翊大度的跟他讲，“太晚了，该睡觉了。”
林枝莳有点意外顾暄翊竟然轻飘飘的揭过了这件事，他迟钝的望着顾暄翊的脸，手指不自觉的攥住了顾暄翊的衣角，后知后觉道：“少爷原谅我了吗？”
顾暄翊几乎被他气笑。
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林枝莳是真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他好笑又好气的说，“没原谅，已经快气死了，你跪一晚上赎罪吧。”
这话一听就是玩笑，谁料林枝莳竟然真的相信了，还对顾暄翊露出一个很温顺的笑容，松了口气似的，说：“好。”
顾暄翊一口气哽在嗓子里，险些咳起来。
他没什么办法的盯了林枝莳一会儿，却见对方好像以为他在挑刺，反而跪的更直了些。
顾暄翊终于气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没忍住伸手攥住了林枝莳的后颈，拎小孩似的把人拽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都不准再说了。”顾暄翊很凶的对林枝莳讲，“不然我就把你脱光了挂在门上叫人来看！”
他半拎半抱的把林枝莳放到自己床上，三下五除二把人剥光，拿被子盖住了。
“睡觉！”
顾暄翊很凶的说道。
但其实现在还不是太晚，也还没有到入睡的时辰，林枝莳完全睡不着，尤其还是在这种被剥光了放在顾暄翊床上的情形下。
这实在太出人意料，林枝莳一时不知是该慌张还是该无措，脖颈上还隐隐残留顾暄翊拎他时的力道，不疼，但有点麻。
还有些不合时宜的热。
而且……顾暄翊也躺了上来。
林枝莳更加紧张了。
他心脏跳的很快，眼睛也闭的很紧，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攥住被角，试图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赶紧睡觉让顾暄翊满意。
但寝房里太安静了，林枝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顾暄翊的声音忽然响起，林枝莳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他说，“只是睡一觉，林枝莳。”
语气比刚刚要温和一些，没有那么凶了，好像在有意让林枝莳不要紧张一样。
“睡不着的话，可以睁开眼睛。”顾暄翊又说道。
林枝莳睡不着，但更不敢睁开眼睛。顾暄翊今日的言行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尤其是此刻，林枝莳竟然有点害怕跟顾暄翊对视。
他想，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好像在生气，但又好像没有生气，林枝莳有点不明白，明明少爷刚刚还很凶，现在却又放轻了语气，好像在哄他。
可他只是一个影卫，还是一个对顾暄翊来说没什么用处的影卫。
有什么被哄的价值呢？
脑子变得乱糟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枝莳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睡觉也是很温顺的姿势，顾暄翊把他塞进被子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只是眉心微蹙，看上去有点心事。
顾暄翊看了一会儿他的脸，把蜡烛熄了，出了寝房。
次日，杨川来辞行。
他闭口不提陈勍的事，只说二皇子有令，让他回京城，兰呈府的事暂时交由林枝莳处理。
顾暄翊听他说完后笑了笑，带着一股惋惜的语气，说：“那太可惜了，杨大人，本来还想多留您几日，没成想杨大人公务这样多。”
杨川也笑了笑，说：“等顾大少爷去了京城，咱们再好好叙旧，不急这一时。”
可他同顾暄翊有什么旧可叙？无非是找个借口打几句太极，彼此留个脸面罢了。陈勍死的干脆利落，顾暄翊的姿态鲜明，他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道理顾暄翊明白，林枝莳自然也清楚，至于二皇子是不是真的召杨川回京，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顾暄翊做事不喜欢赶尽杀绝，死了一个陈勍就够了，他还没胆子把杨川也处理了，因此很配合的叫人把杨川送下了山。
雨下了好几日一直不停，玉藤山上的湿度叫人浑身不舒服，林枝莳送杨川回来，问顾暄翊，要不要下山住几天。
顾暄翊不太想下山，但想了想，没直接拒绝，问林枝莳想下山吗？
这样的态度，简直不像个主人。
林枝莳又想起昨晚睡觉之前顾暄翊说的话，顾暄翊说，让他不要紧张。
这几次顾暄翊对他讲话，越来越温和，不像是对下属，语气也越来越好，几乎算得上尊重。
这样的改变无法让林枝莳不多想。
犹豫了一下，林枝莳摇了摇头，说：“我都可以，看少爷的意思。”
顾暄翊看了他一眼，说：“那就不挪地儿了。”
现在时辰还早，杨川又走了，顾暄翊没了碍眼的人，简直神清气爽，连雨声都觉得悦耳起来。
他叫人在亭子里煮茶，拉着林枝莳赏雨。
煮沸的茶水发出清香，林枝莳不自觉有点放松，他正看着池塘水面上被雨滴荡起的水纹，冷不丁听见顾暄翊说。
“李祈对你怎么样？”
这问题……林枝莳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时想起李祈对他警告的话，一时又想起离开兰呈府那天顾暄翊的目光。
顾暄翊见他不回答，想了想，很体贴的问道：“不方便说吗？”
如果不方便说，顾暄翊也不会强逼他，过几日换个法子试一下就知道了，省的林枝莳怕他，觉得他专横，又要动不动说一些叫人头疼的话。
可他这样好说话，林枝莳反而更加紧张。
原本还在犹豫要怎么说，这下也顾不上权衡什么了，慌道：“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他抬头看了顾暄翊一眼，又很快低下，轻声说：“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呢？顾暄翊琢磨了一遍，问道：“受委屈了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白问，林枝莳那样的性子，即使真的受委屈了，恐怕也不会说出来，更何况想也知道李祈不会怎么样他，顶多是不够上心罢了。
果然，林枝莳摇了摇头，说：“没有。”
顾暄翊给他斟了一杯茶。
“那我呢？”他问道，“林枝莳，在我这里，受委屈了吗？”
林枝莳猛地抬头，他看着顾暄翊的脸，急切的说，“自然是没有，少爷怎么会这样想？”
顾暄翊笑了一声，很坦然的说道：“昨日不还吓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用个膳也要看脸色，原来没有觉得委屈吗？”
“没有的！”林枝莳急急地解释：“是我做错了事，请罪也是要的，没有委屈，少爷，少爷信我一下好吗？”
他这样急切，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暄翊冤枉了他什么，可细听下来，字字句句又像是在为顾暄翊说话。
顾暄翊顿了顿，端起茶递给他，“好了，我知道了，瞧你，嗓子是不是有点哑了，喝点茶吧。”
林枝莳指尖颤了颤，不明白为什么顾暄翊还这样好脾气对他，接过茶杯，杯壁的温热瞬间传到手心，他听话的仰头喝了茶，又眼巴巴的看向顾暄翊。
顾暄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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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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