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惊醒了傅介子,兰琪一脸惊慌说,“兄长,金姬姐不知去了哪里,我找遍傅府也没有她的身影。”
“什么时候的事?”
“天快亮时我发现她没在房间,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没见到她。”
“她是不是一个人出去散步了?”
兰琪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的战马不见了。”
“什么?你看清了?”
“唯。”
傅介子心里有点慌,他有种说不出的预感袭上心头。
“叫刘昊,我们出去找找。”
话音刚落,家里的厨子拎个柳条篮子过来,“侯爷早,昨晚不知谁在厨房鼓捣什么,您看看这东西,小的觉得怎么像是种毒药,把老鼠都给药死了,这东西放在厨房太危险。”
兰琪向篮子里探头望去,兰琪吃惊地啊了一声。
傅介子说,“老鼠被毒死,盒子里肯定是毒药啊,这毋庸置疑,为什么大惊小怪?”
兰琪眼睛瞪得溜圆,她嚷道,“这广袖是金姬姐跳舞穿的那条深衣上的,它怎么会在这儿?”
“你肯定?”
“肯定,深衣是我陪金姬姐买的,这颜色,这质地,绝对错不了。只是……”
“什么?”
“面料是金姬姐穿的那件深衣上的不假,只是……那件深衣的袖子不是这个,好奇怪,难道……”
傅介子吩咐厨子道,“去找个医工来,看看这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毒?”
医工报出了木盒子里的毒,这让傅介子的猜疑得到证实,轰动京城的宣室殿下毒案根源却出现在自家府里,这不是贼喊捉贼吗?金姬一定是伤透了心才深更半夜不辞而别。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陷害鄯善国特使?又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傅介子的心中渺茫的一闪念,让他不敢再想下去。傅介子的手气得有些发抖,他告诫自己要冷静慎重,不能轻易冤枉一个人,更不能轻易放过一个别有用心之人,这个下毒案的身后有没有比利益牵扯更严重的问题发生?
金姬若骑马出府,必通过管家,傅介子对兰琪说,“你去把管家请来。”
兰琪小声说,“兄长,我在院子里找金姬姐的时候看见管家从外面回来。”
“嗯,去吧。”
傅介子表面镇静,内心却极其复杂。管家是梅子的远房亲戚,梅子叫他表舅。这个男人五十左右岁,家室不在身边,干净朴实、为人忠厚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傅府上下大小事宜均由梅子的嘴和此人的腿来管理。傅介子深知梅子的人要么不动,要动就必须连根拔起,否则傅府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梅子心机深重,她会因她夫君多年前与之有过情感经历的女人出现,而导致她无底线的疯狂吗?
刘昊急急忙忙跑来,“金姬不见了吗?”
傅介子看了他一眼,“我需要你的配合……”
管家来到傅介子跟前,他非常有礼貌的问道,“侯爷,今天您起得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出门?在下去吩咐厨房给您快点把早餐准备好。”
傅介子摆摆手说,“不急。管家,听说你天亮前出城了?”
管家一听此话立刻明白傅介子叫他来的目的,“是的侯爷,在下正想向您汇报此事。”
“你怎么知道许特使要出府?”
“在下出来解手,听到马蹄声,寻到府内大门口,见到许特使等待出府。”
“鄯善国特使离府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深更半夜的许特使要出府,在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只能依她开门并送她出城。”
“你送她到哪里?”
“黑灯瞎火记不得具体地点,大概跑了有一个时辰,许特使说她认得路了,在下才匆忙赶回。”
回答利落,找不出什么疑点破绽,对话进入僵局。
“管家,你来傅府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平时因为公务繁忙忽略了对你家人的关心。听说你最小的孙儿都周岁了你还没见过一次面,我已吩咐人去你家乡接你家人来府上住上一阵子,让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哎呀侯爷,可使不得,在下来傅府是干活的,不是来享福的,侯爷的好意在下心领,我家人可不能来给您添麻烦。”
“没啥,你是梅子的表亲又不是外人,不用要求自己太严格。”
两人说话间,只见刘昊肩上扛个布袋子将门打开,“兄长,事办好了。”
“哦,知道了。”
只见刘昊看见管家在此不觉一怔,他慌慌张张连门也忘了关上急步走去。那个布袋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随着刘昊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往下滴着血滴,鲜红的血滴淌了一路,布袋子里面还不停的动弹。
俗话说做贼心虚,管家的脸色越来越不对,他忽然想起了还未见过面的小孙儿。侯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忽然间提到他的小孙儿?那布袋子里面该不是自己的孙儿吧?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不惜出卖灵魂设计陷害好人,苍天饶过谁呀?
管家的心跳开始猛烈汲取他的血液,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的双腿开始发抖,凶多吉少,恐怕是露了马脚了,他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侯爷,小的该死……”
“怎么了管家,傅府能有多大的事让你做错?这些年你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为傅府操碎了心,得罪了人,就算你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该死呀,是不侯爷?”梅子闪身进了屋里。
梅子的到来并未让管家的内心平静,他反而更觉难做。傅府的两位主人哪个都不是吃素的主,任何一位耍点小手段都能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虽说他与梅子沾亲带故,可梅子的秉性他了解,梅子绝不会因他陷入险境而放弃她自己。她太精,太爱惜自己的羽毛,太想活出高于常人的高度。如果反戈一击,揭露真相,梅子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家老小。如果死不认账,小孙儿又在侯爷手里,那是自己的命根子。侯爷连楼兰王都敢刺杀,为了他的许特使……
“快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这样吗?”梅子一把拽起地上的管家。
管家顺势起身,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从袖袋里掏出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这个动作傅府里的人都很熟悉,管家一出现这个动作,大家都清楚他在抉择重要事宜。
梅子见到管家这个动作,她知道她要给管家加油打气的时刻到了,她必须稳住管家,不要让管家有丝毫的犹豫,她要演好这场戏。
梅子走到傅介子面前眼泪汪汪地说,“侯爷,请您看在太后干姐姐的面子上,看在梅子日日夜夜伺候您傅家老小的面子上,赏管家的脸,无论他做错什么事都不要撵他走,他一家老少全靠他生活,他不能没有这份活儿干。”
梅子搬出了太后这尊“佛”来压傅介子,希望他知难而退。
当年先帝为了快速打发走霍光的眼线梅子,为了让傅介子顺利接受赐婚,当场收了梅子做皇后的干姐姐,让傅介子攀龙附凤接受了这段姻缘。梅子从此地位飙升,从一个普通宫女一飞成凤,摇身成为“皇亲国戚”。
梅子的惺惺作态让傅介子鄙夷,你的干姐姐这个名称,只不过是先帝为了甩掉霍光的眼线而临时配上去的词,倒成了你一生的荣耀。无论你是太后的干姐姐还是亲姐姐,这些都不重要,陛下心中有一杆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夫人,想保住你太后干姐姐的名号并不难,说实话,本侯会替你承担后果。但如果说谎,谁也保不了你。”
“侯爷,您想知道什么?”
“你们谁能说清楚鄯善国特使的毒衣案,本侯定会向陛下给你们邀功请赏。”
“哎呀我的侯爷,您是不是傻呀?人家都躲起来避谈毒衣案,可您为什么给自己平添烦恼,给傅府平添麻烦。”
“为什么?你明知故问。因为陛下差点把命丢在宣室殿,又因为与毒衣有关的证据出现在我们傅府里面,所以本侯要亲查毒衣案。”
傅介子说话间将木盒子连同两只广袖一并扔给了梅子。
傅介子的话如一盆冰水,在深秋季节泼在梅子的头顶上,浇得她从上到下的透心凉。管家这个老东西,办事真的是拖泥带水的差劲,怎么会让侯爷拿到铁证?
“侯爷,这是什么?”
“你尝尝就知道是什么了?”
傅介子态度强硬,字字扎她梅子的心,为了旧爱居然要放弃他孩儿的母亲,我是你夫人,是先帝赐予你的夫人,梅子感到了冬天般的寒冷。
“侯爷,您发这么大的火,我看是因为鄯善国特使与您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没错,世人皆知,连陛下都知道。”
傅介子的回答让梅子发了疯,“义阳侯,你在娶我之前和什么人有过感情经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是先帝赐的婚,我是你们傅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是傅府的女主人。我为你们傅家的兴旺可谓是超碎了心,我为你们傅家传宗接代是有功劳的。别想让哪个野女人来挑战我的底线,我梅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要去太后哪里让她为我做主。”
“夫人,你为傅家传宗接代是有功劳,本侯感激不尽。但有一点你要尊重事实,你忙里就够了,不必再忙外,全京城人都知道你干涉外面的事太多,你赚取的财富比男人家还多,人家敢怒不敢言。陛下给义阳侯府的财富我们下一代都花不完,你还要那么多的钱财做什么?你可知道你所赚取的钱财不全是合法的,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那又怎样?我家侯爷现在的地位是用命换来的,我给人家办事拿点钱财不应该吗?”
“愚昧,正常渠道能办的事还用砸钱吗?你去把你的这些功劳都说给你的太后听,看她会怎样对你。”
“我会,我做过的我都会说,我没做过的你也不要硬塞给我。”
“那好,那我们把这些证据送官府吧,让官家来查个明白。”
“为什么?侯爷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梅子?我做了这么多事,赚了男人都赚不到的钱,就想让侯爷你注意到我,我梅子不是无能之辈,可你的心里还是没有我。非等我哪天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你才知道傅府还有个梅子,她是你夫人,她是那么能干,你没有她不行……”
“收手吧梅子,不要再错下去了。跟我去见陛下,认罪伏法,有可能你会得到从轻处理。”
“做梦,仅凭在傅府发现的这点证据就能说明宣室殿毒衣案是我梅子干的吗?我还说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梅子,你这脑袋真是做官做僵化了,怕这怕那,就不怕我梅子有一天把你这个义阳侯送进监狱吗?”
傅介子的头被梅子气得发昏,先帝把这个包袱甩给他,他不喜欢,更处不出感情,让他一生活在痛苦中,难道这就是他的命吗?他傅介子挥剑能斩楼兰,却斩不断无尽的痛楚……
傅介子绝望说道,“你不承认没关系,本侯只好把这些证据送官府,让他们彻查吧。”
管家一听此话惊得不得了,他连忙又跪了下去,“侯爷,在下想问问我的小孙儿……”
“管家,你说什么?什么小孙儿?”
“兄长,总算活过来了,流血太多差点就死过去了。”
刘昊抱着一只洋狗进来,那只洋狗缺了一条腿,腿根部用白布裹着,鲜红的血已渗出白布。
“救过来就好,它也是一条性命,好好养着吧。”
管家一脸惊讶,“刘公子,你刚才扛的是它?”
“没错,兄长的几位酒友不知从哪弄来的受伤的洋狗,非要宰了尝鲜不可。这不,兄长制止了他们的行为,让我拿家来给它治伤养起来。没想到吧,怒斩楼兰王的硬汉还有这么软的一面。”
管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看错人,义阳侯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自大进了侯爷府,他一家老小的生活从此有了着落,不再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一切的功劳离不开义阳侯对下人的悲悯,更离不开请他进府的恩人梅子。现在傅府有难,该是他报恩的时候了。如果自己包揽了这一切的罪过,相信傅府的两位主人都应该善待他抛下的一家老小吧?
管家从另一袖袋中取出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一下一下在嚼尽他的人生……
从进府至今他为梅子办过好几次利用傅侯爷名义收受贿赂之事,都是梅子一手操办,他跑腿实施事实,傅侯爷当然不知。梅子赚了钱也都很公平地分他一份,他也欣然接受,他知道梅子不缺这些钱,她只是证明自己在京城里的地位和能力,她不想让傅侯爷小瞧她,冷落她。可事实证明,梅子所做的一切从未引起过傅侯爷的注意,梅子在傅侯爷的心海里那真是击不起一丁点的涟漪。一路走来,直到许金姬来京城朝拜,真正的导火索开始点燃。梅子经过与鄯善国王子涅乌的密谈,双方一拍即合,许金姬成了她二人瞄准的靶子。
从梅子吩咐他向许金姬贩卖毒衣那天开始,管家就已经看到了结局。他为他自己准备好了后路,就是这颗剧毒的花生米,这是他的善终。保全梅子,他要让梅子永远欠他一条命,他的后代才能得以富贵长久。
管家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开始麻木,他要抓紧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侯爷,许特使的毒衣案都是小的一人策划并亲自完成。原因是……您太对不起小的外甥女了,她太苦了,小的要为她讨个……讨个……公道……”
傅介子一惊,他卡住管家的脖子用力拍他后背,试图让他吐出嘴里的花生米。管家的身子已经毫无力气瘫在傅介子身上,他试图撬开管家的嘴,管家配合地张开嘴,可嘴里的东西已经咽下。
“刘昊,随便找点什么脏东西给他灌下,让他吐出来。”
管家有气无力地说,“别折腾了,来不及了,小的就想让你对梅子好点……”
管家的头歪了下去。
“表舅……表舅……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怎么能这样对许特使?呜呜……”
梅子眼泪像泉涌,哭得伤心欲绝。
管家笑了,梅子太聪明了,值了。
傅介子忽然觉得这傅府不是他的家,这应该是梅子的家,他在这里只是个过客,一切都要由梅子来安排。
他抓起管家的手问,“金姬在哪里?”
管家似乎已经进入昏迷状态,他像没听见一样,他贪婪地想“睡”过去。
傅介子叹了一声,真诚的说,“管家,自从你进府以来,本侯是不是对你如家人。”
没有回音,管家的呼吸好像已经停止,能听见的只有梅子的哭声。
傅介子站起身来,“刘昊,这里就交给你了,你来安排操办管家后事,厚葬,我要去找金姬姑娘。”
梅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的愤怒已刻进眼睛里。
傅介子刚刚抬起一条腿准备离府去找金姬,身后却传来孱弱的声音。
“榆树岭……”
“什么?”
傅介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刘昊重复一声,“他说榆树岭,快去吧,这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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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魂牵梦绕我楼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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