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京城的问雅楼。
雅间里,床榻上躺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子。
“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每次都叫他惜命些,他怎就不听。再多几道,就该让他直接去见阎王,也不用再来我这,平白沾染晦气。”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嘴里狠话不断,但手上的动作却无丝毫停顿。
“每次受伤,都把人往我这抬,当我这里是医馆还是火葬场啊!”
“明轩,你能不能闭嘴,好好给人治伤。你要真有本事,等我堂兄醒了,就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当着他的面说。”男子的身旁亦是一个着一身月白衣裙的女子。
她狠揪了下男子的耳朵,脸上尽是不满。
明轩也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影响,好似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顺着伤口撒上药粉,瞥了一眼床榻上的男子,拉过白衣女子的手,细细摩挲,轻声道:“好啦,我知道了。你也守了大半夜了,快去歇着吧。我也就是过个嘴瘾,谁没命也不能他没命啊。谁让他也算是我的大舅哥呢。
还有,这么多年来,他每每身受重伤,都能化险为夷,说不定最后还是我先去了。”
“呸,说的什么胡话?”白衣女子伸手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子也不恼,抬手拉过她的手腕往外间走去。“好好好,都听你的。”
翌日,床榻上的男子悠悠转醒。
眼若桃花,眉如远山,本应是温润如玉的长相,但深邃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些许肃杀之气。
“呦,这么快就醒啦。咱们楚世子可真是上天眷顾,受这么重的伤也只昏迷了一夜。”
明轩也不敲门,径直走进屋里,放下汤药。
不得不说,屋内炭火充盈,烤得屋子暖洋洋的,搞得明轩都不想出去了。问雅楼虽是他开的,可是最好的一间却由楚湛住着。
楚湛靠在床头,鬓边微微散乱着几缕发丝,睨了他一眼,但还是好声好气道:“多谢了,诊金不日便会送来。”谁让他又救了他一命。
明轩喝茶的姿势一顿,不可置信看向楚湛:“你竟会给我道谢。但诊金就不用了,谁让你是我的大舅哥,要是让阿彤知道了,怕不会给我什么客气的,还不得扒我一层皮。”
想想那场景,明轩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家阿彤可是个护犊子的,‘帮亲不帮理’的那种。但一想到,未来他们也会是比他们之间更加亲密无间的人。明轩的心里忽然有股暖流而过。
“‘阿彤’‘大舅子’”楚湛喃喃道。再抬头瞧见明轩嘴角上扬,一脸甜蜜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你个明轩,趁我不在京几日,就把我家阿彤这颗小白菜给拱了。你可真行!”
明轩随即傻笑道,“言澈,消气消气,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吗?我喜欢阿彤都多少年了,怎么能算拱呢?我们这应该算是两情相悦,你可不能够棒打鸳鸯啊,要不然下次你受伤,我可不给你治疗了。”
说罢,似乎还有一种不解气,“到时候再把你受伤的事捅到长公主殿下面前,看你如何收场。”
“什么时候你也敢威胁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怕了,真是怕了这个阎王了。如今一脸冷心冷情的样子,可他却清楚,他心里把感情看得有多重。要是再说下去,下回怕是真的要先见阎王了。
明轩转头就走,楚湛现下也没功夫搭理他。
他招来暗卫,“思源,我昨日身上的东西呢?”
暗卫应声呈上。
那是一枚通体洁白的玉佩。
他摸向颈间,才发觉少了些什么,神情微动。
一个眼风过去,暗卫把知晓的事一一上报。“禀主子,那日我们赶到驿站的时候,看见一女子眼角含泪,跪坐在主子身旁……她用匕首杀了人,又取走了主子的玉佩。”
闻言,楚湛眉头微蹙,听到后面瞬时冷下脸来,“倒是小瞧她了。只是这玉佩……”
“思源,去查一查那女子的身份?”
“是,主子。”
随后暗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堂哥,你在和谁说话呀?”
这位叫‘楚湛’二堂哥的女子是楚家三房的女儿楚彤。她自幼便习得一些岐黄之术。于是就和明太医家的独子明轩走得近了些,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楚湛见到来人,温和道:“是思源。”
楚湛所做之事,楚彤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些,甚至有时也有所参与。因此,楚湛大多数时候受伤都是找他们料理,他不想府上人知晓,平添忧劳。
她倒了一杯茶递给楚湛,又倒给自己一杯。
“听说你和明轩在一起了?”
冷不防被提起,手中的茶盏差点儿没拿稳,热水顺着晃动溅了一些出来,洒到地上。
楚彤龇牙咧嘴,有种没心没肺的感觉。她小心试探道:“是,二堂哥,你该不会要反对吧?”
楚湛随即冷哼一声,放下茶盏,“不会,与他相识多年,明轩虽然吊儿郎当,但并非不思进取、无所事事之人,长相也算俊秀,还有一些其他的优点在。”
“至少,他不会惹你生气。”
楚彤听楚湛对明轩的评语中肯,也颔首深表认同。她哥果然跟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答应他,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
“但是,你们若要成亲,可得与三叔三婶好好谈谈。尤其是三婶,她前些日子就在忙着你的相看了。”
楚彤听着堂兄的语气缓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想起母亲...她皱了皱眉,无端让她有些退缩。
母亲对明家是有怨的。
多年前,母亲曾去求过明太医,也就是明轩的爹。可当年明太医分身乏术,要先去救助其他病人,等后来明太医回来时,病重的姨母却错失了救命的最佳时机,不到二十五便离世了。因此,母亲对明家颇有微词,认为是明太医的过错而导致长姐离世。
少时,她不慎患上咳疾,数月不见好。因长公主伯母的关系,父亲母亲得以将她送往太医院王院正那儿调理。也因此她对岐黄之术有了兴趣。
可能母亲也没想到,她会在那儿认识明轩。那时,明轩不苟言笑,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辨认药草、把脉坐诊,明轩都学的很快,就连院正都说明轩以后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医师。
从三楼的窗子往外看,便是问雅楼的后院。一白衣男子正有条不紊地晒着药草。
楚彤的目光跟随着白衣男子的动作而移动,嘴角带笑。
其实,她从未与他细说过,她也是那么认为的。
戌时初,楚国公府的书房亮着几盏灯火。
“国公爷,刚刚明轩公子传来消息……”
灯火前,楚国公摆了摆手,让忠叔退下。
“夫君。”长公主端着一碗参汤从门外走进。她放下碗筷,绕到楚国公身后,替他缓缓捏起了肩,“刚刚见忠叔出去,是湛儿的消息吗?”
楚国公抬手轻轻抚摸肩上的柔夷,温声道:“湛儿已无大碍,现在在问雅楼呢。”
“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要是他再出了什么事,可有想过他的母亲。”长公主唉声叹气道。
楚国公也不忍再失去一个孩子,想他走文官之路,可他偏偏选了大理寺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他想要辅助太子,他没说什么,毕竟太子勤政利民,不失为一个好储君。可他却还想动这京城权贵,那又哪里是容易的呢。
————
春风和煦,陆朝颜已到京三日了。
这些天虽忙着院子的布置,但她也暗中安排人去打听楚国公世子的消息。
得知这几日楚湛都在问雅楼,她准备去‘偶遇’一番。
恰巧今日正好得空,想起刚入京时见到的京都盛景,陆朝颜隐隐也有些蠢蠢欲动。
京城最负盛名的便是希安街和望平街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酒楼都在这里,店铺商贩比比皆是,热闹极了。有像天下闻名的问雅楼、品类繁多的花颜胭脂铺、甚至是青楼名楼怡颜院。
陆朝颜走在路上,也被这富贵的景象迷了眼。
她走进问雅楼,原先还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酒楼取名“问雅”。走进看了以后,才渐渐了然。
问雅谐音文雅,又有探寻雅致之意。这样的名字,最是能吸引文人墨客、官员子弟了。能不赚钱吗?
而且,酒楼的菜名也起的十分文雅。
小二见到客人,连忙上前招呼。
“姑娘,请问要吃些什么?”
陆朝颜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墙上用竹片雕刻着菜名,整齐的排序着。
点了一道糖醋小排、一道酱鸭肉、一道花甲豆腐汤。
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描述平城一役。
“话说,楚大将军遭遇羌族的反攻后,便在后两日转化了战策,与其主动出击,不如暗中埋伏。于是乎,楚大将军便联合几个将领做了一出空城计。
那些羌族人也甚是愚蠢,一路追踪至临溪谷,你们猜,在那发生了什么?楚大将军早已部署好,就等着翁中捉鳖。临溪谷自古以来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最后羌族损失惨重,不得已金鸣收兵了。”
“那为什么楚大将军最后战死了呀?”一个正值总角的孩童发出疑惑。
只见说书人低垂长叹一声,再抬头眼中尽是敬佩之情。
“这就得另说了。”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一位食客心急道:“别吊人胃口呀!你多说点,待会我们多和掌柜商量下,给你涨银钱哪。”
说书人喝了口茶,又摇着手中的折扇,开口道,
“当天夜里,楚大将军点好此次伤亡数量,进入了主帐,准备安歇。可没过多久,王副将听见主帐里传来兵器交叠的声音,但很快就消失了。
出于谨慎,王副将便出声询问,见大将军无事,屋内也无外人痕迹,只疑心是自己今日精神疲惫,产生了幻觉。可后来临近寅时,却突然在临溪谷发现了大将军和一队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此时,楚大将军身上身中数箭,早已气绝身亡。”
“再后来的事,我知道,在楚大将军身上发现了敌军布防图。”
“正是如此。布防图置于大将军心口的位置,被血染的通红。而这份布防图,正是羌族南部地域的。真真实乃壮举。”说书人难掩激动,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天可怜见,楚大将军战死之时年仅二十五岁。仅留下一双妻女在京。”
“楚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
“可怜了大少夫人和楚小姐啊!还好她们还有楚国公府为其倚靠。”
酒楼里说书先生的话激起一方涟漪。四周都在敬佩楚大将军的壮举和唏嘘其妻女的遭遇。
陆朝颜听完也大受震惊,当年战事的内情,谁也不知道,竟会是如此?
还未及细思,说书先生又开始道:“如今楚国公府世子之位便沿袭至楚二公子身上。楚二公子也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官至大理寺少卿。近年来平断不少冤假错案,亦有先兄风范呐。”
说到此处,众人也纷纷点头称赞。
三楼的一间雅间里,一个墨色锦袍的男子,听着外间嘈杂的话语声,薄唇浮起一个冷笑,“你相信,我兄长的死因就是如此简单的吗?”
坐其对面的玄衣男子摆了摆头,“你这么问?心中不是早已有了成算?况且下面说书那人不是你的人吗?”
楚湛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这个消息,于是暗自调查,不料真让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玄衣男子放下茶盏,“小独今日回来啦,孤已邀他问雅楼一叙,想必不久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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