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一大早进到房间，燕霖洲正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没有那邪气的目光，本来的娃娃脸看起来添了些孩子气。
听到周舒进来的动静，他将被子撩开，拧过身子双脚踩在床下，似要站起来。
周舒以为他要起来，看到侧前方错落摆放的椅子，怕他被绊倒，便要去拿开。
“房子里的东西都别动。”燕霖洲道。站起身来，他的手臂特别长，伸过来刚好放在他面前一把椅子的椅背上，攀着站起来。周舒方才知道，这里的家具摆放当是有讲究的。
“过来给我梳洗穿衣。” 燕霖洲纵是恹恹的，还是盛气凌人。
他长发睡了一夜，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是丝的，布满折痕，加上脸上手臂上胸膛上的伤疤，整个人颇有几分邋遢和落拓，弓着腰伸长手臂攀着椅背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到那嚣张飞扬的样子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以至于这嚣张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虚张声势，让人想笑。
纵使如此，周舒也知道，对他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周舒默默走到燕霖洲面前，伸手在燕霖洲眼前晃了晃，想试试他瞳孔的反应，谁知燕霖洲十分迅疾地伸手捉住她手臂，“你是谁？”用鼻子嗅了嗅，“你不是昨天那个老太婆。”随即手上用力，将周舒的手臂握得生疼。
周舒沙哑着声音道：“粉婆婆她……病了……”
“你是做饭的那个佣人。”燕霖洲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一些，旋即又激动起来：“你刚刚在干什么？”周舒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要被他拗断了，用力挣扎了下，无奈实力悬殊，可以称得上是蚍蜉撼大树，疼得汗都出来了。
“我……想试试……你的眼睛。”燕霖洲已经试出她全无武功内力，这才丢开了她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路？”又开始查户口了。
“……阿舒……”周舒揉着手道。
“阿shu？是输钱的输还是大叔的叔？”
“……”周舒没说话。
燕霖洲竟然笑起来：“也是，你这种哑巴下人难道还识字不成，哪里会知道这些？”“还是那么自大又愚蠢。”周舒心里想道。觉得室内空气有些浑浊，走到窗边，把贴着厚厚土纸的窗户打开，晨光照进来，照在燕霖洲身上，让他的窘迫和俊朗都各加了几成，因为刚刚的活动，燕霖洲身上的黑丝睡衣敞开了，露出了他的胸，胸前伤痕累累，脖子上挂着一个兰花纹样的玉坠，出人意料的是，这玉坠明显发黑，是个劣质的西贝货，但是挂坠子的链子是纯金的，工艺十分精细，用这么好的链子坠着，还贴身带着，看来燕霖洲对这个玉坠显然是珍而重之的。周舒猜测会不会是心上人送的，但觉得也不像。
燕霖洲果然是瞎，光线的变化似乎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瞳孔连收缩都没有，只是半侧着头听周舒的动静。
“真是笨，不是叫你过来吗？还东摸西摸摸什么。”燕霖洲见她没动静，没好气地道。
周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拿出粉婆婆昨天给他洗了的衣衫，要给他穿上。
燕霖洲鼻子皱了皱：“什么味道，没有熏香吗？”
周舒：“……”
燕霖洲又道：“也对，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熏香？等小龙从凝山回来，便会将我日常熏的零陵香带来，你得好好地把我的衣裳都熏上香，最好是午夜时分，边上放些松枝熏制，味道会更清朗一点。”
周舒不知道什么是零陵香，在她的家乡，熏制腊肉香肠才用松枝，想着自家老爸熏香肠的样子，又看着燕十一副装逼的样子，周舒嘴角抽搐。
“你在偷笑？”
燕霖洲脸色瞬间变遭，乌云密布，杀气腾腾的。
“有什么好笑的？不要妄想给我玩花样，本少爷杀了你。”周舒想着这人都这样了，还为了这等小事就喊打喊杀，简直是个坏透了的精神病，索性不说话了。
她本来就不是很擅长做家事，对古代这些衣服的穿法更是不熟悉，燕霖洲的衣服一层层一片片花样也很多，足足穿了半个时辰才给他穿好。而且她能明显感觉到，燕霖洲虽然瞎了，但是其他感官相当敏锐，她更加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给他干活。
好不容易给他穿好衣服，周舒手酸脚酸，随脚踢了踢一旁的凳子。
燕霖洲一脸不解，周舒道：“坐。”他太高了，要给他梳头，必须先让他坐下来。
燕霖洲的脸上马上露出愤怒的神情，随即是了然和讥讽：“果然是粗人，一点礼仪都不懂，你这是在唤狗吗？若是在平时，本少爷定会叫人将你这蠢笨的婢女杖毙！”
周舒无语，想着他也不过和九姑娘一样，是燕家庶出的孩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待他坐下，便取了蓖头发的篦子给他通头发，周舒从没伺候过谁，也不擅长使用这古代的梳头家伙，通头发手法叫个惨不忍睹，加上燕霖洲头发本来就打结，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却诡异地没有发大火，只是脸很黑。周舒不会梳古代男子发髻，用了一根布条将他的一头长发结在一起。
燕霖洲肚子咕咕叫起来，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周舒往外走。
燕霖洲道：“你去哪里？”
“饭。”
燕霖洲估计吃南瓜饭吃腻了，没有再提这一茬。
周舒今日早上做的是汤饭，就是将昨日的剩饭配上毛豆、咸菜和青菜，配点猪油和盐巴，煮的软烂，正适合生病的粉婆婆。想不到燕霖洲似乎更喜欢吃，周舒用一个瓷勺舀着喂他，一大海碗汤饭很快就见底了。他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一口一口慢慢地咀嚼，半晌道：“给我把嘴擦了。”
周舒心下翻着白眼帮他擦嘴。说实话，他的嘴唇真的长得很好看，清晰的海鸥线和唇珠，形状和颜色都很美好。周舒总是容易被外表所惑，忍不住就多擦一会儿他的嘴。
燕霖洲突然问道：“你多少岁？”
周舒无语，为什么要问这个：“……二十四……”
“还没有嫁人？”
周舒无语。
燕霖洲皱眉：“你声音这么难听，长得也很丑吧。所以没有男人要你，一定是这样。”说完，自己觉得很好笑，呵呵笑了几声。
周舒也是称得上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哪里会把这些话听进去，淡淡道：“……我要去洗碗了。”端着碗去了灶间，收拾了一下，把九姑娘和灵草的饭送去，顺便给燕霖洲把今日用的药取回来。
灵草正拿着小秤称药，九姑娘在给别人把脉，众人看她的眼神和看神仙没有什么两样，周舒看着众人中的她，也觉得她美得仿佛会发光。
“燕家那个怪胎没有为难你吧！”灵草一边拿燕九给燕十配好的药一边道。
周舒摇摇头。
灵草老气横秋地道：“别怕他，他现在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了。”她手上拿的药擦伤痕的膏药和用来熏眼睛的艾炙。给周舒介绍了用法：“我姐姐今早去瞧了他的眼睛，说是问题并不严重，同你嗓子问题差不多，就是被水呛坏了，但是问题却有些奇怪。按道理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好的毛病，呵，那么多大夫都没治好，这事可不简单。”
周舒记得有人说过，生病很多时候也是心理原因。
言毕，古灵精怪地贴着周舒耳边：“今天有个病人是凝山那边过来的，说是那里并没有发生什么。”
周舒有些迟疑地望着灵草。
灵草道：“姐姐不明白吗？那小龙可能是被刻意支走的，听凝山来的病人说这次燕家对燕老十办的差事并不满意，加上他眼睛也瞎了，请了各色名医都治不好，觉得他没什么用呢，你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心里可清楚了，所以他才自己出走来找我姐姐的。那小龙也不是他的亲信，而是大少爷的亲信，一路跟来主要也是监视他的，他自己的亲信这次在奉阳也死了很多了，现在可不就是强……强什么……”周舒猜她想说强弩之末。
“我小时候在燕家这种事情见多了，他们家的人觉得你有用就用，没用就扔……之前燕家有个……”可能是跟粉婆婆呆久了，周舒觉得灵草八卦起来深得她老人家的真传。
九姑娘走过来：“还不把要配好，病人等着呢。别瞎说，行医之人，说话必须有根据。”
灵草中二地道：“我可不是瞎说，我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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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瞎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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