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重新发动后，尴尬的王逸倒头就睡。
他是这么想的。
但眼睛一闭，就更清晰地闻到洗衣液的味道，就想起脑袋上罩着的衣服是李学常的，想到衣服是李学常的，就想到李学常隔着玻璃看向他是满是笑意的眼。
王逸好恨啊，他为什么想不开坐客车，为什么一时脑抽做广播体操？有什么好运动的，在学校里坐一整天也是坐，怎么坐个客车一个半小时，他还非得动两下不可了。
自作孽……
不，黄奇峻作孽……
王逸没再睡，但也没把李学常的衣服从脑袋上摘下来，他没脸见李学常。
但躲能躲多久，后半程一路顺畅，到了春城客运站，李学常直接来掀衣服。
“下车了。”
王逸猝不及防，勉强装了个刚睡醒的样子。
“嗯？什么？怎么了？”
李学常道：“到了。”
“哦。”
王逸觉得自己也能去当演员了。他假装迷瞪了两秒，等同座的人有了动作才把眼一瞪，连着耳朵也抖了一下，然后活动着肩膀起来了。
“竟然又睡着了。”
王逸边说边给同座的人让地方，后退一步把书包甩上肩膀。
“走吧，走。”
李学常忍着笑跟在王逸后面下了车。
王逸可能忘了，不久前李学常刚叫醒他一回，所以现在他再怎么演，李学常都能看出他是装的。
不过王逸演得还挺可爱的，瞪眼抖耳朵那样，像李学常喂过的流浪猫。
他在椅背上蹭到乱翘的头发，有块地方李学常从后面看，也确实有点像猫耳朵。
李学常想着想着，脚步停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的行走速度，没耽误后面人往前，也没被前面的王逸发现。
李学常不再看王逸，目光往旁边飘。
他在想什么？
王逸像猫。
空气里细小的颗粒浮动摇荡，没有任何规律可以探寻。
下了车，李学常问王逸：“你二姨住哪边？”
王逸拿出手机现看。
“让我去丰荣路翡翠家园。”
李学常显然听过。
“还真是个少爷。那地方房子可不便宜，好像是别墅区。”
王逸道：“不可能，我二姨不爱住别墅，说太空聚不了财。”
不爱住不是买不了。
“大哥。”李学常端正地站直了，“苟富贵莫相忘，日后您飞升了，千万提携小的一把。”
王逸倍感恶寒，打了个哆嗦。
“滚啊，别恶心我。”
李学常笑了两声。
“咱俩不顺路，我走自己的了。你怎么走？”
不顺路，那王逸只有一个选择了。
“我打车。”
李学常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竟然不是司机来接！”
王逸拿鞋尖碰了李学常小腿一下。
李学常笑着往后让。
“得嘞，我坐公交。”
他随手指了下。
“那边，我先过去了。”
王逸点头，李学常迈步就走。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脚步声，转头一看，王逸跟上来了。
李学常恭敬地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王逸又用鞋尖碰了他一下。
“警告你了啊，我不爱听。”
李学常还是恭恭敬敬的：“是，少爷。”
然后飞速往后一跳，躲开了王逸的脚，并迅速询问：“所以什么事？”
王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你那漫展在哪啊？现在买票还有吗？”
“有兴趣？”
王逸有点不自在：“啊，没看过，想看看。”
“啊？”李学常有点惊讶，“北市的漫展应该比这边还多吧？”
王逸哪知道，他看动漫就是打发时间，算不上热爱，每年朋友不说的话，他连上了什么新番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
王逸想撒个谎，说自己以前没时间去，但想了想万一明天他一个动漫人物都认不出，或者更尴尬的，给人认错了，李学常不知道会对他印象多差。
毕竟李学常还玩cos，应该是真正热爱动漫的人。
王逸只能实话实说：“以前没什么兴趣，既然赶上了，跟你去长长见识。”
李学常笑了。
“我把地址发你微信，还有节目单什么的，你今晚可以先补补课。”
“你出节目吗？”
“不出，都说了我是去玩的。”
“哦。”
俩人对着站了一秒，李学常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那我走了？”
王逸点头。
“啊，拜。”
李学常又说：“有事微信找我，别追了。”
王逸挥手：“没事找你，快走。”
李学常走了，王逸这次没看着他走，自己也转身。
分开不到三分钟，就收到李学常微信，漫展地址，漫展节目单，还有一个条形码。
李学常：“节目单打钩的我优先推荐，条形码明天出示给检票人员。”
李学常：“/得意”
李学常：“是的，给您买好票了，不用谢。”
王逸呲出下牙，磨着上嘴唇，慢慢打字。
“你比我大，本来就是你应该的。”
王逸等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公交车站那边去看。离得远，人又多，看不太清，王逸凭衣服勉强锁定了哪个是李学常。
李学常应该是在低头看手机，不知道是在聊天还是在看什么东西。
公车来，公车走，第三次车走的时候，李学常才跟着一起消失了。
消失半分钟，李学常给王逸发了消息，说他上车了，明天见。
王逸回了一个“明天见”，然后问：“你出什么角色？”
这个问题他在车上问过，后来李学常跟他扯闲篇就带过去了。王逸本来想李学常是不是不想告诉他，但既然李学常都同意他一起去漫展，还给他买票，那应该不是介意，只是单纯的话赶话赶丢了。
果然李学常回复了一张图片，挺好，是王逸认识的。
“《炎龙少年》图伦斯？”
李学常：“你看过？”
《炎龙少年》出了三季，在前两季中，智囊图伦斯是主角团的第二重要人物，但在第二季结尾彩蛋，图伦斯收到了反派阵营的传信，到第三季第四集，图伦斯重伤主角维尔斯，踏着昔日同伴的血转投反派阵营。
王逸自己有看这个动漫，班上也有女同学在嗑这俩人，所以知道当时剧情一出，cp粉从并肩挚友嗑到反目成仇，有哭的有炸的有狂喜的，直接把这俩送上大热cp的宝座。
于是王逸立刻问了一个问题：“有人跟你搭档出维尔斯吗？”
李学常：“你想出维尔斯吗？”
王逸顿了一下。
他不确定这是调侃还是询问。
他思考着，思考着，没有得出答案，反而再次捕捉到了李学常身上的微妙。
从上了往春城的客车后，李学常身上那种刻板的女性感似乎弱化了，他不再时刻注意举止，不经意流露出娴静优雅的气质，一言一行变得随意活泼，眉眼也越发生动，似乎从无形的模子里挣出来了。
这本该是很突兀显眼的转变，但李学常态度自然得一如当初把王逸骗到厕所才揭露真相，让王逸没察觉到半点奇怪的地方。
李学常经常这样吗？
这是李学常的本性吗？
李学常怎么做到这种转换的，这一路上他王逸蒙头睡觉的时候，李学常想了什么，做了什么？
如果是本性，那李学常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地暴露出这份本性？
是因为他们熟了？
李学常在赵全面前也会这样吗？
赵全也配？
王逸苦着脸，先回了李学常一个“不了吧”，又去点黄奇峻的对话框。
“孙子，滚出来。”
黄奇峻：“？”
黄奇峻：“放假了吧，回这边吗？”
王逸回：“我在我二姨这过。”
顿了顿又发：“明天和李学长去漫展。”
黄奇峻果然是个孙子，已经不记得自己开过的玩笑了。
“呜呜，你有别的兄弟了！你有别的兄弟，还会记得我这个糟糠之兄吗？还爱我吗？还认我和你的cp吗？还会回来看我吗？”
王逸恶心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拉黑了。”
“果然是！不够！爱了！”
“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找大师给你驱个邪。”
黄奇峻发了一串心碎的表情包。
王逸犹豫再三，还是提醒他：“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学长。”
他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提，显然是有些不对劲了。
黄奇峻：“？”
黄奇峻：“什么意思？”
王逸觉得指尖都冒汗。
“问我什么意思？你之前都说的什么鬼话，自己翻上去看。”
李学常又发了条消息，但王逸没来得及看，黄奇峻就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什么意思啊大王？”
王逸骂他：“还不都是你？说那些屁话，整得我满脑子胡思乱想。”
“怪我？那张倩他们还说咱俩是一对呢，你胡思乱想过我吗？”
王逸皱眉：“你别恶心。”
“操，我恶心，你学长不是男的，你想他不恶心？”
不恶心，还脸红了，不好意思了，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了。
黄奇峻在那头走来走去。
“完了完了，我把你害了。”
王逸道：“干你屁事，你还能左右我的取向？”
“不是啊！有个说法，就是本来咱们喜欢人是不拘男女的，但是被这个教育啊，繁衍需求，还有什么社会氛围给驯化了。也就是说，就算你是，但你也会认为自己喜欢女的，我特么要是不瞎叨叨，你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同性恋……不对，不对，你那个学长，他是穿女装对吧？那你还是喜欢女的，你就是喜欢女的，你就是没见过这样的女的！”
王逸眉头皱得更紧。
“你冷静点，激动什么，我喜欢男的也不是说看上你了怎么的。”
“不是这个问题啊！”黄奇峻都要跳脚了，“这两年是没以前那么那啥了吧，但这个……这个说起来还是有点……骇人听闻？”
“你什么意思？”
“我怕你出事！我什么意思？”
黄奇峻都要嚷起来了，又马上做贼似的把声放低。
“你以为谈个同性跟那帮女生嗑cp似的，那么萌，那么美好呢？你搜搜就知道了，多少家庭因为这个就破碎了，那个电疗中心上热搜的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而且这个群体也不是那么的……多年压抑，变态多得是，污糟事也多……”
王逸突然问：“你怎么这么了解这些？”
黄奇峻猛地收声。
王逸喊他：“大黄，你是不是……”
“反正你再想想。”黄奇峻无比僵硬地说，“你再想想，你可能就是喜欢女的，毕竟你学长穿女装……王啊，你，你好好想想。”
黄奇峻把电话挂了。
王逸出了一头汗。他把车窗打开一点，从镜子里看到司机瞥过来的异样眼神。
王逸心跳得很快，脑子里旋着黄奇峻的每个反应。
黄奇峻是？
他作为黄奇峻最好的兄弟怎么从来都没发现？
他是不是该听黄奇峻的？
但听黄奇峻的不就意味着他对李学常真的是……
王逸手抖了一下，颤着去看李学常发来的消息。
李学常：“那就算咯。”
李学常：“不过本来也没你位置，我们都定好了的/得意”
李学常：“回头给你发照片。”
王逸的心安定了一点。
他给李学常回了一个“好”，又点开跟黄奇峻的对话框。
“有什么事你记得跟兄弟说。”
这孙子不是很想说的样子。
王逸删了重新打：“你怎么都不影响我跟你做兄弟。也不用担心我，我八字还没一撇，可能就像你说的，他穿女装，我就觉得他是女的，所以对他有好感。”
当然不是，他知道李学常是男的，他跟李学常一块去过厕所，见过李学常掀裙子呢。
王逸继续发：“但我得跟你说清楚，别不拿我当兄弟，真有事，我不瞒你，你也别瞒我。”
王逸试着开了个玩笑：“反正我家庭已经破碎了，我怕个屁啊，我喜欢男的总不会比王成才出轨，私生子都念初中了还恶劣吧？”
黄奇峻没回，王逸也没再发什么。
窗外风景飞速后退，司机拐进丰荣路，翡翠家园近在眼前了。
《炎龙少年》纯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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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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