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春,帝都永安的晨钟在卯时,准时撞响,浑厚的声浪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却压不住刑台上竹板击肉的闷响声。
"凡女子涉讼公堂者,笞三十——"
监刑官尖细的嗓音像钝刀刮骨,他每念一句《大晟律·女诫篇》,衙役便抡圆了膀子,抽下一板。跪在刑台上的老妇人死死咬住嘴唇,褴褛的囚衣下摆早被掀到腰间,露出青紫交加的臀腿。
血珠顺着刑凳滴落,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花。
人群最前排,十二岁的沈青烟,攥紧了父亲的官袍。她盯着老妇人颤抖的脊背——那里有一道与母亲相同的旧疤,是女子生产时被稳婆用烙铁止血留下的。
"爹…"她指甲掐进掌心,"张婆婆只是为孙女讨药钱..."
沈肃的大手突然盖住她眼睛。可透过指缝,她仍看见监刑官从盐水桶里拎起新竹板,板身上还粘着昨日受刑者的皮肉。
"够了!"
沈肃的暴喝惊飞檐角铜铃。他解下墨绿官服裹住老妇人,腰间大理寺印信在晨光中灼灼刺目:"《洗冤录》有载,六十以上老者当减刑!"
监刑官堆起谄笑:"沈大人,这可是周尚书亲批的..."
"啪!"
一记耳光响彻长街。沈青烟看见父亲收回的手掌上沾着监刑官脸上的脂粉,白腻如蛆。
"告诉周崇山。"沈肃一字一顿,"再敢用《女诫篇》篡改刑律,本官明日就请旨查他户部的账。"
他抱起老妇人转身时,沈青烟突然冲向刑台。小姑娘踮脚扯下那张墨迹未干的判书,在满场惊呼中撕得粉碎。
"荒唐!"纸屑如雪纷扬,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冷笑,"女子讨债要挨打,那男子赖账该凌迟吗?"
后来沈青烟总想起这一幕。想起父亲将她扛上肩头大步离去时,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沈家这丫头..."
"迟早是要闯大祸的..."
那年春风未吹散的话音,却像一粒火种,深深的埋进她眼底。当很多年后,当永安城的夜雨浇不灭沈家大火时,这火种会焚尽整部《大晟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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