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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杏花不解同心锦

兽首门环第五次叩响时,王昭蘅正用冰蚕绡勒住喉间顽嗝。

太原王氏七房宗主齐至,乌泱泱站了半庭。为首的叔公拄着先帝御赐的鸠杖,杖头那颗东海明珠正冲着她刻的逃跑龟。

婚事本就定得仓促,如今更涌来这许多耳提面命之人。王昭蘅睡眼惺忪的打着嗝,带好面纱,更觉憋闷。

“昭蕙侄女。”三叔父撂下茶盏,冰裂纹碰出铮响,“萧沉戟既尚王氏女,当知陇西军粮半数经我族漕运。"

“呃——”漕运关她何事?你们再说些大事来听听,一概不知。王昭蘅此时同阿娘坐在阿爹身后的屏风内,早被嗝逆折腾得精疲力尽。

幸得这嗝症,她既不用开口回话,也无需露出真容,不管来人是谁念叨什么,她便呃得一声回应,只是坏了阿姐清贵才女名声,被讥诮无用新娘吓得嗝逆不止。

这倒不算什么,好歹是阿姐自己才情了得才招来的亲事,她气的是自己竟被阿娘那句“嫁予那萧沉戟”骇出病嗝,更恼试遍民间偏方仍止不住这恼人的声响。

“你倒是说话啊。”

“呃——”回话完毕。

“昭蕙啊,萧沉戟粗人不懂朝局,你得多劝他亲近王家。”七叔公捋着白须。

三叔父甩出镶金《百官谱》:“兵部户部都有自家人,他一寒门难登大雅之堂,可——”他眼睛滴溜溜转,压低声音,“只要让出些许军功,王氏一族荣耀,便少不得他荣华富贵!”

“咳咳!”阿爹清清嗓,慢条斯理,“《礼记》有云——”

“礼在漕运账本里!”五叔母尖笑,“二哥学富五车不假,当年也一意孤行过,还不是回来分了这账?”

“呃——”五叔母话里有话,王昭蘅突觉周遭寒意,偏身看向阿娘,只见她脸色阴沉,有种自己闯了实在祸,少不得要挨上九成打的程度,不对,自己从未见过这般神情的阿娘。

“昭蕙侄女幸得御赐姻缘,自当好好为家里谋划,你想那萧沉戟寒门出身,为的也不过是一身荣华,听说他每次讨赏讨得最凶,上次征北立下头等大功,不就想捞点好处?结果呢?哈哈哈……”

三叔父似想起趣事,调换坐姿,倾出半个身子同大家比划:“跪在宫门口一天,不过被赐了座镇北将军府,就是现在这处,前朝遗府,晦气!朝中无人,到头来还是个平虏将军,得了什么好处?嗯?”

“嗯——”七叔公频频点头应和,连着鸠杖也摇头摆尾,“此等大功若挨上太原王氏,别说升官,就是赏赐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又转向王崇山,“所以还是要两家有商有量,共荣共进。”

“有商有量?你们自己去便是,何来要……昭蕙多管公务?”王崇山紧急改口,差点咬到舌头,“她嫁过去做新妇,只管顾好该管的,管不得你们这些商量。”

他做自在先生,不参合朝堂,也从未想过要女儿去蹚浑水,更何况还是幼女,从小只顾宠她快活自在,康健安平,谁承想会替嫁将军府,还被族人惦记。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说那寒门一根筋,只知行军打仗要军功,没脑子。多少人都被拒之门外。”三叔父饮了茶,皱眉却舒展,“所以大家世族才特别重视这联姻,多好的机会落我们头上,哈哈哈……只要昭蕙肯下功夫,这可是拿捏了一棵摇钱树。”

“既有如此重负,何不将自己女儿送了去。”阿爹从不怨天尤人,被气得不轻才拍桌子放狠话,“我们不要这泼天的荣宠,未来的富贵。”

“你以为我们不想?”还真有叔父拢着衣袖愤愤不平,“宫门是我们入的,亲事是我们求的,各世家抢破头,却把这好事落在你头上,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白了一眼,“您可是太原王氏的白衣先生,有头有脸,无权无势。”

王昭蘅盯着鸠杖投影在青砖上的囚笼纹,忽然开悟清谈先生的名号——清贵无实权,既够格与军功新贵联姻,又无权势可助他问鼎中枢,恰如这些老滑头要萧沉戟当的傀儡,而自己更是成了世家制衡寒门的完美棋子,喉间嗝声撞上面纱,倒像替他们击节。

“女子最要紧是劝郎君惜命。”五叔母隔着屏风,递来良策,“听闻西北大营近日折了李副将?一身戎功对寒门来说能换几个钱?良禽择木而栖,家族势利稳固,才是阖家团圆之征。”

“你们……”阿爹气急,憋红了脸说不出话。

“嗝!”王昭蘅喉间嗝声撞碎他们的层层算计。

“昭蕙啊,你能不能有点世家大族的样子。”

“碰——”林青梧素手一拍,广袖摇晃。

王昭蘅只觉耳鸣嗡嗡作响,怕是嗝症加重,生出幻听。却见阿娘走出屏风后,嗡嗡声渐远而不衰,才知另有玄机,顿时来了精神,半幅身子几乎要探出屏风。

只见阿娘形态端庄有礼,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嗡嗡声便绕着厅室响了一圈,最后行至阿爹面前:“宗主长辈既至,妾这边还需备足饭菜,以礼相待。教导新妇乃为母之道,便不劳烦夫君一众人马。告!退!”

“呃!”王昭蘅的心中划过一丝失落,眼见着满厅宗主全然噤声,阿娘怎就告退了,“呃——”

林青梧牵着王昭蘅步出厅门,直至远,厅内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传闻阿娘武功盖世,更有神兵护体,那嗡嗡威力比什么话都有震慑力,这一刻,她才切身感知到阿娘身为侠女的气派。

行至内院,林青梧快走两步狠狠吐纳一口气,松开女儿的手,看了它一眼:“我此去盯着全府备饭,蘅儿自行收拾吧。”她声音轻得仿佛自我安慰,“那——那雁衔同心锦囊也不必再绣,想必那位寒门也不懂这些礼数。”

“呃——”王昭蘅如释重负,差点笑出声。

按俗雁衔同心锦囊本是要在新婚夜赠与夫君,以示情比双雁,夫妻同心。她本就没什么绣工可言,再加上嗝逆,真是针针扎在指尖上,现下还剩朱红同心结未绣,也就是说——不必着急赶工了?

目送阿娘离去,见四下无人,她便摘了冰蚕绡透气。

说来她与阿姐本有五分肖像,只是平素活脱了些,又喜明艳,才显得差别大。

如今“阿姐”待嫁闺中,平日里的素色衣裳换成茜艳丽服,于她而言倒没什么大不同,戴上面纱,再搬出端庄仪态,竟瞒过了府中上下。

对外只宣称王昭蘅犯错吃了顿打,关在栖云阁闭门思过。

阿姐的贴身女婢凌霄机敏,只道自己姑娘得了嗝病未休养好精神,举止稍有异样。

自己的贴身女婢小棠倒好,跟着忙活两日,从未关心过她,毕竟小棠成日里的活计就是吃饭打瞌睡,等“郎君”归家,看“郎君”挨打,见怪不怪。

廊下春阳正爬上青砖,王昭蘅带着她的嗝逆声闲庭信步,索性倚着朱栏嗅甜丝丝的杏花香。

那株刚淋过细雨的老杏树抖开满身雪浪,倒把日头滤得温软。

风起摇曳满庭碎玉,枝桠间漏下的光斑正巧映着树下人雪青袍角——裴玠半仰着头,指尖捻着半片花瓣,一整个像浸在薄金里的琉璃美人,花影攀着衣襟爬上眉骨,反把满树繁华衬得寡淡。

转身,千万朵白花活了似的簌簌摇起,争着看他笑涡,那人偏头望来,凤眼弯成两道春溪,满树春色都跟着他的笑意晃荡。

“璆娘数蚂蚁呢?”

王昭蘅惊觉看呆,再回神已见他笑靥着伸手,要来牵人,她便仰头自顾地翻出矮栏,跳入庭中,明眸娇俏:“可不正是要数来给你当药引么!”

裴玠笑得越发灿烂,引她走进杏花树下,指尖拂过缀满花的枝桠:“这树开得可好?”

王昭蘅望着花枝在他颈侧投下的淡影,脱口道:“好是好,只是该让阿姐站这儿,倒——”倒与你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她敛眸神伤,可惜阿姐被江枫骗了去,这些话可不能说出口。

“璆娘莫忧心过甚,我打听过了,萧将军赏罚分明,是个明事理的。他本是战场遗孤,又常年驻守在外,你阿姐嫁过去既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日日侍奉,反倒落得清静,并不不像传言那般不堪。”裴玠一条一条细数,满心满眼的坦诚,“他虽面有伤容,但不妨碍铁汉柔情,兴许还能传出一段佳话。”

王昭蘅抿起嘴,好奇地看向他,说来这裴玠也是远房表兄,天资聪颖,可惜身体不大好,自打来上学,便是学一日抵旁人十日,剩下的九日,就同阿姐一起养病吃药行针。

她打小陪着阿姐饮汤药,哄起这位表兄来自有一份心得,可谓相交颇深,还想着只有这般玉人才子得配阿姐,事到如今瞧他急着为阿姐打听将军府的事,竟不是那份心思?她果然不知情为何物。

“璆娘?”裴玠见她仍旧心事重重,耐心宽慰,“将军府是复杂了些,可将军身旁一无妾室通房,二无随军小妾,只一个多年得力的女管事,没有后院难缠琐事,那些被处置的婢女也都是犯了事,只要你阿姐一心一意,定能在将军府站稳脚跟。你放宽心!”

裴玠见她仍不语,越发焦愁:“将军府虽偏远,毕竟还在洛城,我们去看她,或是她回门都方便,莫说清谈先生嫡女,她还是王氏宗门,再不济我们河东裴氏也是姻亲,到时——”说到这里他竟不自觉的眼神闪躲,难得局促,“我们……”

“好,好,好,知晓了!”听他急急燥燥说了许多,王昭蘅竟笑了出来,本就打心眼里敬重萧将军,也存了份莫名的信任,现下更踏实不少,“劳烦表兄如此费心打听,我——替阿姐谢谢你!”

裴玠心中苦笑,这哪是为你阿姐打听,实在是怕你烦忧犯浑,若是不知轻重阻挠赐婚,可不是挨一顿打能解决的事,听闻她又被锁栖云阁,忧心得一晚未眠,转眼看向她雪白颈间,那里正留着一道长长的赤红口子,指尖情不自禁的覆了上去。

王昭蘅顿觉凉意时,他已然收手,只是那颈间酥麻一阵,反倒激得后颈泛起细栗。

她揪住乱晃的珍珠耳坠倒退半步:“表兄何时学了医家望闻问切的本事?”话虽俏皮,指尖却不自觉抚上那道伤痕。

“对!你阿姐的顽嗝,就是太过紧张所致,你将我的话带到,她便不怕了。”

王昭蘅忽的杏眸一亮,嗝逆竟在见了裴玠之后便好了,她再也不必烦心自己会是个打嗝新妇。

“璆娘,这是雪肌春痕散,莫要再贪玩耍皮了。”裴玠递出青玉雕琢的琼琚藏香匣顿了顿,余光扫过她裙裾沾的泥痕,生怕吓坏了她似的轻语,“师母打在你身,痛在旁人心。”

“嗯,不会了。”王昭蘅低头,指尖抠着琼琚上的莲纹,明日便要嫁人,阿娘可逮不着机会教训,但阿姐亦不在身边,阿娘会不会觉得庭院清冷?阿爹少了母女搭台唱戏会不会没了欢趣?

她喉间似哽住落花,咽不下又吐不出:“其实阿娘也并非真心想打我,挥藤条时……手腕总悬着三寸。”

“也怪我,故意招惹她。”说到后间不自觉得哽咽,“好似不在院子里被追着跑两圈,就浑身不自在。每每藏到阿姐身后,就可以既招惹她,又挨不着打。阿爹就只顾取笑,也不帮忙——”

“璆娘这是怎么了?”裴玠看不得她这副难过模样,她本是该在春阳里追雀儿的,艳丽裙摆回回都能卷起满庭金屑,此刻却像被乌云笼着的日头,连鬓角都蔫垂下来。

他指尖重重摩挲着袖中玉,仿佛要存储她颈肤的柔软记忆,忽地往前半步,替她挡住斜刺里劈来的烈光:“可是舍不得你阿姐?待她成婚,下个便轮到你,待到……”

“明远,谢谢你的膏药。我没事呀!”王昭蘅扬起脸,眼瞳里碎金跳跃,似云破日出,广袖中探出雁衔同心锦囊,想作为回礼,毕竟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情景,可转念又觉哪里不妥,只一瞬便缩回了手,“我还是送你旁的吧。”

锦囊的流苏穗子扫过裴玠掌心,他几乎错觉是被小太阳燎着了指尖,听是要送他绣品,哪里肯罢休,上前就抢:“呦,几日不见,还小气上了,怕是绣得不好,拿不出手吧?”

“诶,知我者明远也,这残次品就归你了!”她突然旋身踏碎满地斑驳日影,茜色裙裾扫起纷纷扬扬的香雪,指尖戳着锦囊上歪斜的雁翅,眼底却跳着两簇烧不尽的火苗,“待我绣个更好的,死活不认它便是——”

话音未落,人已踩着虬枝跃上假山石阶,杏花簌簌落在她扬起的发间,似九天碎星争着吻那团灼灼明光。

“你瞧这日头,今日躲进云里,明朝照样烧透层霄。”她伸手接住一瓣飘摇的香雪,任暖阳透过薄瓣在掌心烙下胭脂印,蓦得握手成拳,“管他是绣线打了结还是前路生了雾,挣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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