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宋掌着灯笼走在前头,惠姨娘跟在他身后,她穿一双银红丝履,履头上的珍珠一闪一闪。一身洋红纱裙上缵有金丝,在夜色里也发着光,头上戴着金丝冠子,耳朵上的明珠耳坠摆来荡去。她原本就长得不错,此时显见脸上并没有什么妆容,却眉乌如墨,唇红似血,和一身衣饰相互映衬,倒也是个明艳美人。
惠姨娘拢了拢头发,表情娇媚而餍足,阿宋低着头,唇角也慵懒地扬着。
“车配好了吗?”
“配好了,张叔的车,让他亥时正在大门口等着。”
惠姨娘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懒懒抱怨:“这样晚才接我去,最近这样跟着他到处跑局子,累得我呀!唉……”她叹一口气,似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又扬起明媚的笑,娇嗔:“我现在真的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阿宋突然站定,回望着对她笑,眼睛里也似有火焰。
惠姨娘嘴一撇,爱俏似地扇了他一巴掌,巴掌声清脆:“别这么看我,你这不是惹事吗?”
阿宋只笑,低头:“谨遵姨娘教训。”
惠姨娘开心地低声笑,突然觉得不对,一侧头,却发现离自己三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男人,穿一身布衣,面容清俊,只是此时双目发红,不复寻常柔和的样子。
阿宋显然也看到了,惊得手中灯笼都要拿不稳了。
“三……三爷。”
惠姨娘却一脸坦荡:“哟,怎么三爷这半夜的竟然在这儿?”
林月夏道:“惠姨娘不是也在这儿吗?这么晚了,是去哪里?”
惠姨娘:“还不是二爷,在醉仙楼打牌,非要人这时候把我接去。”她出身不好,以至于打扮得再像贵妇人,一开口依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做派,和任何男子说话都仿佛在撒娇。
林月夏乜斜着眼看了脸色发白的阿宋一眼,阿宋道:“是的,爷先是在小倌馆儿里耍了半夜,说是后半夜要打牌,让快把惠姨娘……送过去。”
林梦秋老实又散漫,基本上逢赌必输,他又喜欢玩,便只好每次打牌带上精明又能言善道的惠姨娘,早些年惠姨娘还会装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这些年摸透了林梦秋的底细,心里面对林梦秋是一百个瞧不上。
林月夏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梭视一圈:“怎么这么晚?”
“听小六他们说,前头是在小倌儿馆子里,不方便夫人过去。”
林月夏的眼睛在二人鞋子上掠过:“你二人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阿宋额角已经开始淌汗。
惠姨娘一笑:“原是出来得晚,还不是怕二爷又几百两几百两的输钱,想早点去大门,图个近便只能走这边了。”她话里有话,刻意提到林梦秋上个月在外头一夜输掉千两的事情,“三爷这些日子太忙不知道,二月这半年来真是越发不成器了,若非……”
林月夏此时没有心情听这些,一挥手,放他们去了。待脚步声听不见了,他才慢慢靠近林凤春隐藏于一侧凉亭后面不远的墓碑。他走过去,伸手抚触那墓碑,只觉一片冰凉,五内俱焚。
父母虽然一早就将三个儿子区别对待,但是大哥却待他和二哥很好。但凡大哥有的,只要他喜欢,几乎予取予求,包括那柄灰剑。
想到大哥是因此而死,林月夏慢慢地跪坐下来,将额头贴在大哥墓碑上,无声呜咽,喉头一甜,呕出血来。
惠姨娘跟着阿宋先还是慢慢走着,待一炷香功夫后,便快步地朝前,“哎呀!”惠姨娘一声惨叫,原是险些崴了脚,阿宋扶住她:“姨娘没事吧!”
惠姨娘镇定地四周一望,只见已经要到荷塘地界了,这才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得好死的东西,瞧他那个不阴不阳的模样,哪天死在外头就好了。”她知道林月夏素来瞧自己不起,又恨林月夏管得太宽,在这府中,她最恨的人便是周氏和林月夏,只盼哪一日他二人出什么意外,这林府的一切就尽入她觳中了。
阿宋低下身子帮惠姨娘检查了一下脚踝,搀扶着她默默向前。此时只觉荷塘中某处似乎在闪动,惠姨娘站定:“是谁?”
却听到一声夜猫叫声。她这才松口气。
阿宋道:“姨娘别太紧张了。”惠姨娘摇了摇头,松弛了些,二人往前去了。
此时伏在荷塘岸边的周舒这才站起身来,吐了吐舌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刚刚从姜婶子家回来,此时西门看门的老万倒是在了,但她没敢问他之前去了哪里,只说自己是今日才来的车夫老冯的外甥。
老万先说没听说过老冯有什么外甥。周舒解释了半天,都没什么用,急得她越说越靠前,抱厦窗上的灯光照出来,照在周舒的脸上身上,老万被她酷似观音的长相震呆,又问了她几个和老冯相关的问题,见她答得像那么回事,才放她进去。
周舒急着往下人房赶,路上便遇到了阿宋和惠姨娘,出于本能她觉得还是不要当面撞见的好,便伏在荷塘边上。
月色甚好,借着灯笼的光,她看清了阿宋和惠姨娘的相貌。正思忖着这女人这一身华丽衣饰应当身份不一般,就发现荷塘小路那边好像有异动。
月光下,一个高个子的男子缓缓向荷塘中间走去,因为离得并不近,而且光线到底不比白天,她看不清那人的头部,只看的出去他身形挺拔,他此时装扮得颇为隆重,头上的冠冕在月光下发着光。周舒认得这冠冕,她当日和林月夏重逢时,他便戴着这样一顶。细看此人清瘦挺拔的身形,倒是和林月夏如出一辙,穿着一件鸭蛋青的斗篷,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也在夜色里暗暗流光,可是周舒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是步履,这个人走路得步态很奇怪僵硬,一步一步,往荷塘中间走去,像是机器一般。
她忍不住想唤一声,可是到底忍住了,那边那人却停住了,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下,那脸能看得清轮廓,没错,确实是林月夏,那眉骨,那流畅的面颊,可是却始终看不分明眼睛,林月夏向着她的方向停留一瞬,又慢慢往荷塘中间去了。
周舒忽然怀疑起来,他为什么不理睬自己呢?回忆起每次见到林月夏,他眼睛里仿若要放出光来的样子,她就觉得更怪异了。可是待她回神,那荷塘中间的小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周舒甩了甩头,看月已中天,连忙朝着下人房去了,然而同住的马房小厮一个也没有回来。
她小心地将自己的符咒和几样宝贝藏在身上,心事重重地睡下了。
荷塘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林月夏呢?
如果不是,会有两个人长得那般像吗?可是她和今日遇到的那个白衣女子何尝不像呢?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阴森而僵硬的林月夏。就在这样的疑惑和猜来猜去中,她睡着了。也不记得睡了多久,一阵杂沓脚步声传来,将她吵醒,坐起身来,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那几个小厮,而是捕快模样的人。
“别睡了,快些起来!”那捕快待她颇不耐烦:“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独自安睡?”
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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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荷塘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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