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院子里有点晒，空气中的气味并不好闻。燕霖洲微微眯着眼，双手叉着腰看着地上，似是在等着周舒向他道歉。
周舒却只是低着头，她习惯性地用手搓着大腿侧，考虑了很久道：“多谢……”
话还没说完，却被燕霖洲打断：“别给我说这些，小爷我不吃这一套。”
周舒愕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燕霖洲开门见山道：“你要去京城找金三娘做什么？不能同我说吗？”
他见周舒只是低着头，不言语，以为她内心在天人交战，忽而温柔一笑，眼睛却充满警惕，认真打量周舒脸上表情：“也许我能帮你的忙呢，林月夏能帮你的，我一样都能帮你，而且，我是真心的。”
周舒被他的骚操作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想这人花样怎么这么多呢？果然是个精神病啊。
燕霖洲继续温声道：“待我安顿了九姑娘和灵草，我……或者你和我一起先安顿了九姑娘和灵草，然后我陪你去京城……”
周舒不响，她此番去京城，心里也是害怕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不确定自己能做成什么。像燕霖洲所说，那金三娘绝不简单，但是九姑娘姐妹此时恐怕比自己更需要燕霖洲，而自己的最终目的是离开这个世界，若是将燕霖洲拖下了水，日后自己又离开，算不算是彻底地利用了他呢。这不是她想做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还要怎么样？”燕霖洲终于憋不住了，脸又开始红了。
周舒望着他道：“十爷一定觉得，自己已经这样屈尊降贵了，我却还是这么不识好歹，对吗？”
燕霖洲一愣，觉得她似是说得很对，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周舒轻轻一笑：“十爷武功样貌心地样样都不差，可惜我们不般配。”
“般不般配小爷我说了算，谁能管得着？”燕霖洲道。
周舒失笑，摇摇头：“十爷总是这么急性子，可不好。”
剖白真心，却被周舒这样当面指出弱点，燕霖洲的脸又开始白了。
周舒望着他：“十爷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吧！可是林大人就不会啊，我觉得，和十爷在一起的我自己并不快乐，可是和林大人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安全，很舒心。”
周舒从来没有被人真正追求过，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男孩，但她不想让他心存希冀，她嘴里胡乱地找话，但只是想要让燕霖洲尽快忘了对她的那一点依赖和迷恋，可是说着说着，她才发现，自己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自己真正的心声，这心声让她自己都愣住了，她当然不会再去找林月夏，可是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动过心的。
不同于周舒的镇定和愣怔，燕霖洲气得要炸了：“你们女人就是这么愚蠢，乐意被人骗，你知道吗？兰妈妈给我说，林月夏现在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好不惬意，而且，他已经是恭王爷的快婿，年内就要娶妻，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宋柔，他恐怕都是利用居多，大少爷跟他比起来，都算清纯正经了，起码当年是认真娶了宋柔那个矫情货色。你知道了这个，还想着去京城找他吗？他那个人诡计多端，哪怕把你卖了，你恐怕还傻乎乎地帮他数钱呢。虽然我这次吃了他的大亏，但是等我保存实力，早晚要让这个伪君子假菩萨付出代价……”
燕霖洲还在念念有词地说着，周舒却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她的心猝不及防地刺痛了一下，沉默了。
燕霖洲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考虑，轻声用劝哄的语气道：“你还年轻，又是个女子，很多事情不懂，京城险恶，我们现在实力也不具备，不如你先跟着我，我带你去塞外，我们先努力发展一下自己的实力，再去京城，我们不着急，这一路我们可以吃各种好吃的你没有吃过的，带你走遍大江南北，我可以保护你，我有武功……”
京城险人心更险，她自然知道，可是这情话多么温柔多么动人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对他没有那层意思，如果不是因为着急回家，她怕是就要心动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眼泪都要不争气地流下来似的，为什么会哭呢？是为了林月夏吗？她几乎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不行，自己得快点结束这场战斗。
周舒半仰着头，轻身道：“十爷对我这么好，我该如何报答呢？陪您睡觉吗？睡到您生厌吗？”
燕霖洲的笑容逐渐消失，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你这个下流女人，你这个浅薄愚蠢的笨蛋。”他想直接转身而去，却到底舍不得，回头看周舒，她却已经开始哭了，半仰着头，倔强地在擦拭脸上的泪水。
燕霖洲看到她哭，眼圈也开始发红，轻声道：“对不起，”嘴角抽动了两下，故作轻松地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小爷我逗你玩儿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蒜了。”说着说着，自己却也开始用手背擦眼睛：“怎么被风迷了眼睛呢？啊，这院子可真臭啊，熏得我都受不了。”他对着周舒伸手，说出了这之前每天都会说的那句话：“你过来扶我一下。”
周舒走过去，燕霖洲却一把抱住了她。他比她高一头多，微微弯着脊背，将她圈在怀里，脸庞搭在她的颈项，许久道：“不会……忘了我吧。”
“不会。”
他的气味是好闻的，带着男子的哪一点荷尔蒙，周舒上辈子的时候，看了许许多多言情小说，总期望有一天有个人会留意到她的特别，这样对她告白，这一天终于来了，自己却无福消受，真的好可惜啊。这么想着，更想哭了。
燕九这一日看完病人后，便在药房贴了告示，宣布自己三日内会离开，让之前需要复诊复查的集中在这几日来瞧病。周舒并不和他们同路，便不想再等，吃过午饭便开始收拾东西，她问过来瞧病的村民，对去京城的路有了些了解，京城离这里并不太远，走一日上山路去到迷津渡，乘晚渡到凝山，在凝山住一夜，第二日在凝山驿站雇车，两至四日可达。渡船的费用较便宜，三个铜板一个人，童叟无欺，只是冷湖时不时会出点人命事故，若是出了安全问题，后果自负。是道士的话，在凝山别院住也不收钱，若是平民，也不过象征性收点钱，若是别院人多，没有地方住，就在道观里面打地铺也是可以的，这个天气并不会冷，而且那里也很安全。但是马车费用颇高，租一辆好的轻便马车三两银子，两日便可到京城，差一点的，四人座的，一人半两银子，三日可达，再差一点的，可以蹭运草料的牛车，十个铜板，四日可达，但要碰运气，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车，而且一次最多只能捎带一个人，但不过从凝山到京城都是官道，路上倒是比较太平，不存在什么安全问题，自然是坐牛车性价比最高。
然而现在存在的问题是，她没有多少钱啊，之前燕霖洲赏给自己的，根本不够，她掏出自己身上仅有的东西，一块碎银，几个铜板，除了那块破布一样的符咒，便是燕霖洲给的那块自己一个现代人都能一眼瞧出来是假货的玉牌，她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京城不比这些乡下地方，说是进城门需要路引，这路引便是类似于身份证明和介绍信之类的东西。
这种东西她并没有，而且，她也不敢用金六娘这个身份行走京城，这可怎么办呢？
她再一次一筹莫展地叹气，之前九姑娘救的那个药王谷的女人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向她，他俩就这样大眼看小眼了一会儿，那女人又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
“阿舒姐姐！”晚上把所有事情都收拾完，又帮之前救的那个灵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周舒走过去，灵草在窗前望着她笑：“我姐姐让你去找她呢。”周舒应了声，跟着她往九姑娘那里走去，因为要去边疆，灵草很是开心，走起路来都蹦蹦跳跳的：“阿舒姐姐，我听说边疆那里冬天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呢，我呀，最喜欢下大雪了，听说山上还有天山雪莲还有雪怪什么的……”
灵草正开心地说着，燕霖洲房门却开了，燕霖洲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齐整衣衫，腰缠玉带，又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居高临下地对着周舒道：“你过来一下。”
周舒让灵草等下自己，走了过去，燕霖洲斜倚着门框打量她，似笑非笑地递过一个荷包给她：“拿着。”
周舒接过，那荷包有点沉，打开来是两片金叶子，一点碎银，还有一个小小符牌，上面用银丝镌了个燕字。
“这钱你拿着做盘缠，这符牌原来是徐风的，现在他死了，用不着了，你可以当做通关路引用，去哪里都没人敢拦你，但是也不要太过招摇，实在不行了才拿出来用，不然若是碰到燕家内部知道情况的人，我怕你反而有危险。”
周舒心里一暖，正要称谢，燕霖洲已经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灵草吐吐舌头，拉着周舒去了九姑娘房间，粉婆婆也在，九姑取出一枚木质梅花簪子和一套墨绿麻布裙子：“这是我送给你的，这簪子是我年纪还小时，自己没事拿木头雕着玩的，留个纪念吧。这裙子是我早些年在燕家，很喜欢的衣服，现在也穿不着了，如果你不嫌弃，送给你了。还有这个。”九姑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里是五枚银针，针尖上喂了迷药，能让人瞬间晕厥，送给你防身用吧。”
那木簪和衣服都看上去雅致又古朴，周舒特别喜欢，忙不住地称谢。
灵草也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这里面是我发明出来的臭蛋，非常臭，姐姐如果遇到被坏人围攻的时候，就屏住呼吸，把这个扔出去，保准你能顺利脱身。不过，之前做的几个都失败了，手上便只有两枚，送给姐姐了。”
周舒感动不已，在这个世界这么久，最温馨的回忆便是和他们姐妹共同度过的日子，便又同燕九姐妹和粉婆婆说了好一会儿话叙了别情，这才分开。
三日后京城
“京城到了！”赶车的车把式一声吆喝，四人马车上的人纷纷下车，穿着墨绿裙装的女子从车上最后一个下来，她头戴斗笠，看不清楚面容，不是旁人，正是周舒。
大昱的京城同周舒想象中颇为不同，这里城门颇为伟岸，城门下有很多站岗的士兵，一一盘查进出的人群，以至于进城的队伍排了颇长，城门两边，还有些引车卖浆的摊贩，小摊面前聚集了些歇脚的旅人。
周舒随着人流走入城门，明显职业疲劳的士兵拦住她，不带感情地道：“路引拿出来！”
周舒心里颇有些忐忑，取出燕霖洲给自己的那面符牌，那士兵见了那符牌，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连看周舒脸的勇气都没有了，低着头谄媚地笑：“呵呵，怠慢姑娘了，呵呵……”
今晚十二点前还有一章，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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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初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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