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春稍一错愕,却也没多说什么,先是将七星郡主让到上首太师椅坐好,再把柳玄彬和唐镜岚安排到自己右边,这才走到树下,端坐于公案前。下面慧觉、怀石一干人等依次入座,到邓俊杰等9代弟子已经没有座位,都站到自家峰系长辈后面。那些与魔人对峙的也归回本派位置。妙云懒得按部就班,让出位子拉了白鹤站到最尾。白鹤则因为躲开江云舟乐得自在,已经跟旁边小刀门的范姐姐欢快地聊了起来。
那两列衙役再往外圈挪了挪,算是划定了内场范围;其余江湖人士在队尾呈扇形散开,算是衙门的外场。那些之前看热闹的老百姓发现这里是看戏的好位置,也纷纷凑了过来;长亭里“功成名退”的苦主家眷们则是被守兵伺候着走过来,舒舒服服地给看了前排大座。
大桃树的向阳面繁密宽硕,东边树冠倾出去3丈有余,荫蔽整个内场和外场前排;西面虽然弱势,但也伸出去足足一丈,树下却空空如也,看上去头重脚轻,十分不协调。
身为松江画派代表人物的欧阳春怎能容忍这样的构图事故?
果不其然,就在他拍下惊堂木后,不闻“升堂”二字,却有一阵急劲的马蹄声从南城门方向传来。两匹纯黑发亮的高头大马疾驰而至,两名同样全黑劲装的骑手,立在马镫上招摇黑黄2旗。须臾跑到大桃树东侧,急停驻足,不发一声,端的是神骏无比。2骑手跃下马背,呼啦啦扬了两趟旗帜,插进早已定点的地洞,
4杆固定展开看时,左边黄旗一眼就识得是陈朝皇室龙旗,右边退后一尺的黑旗,则大多数人是看了“量子光澈千秋”才知道是量子门的山旗,不然谁也不知道那抽象的水墨“五指峰”是代表量子山5峰。
“我们什么时候有旗了?那5峰也不是这么长的啊?哪个二百五出的主意?”白鹤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朝妙云吐槽。再看量子门方阵,所有人锃亮的眼光正在与旗子和代掌门热烈交流,顾盼自豪,溢于言表。
“你那二百五大师兄出的主意,你3哥画的画,楼稳写的字。”妙云翻着白眼回道。这是芥子峰开会参研一天一夜的成果。
接着东边枣林里又跑出5个黑衣人,抱着其他门派的旗子插到后面,整整齐齐一字排开。
欧阳春志得意满地微微晃动脑袋,对自己策划和执行十分满意,那些旗帜在身后,即做了公堂的背景屏风,又拉平了西侧景物的比重,他已经预想到这幅《桃树坪上的正义》将代表他整个艺术生涯最高成就。
第2次拍响惊堂木,欧阳春才喊出了“升堂”,两侧衙役“威武”呼应。
终于完成了这煞费苦心又冗长无比的序幕。欧阳春明白,案子开审,一切按流程,自己就没有什么表现空间了。能不能抓住这次天大的机遇,抱住七星郡主乃至九王的大腿就靠之前的这些小聪明和小手段。他自己评估下来,郡主交代的,“把量子门捧到天上”和“把魔族代表团踩到地底下”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他觉得可以有限度地期待来日拜入九王府,进京、升官、入朝。
想到郡主嘱咐升堂后不可妄言,欧阳春连第3声喊都省了,只轻声招呼鼓旁曹司“带人犯吧。”后者会意挺胸叫道:“带人犯!”
早已候在魔族身后的捕快立即上前拿人,却给高大魔人一个瞪眼吓得缩回了手。铁面人掸了掸袖子,虽然那仰望着他的小捕快伸出的手根本没碰上。
“你们安抚使递交国书说的可是邀请我们协助调查……”铁面人一边说着一边撇下捕快,携其余4个魔人走到内场中段。4名衙役自觉让开,他们走入便算是立于公堂之下了。
“怎么现在变成了人犯?”破锣嗓没有一分情绪,似乎每个词间隔时间都是一样,句尾也没有语气的变化。可欧阳春在这质问下只觉一道凉意从背后升起,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铁面具眼眶位置金属纱罩下的眼睛盯住了。
“这……”他不敢回答,也是无法回答,没人告诉他这前情。
“证据确凿,早一刻晚一刻,你们都是人犯!”旁边陈克虏嚯地站起来,语音清脆爽快,与之前铁面人的形成鲜明对比。
“呵呵,那也有这一刻的区别。”破锣嗓尖声冷笑,就像铁锅里炒石子儿。
陈克虏听了皱着眉坐到凳上,往右斜靠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无所谓地说:“好了好了,凶嫌好吧?有什么所谓?”像哄小孩一样的懒散。
突然又猛地坐起,向左弯腰,将手肘撑在膝上,手指指向铁面人,歪头说道:“你就是梅林国师?”
“这正是我们风都国梅林大国师,同时也是神皇陇之御前首相。”旁边一名中年魔人朗声回道。
“这声音听着多舒服,我还以为你们魔族都像你一样的嗓子。”陈克虏又指了指梅林,却做了个俏皮的表情。
“什么魔族!即使不跟我们一样叫神族,起码要用古实族这个学名吧!”之前被老妪缠夹的小李高声提起抗议。
“哎呀,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那个学名了嘛。”陈克虏靠到椅背,无可奈何地瘪瘪嘴。
“不会,随便叫,称呼而已。”梅林抬手向后拦了一下小李,对陈克虏说完又侧向他说:“中原都称我们为魔,那么多人,你拦得住几个。魔怎么了?魔有魔道,魔也通天道。你们要以魔为荣。”
4人点头认肯,梅林又转向陈克虏说:“摆了公案,坐了个官,却不发一言,全是这位小姐代劳。在下就不明白这是什么公堂了。”
“哦,公堂没有问题,只是我比他官大。”说着左手指了指欧阳春,后者尴尬地朝郡主点了点头。
“我叫陈克虏,”陈克虏指完欧阳春又指自己,不等梅林问,也不等别人给他唱名号,自己介绍起了自己。“陈国七星郡主,九王爷是我爸爸。”最后一句引得众人一阵轻呼,哪有这般混不吝的郡主,这话随便得就像“杀猪的刘老四是我爹”一样。
“你们也给介绍一下,”陈克虏朝左右挥了挥手,说完又伸脖子同梅林说:“你们也要哦,念在你们远到是客,后说。”
欧阳春亲自出场,把内场里落座的江湖好汉都介绍了一遍,特别是在介绍量子门时把所有公认的,传说的名号全给排了出来,连队尾的妙云都没放过。
除了几个修养高的认真行了礼,大多数念到的时候都是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更有明确血海深仇的好汉瞪着魔人朝地上啐唾沫。
魔人那边介绍下来,知道除了小李,其他有2个是军方要员,之前介绍梅林的是通陈使节;而小李是梅林的学生,名字就是单字李。
转了一圈回来坐好的欧阳春还处于兴奋状态,抓起惊堂木重重的地拍下去。陈克虏给吓了一跳,眯着寒眼看过来,欧阳春这才警醒,拼命压住高亢情绪,平和但微颤地喊道:“你等古实人,对所控谋杀全国72名少女,以及江心屿拒捕杀死150余人,是否认罪?”
梅林没有回话,其余4人异口同声响亮回答:“不认!”
“不认?好,本官这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死可瞑目——带人证!”欧阳春喊道,没多加发挥。
带上来的正是之前抱小李大腿的老妪,叫祁金氏。40岁上才得有1女,唤做小金花,可这朵花却在18岁时便凋败成泥,被掳走半个月后才找到几片残肢。
小金花失踪是在前年春末,是后面系列少女失踪案的头一桩。
公堂主簿把祁金氏身份以及小金花案简要说了一遍,小李本来见到老太婆还气鼓鼓的,当听到小金花死状之惨又心生不忍,鼓腮低头缩到一旁。老太太在又一次的陈述中回到当初的场景,心神一凛,秉持不住,差点晕倒,幸得小李从旁扶住。
假伤心能打生打死,真伤心却脆弱不堪。
“这公堂诉的是江心屿案,我们到案应诉也是为此,怎地无端多出一个金花案……”还没等主簿把话说完,那名魔族使节就出列质问。“况且,老人家只是苦主家眷,又怎么成了证人?”看上去是精通陈国律例的专才。
“呃……”欧阳春抬眼正要回答,想起来看了一眼七星郡主,后者白了他一眼抢过话头,“把江心屿案与少女失踪案并作一处,诉的是同一凶犯;祁金氏是苦主家眷也是第一个看到凶犯的证人。传唤到堂是要将整件案子从头梳理一遍,这是年初江心屿案件勘查时没有做的,这回补上。”
有理有节,魔族使节不再多说,退入队列。
陈克虏扬手招来一名官员,自报家门名叫张释,是一路负责案件的**寺寺丞。张释上来给七星郡主行过礼后,跳过欧阳春给与众江湖豪杰相互见礼,还特地转到队尾与妙云和范姐姐见了礼。原来年初江心屿勘查就是他组织主持的,而侦办案件时与庆州府上下打得火热,自然不忿欧阳春横插一杠,白捡功绩。
张释按时间顺序把案件大致讲了一遍。
小金花案发生在宏武5年3月,是在中西部的忻州五岚县。紧接着一个月内,忻州又发3案。转到益州更是半个月内连续失踪10名少女。张释就是这时候接手侦办,开始谁都不信有人能一夜间辗转80里连续作案,但从罹难者同样的,完全不借助外力的撕扯伤痕看,又不得不认定是同一人所为。
关于伤口判定,张释还专程拜访了以雄浑掌力独步武林,且武术识见最为深广的天龙寺,向慧觉法师请教,得出结论,伤口没有爆发性牵拉痕迹,凶手一点内力都没用,这绝非人力所能达成。就是从那时起,大家才把这些凶案归于怪物所为;也是从那时起,对凶手出自魔族的猜测开始甚嚣尘上。
张释通过鸿胪寺照会风都城,得到答复没有魔族成员在那一带活动。
“我家门楹都撞烂了,那畜生就是你这副身量!”谁都没料到张释娓娓道来时,祁金氏突然发作,一巴掌拍到旁边扶着她的小李的手臂。“不是你们魔畜能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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