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油腻的饭菜味道还留在喉咙里,混杂着漱口水清冽的薄荷味。竹也机械地漱完口,凉水滑过口腔,却冲不散心头的滞涩。她回到教室,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放松的喧闹,自由讨论时间。空气里浮动着纸张翻动和低语的声音。
竹也沉默地收拾书包。错题本,草稿纸,笔袋。动作有些快,有点急促。
夏晓凑过来,压低声音:“又去‘学长’那儿?”
竹也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
“嗯。”声音闷闷的。
她不想对夏晓撒谎,但更不想解释她和薄盏之间那复杂又令人难堪的关系。“学长补课”是最安全的借口。
“放学你就直接回家了吧?”夏晓没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还在为食堂的事烦心,拍了拍她的肩。
竹也胡乱点了点头,抓起书包。“走了。”
她快步走出教室,走向实验楼深处,走廊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长。脚步越来越沉,像灌了铅。
老地方。一间薄盏有权限使用的闲置实验室。位置偏僻,几乎无人踏足。
推开厚重的门,一股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实验室里光线很暗,只有角落一盏白色的工作台灯亮着,投下一圈冷白的光晕。
薄盏已经在了。
他坐在工作台前的高脚凳上,背对着门,微微弓着背,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习题集。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
他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他穿着校服,但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薄针织开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条复古银链。清冽的雪松香在这里变得清晰,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竹也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
薄盏没回头,只淡淡说了句:“过来。”
竹也深吸一口气,走到工作台另一边,拉开另一张高脚凳坐下。她把书包放在脚边,拿出错题本和卷子,推到薄盏面前。
薄盏终于抬起头。灯光下,他的眼睛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拿起她的卷子,目光扫过,然后拿起笔,开始讲题。
他的语速平稳,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他点着题目,把复杂的逻辑拆解成最基础的步骤。竹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笔,在他讲解的间隙飞快记录。
实验室里只有他清冷的声音和她偶尔的应答。那道刺眼的白光打在纸上,也落在两人之间,隔开一点微妙的距离。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道大题。
薄盏的笔尖点着题干:“这里,辅助线需要从对角线的中点引过去,而不是端点。”他侧过身,在草稿纸上画出一条清晰的辅助线。
竹也凑近一点去看,认真记下。
就在这时。
薄盏握着笔的手,忽然从草稿纸上滑落。
不是失手。
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直接覆在了竹也放在桌面握着笔的手背上。
冰凉!
竹也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被触碰的地方,又迅速冻结。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把手抽回来。
但薄盏的手更快,也更稳。他只是轻轻往下一按。
动作不大,力道却足以让她无法挣脱。
他的指尖干燥微凉,就那么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覆盖着。
竹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住了,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咚咚咚的声音大得她怀疑薄盏也能听见。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僵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薄盏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还落在草稿纸上那道画好的辅助线上,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讲解中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延伸。
然后,他的指尖开始动了。
极其缓慢地,在她手背细腻的皮肤上摩挲。
一下,又一下。
指腹带着薄茧的粗糙感,清晰地摩擦过她光滑的手背,带来一阵阵细微却难以忽视的颤栗。
那感觉像细小的电流,顺着她的手臂,迅速爬满全身,让她头皮发麻,脊背绷紧。
竹也的呼吸彻底乱了。她死死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缓慢地划着圈。
她想尖叫,想把手抽回来,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在了椅子上,僵硬得动弹不得。只有睫毛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薄盏的气息靠近了。
苦柠混合着雪松的清冽冷香,骤然变得浓郁,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将她整个笼罩。他的呼吸温热,带着一点湿润,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
竹也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晚自习之前讲的内容,”薄盏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就贴着她的耳朵,“消化了?”
他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她耳廓的绒毛,带来一阵麻痒。明明是问学习,可在此刻的语境下,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充满了危险的压迫感。
竹也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颈侧。
薄盏微微侧头,目光沉沉地锁定了她。
竹也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视线,却被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了下巴,迫使她微微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双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着她此刻带着慌乱和抗拒的脸庞。
“看着我,”薄盏的声音刻意压的又低又磁,命令道,“回答。”
竹也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呼吸困难。
她被禁锢在椅子和他圈起的空间里,下巴被迫抬起,视线无处可逃,只能直直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固执的探究。
她喉咙干涩得厉害,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嗯。”
薄盏似乎对这个模糊的回答不甚满意。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嗯是什么意思?哪里不懂?”他追问,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竹也的呼吸更加急促,脸颊滚烫。她想挣开下巴上的钳制,却徒劳无功。
她能感觉到他摩挲她手背的指尖依旧没有停下,那缓慢的带着薄茧的触感,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拷问和折磨。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声音微弱有些破碎:“……前面……辅助线的性质……没太明白……”
薄盏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唇瓣,沉默了几秒。就在竹也以为他会继续施压时,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了。
压迫感骤然减轻了一些。
薄盏直起身,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也终于移开。他拿起桌上的笔,重新点回那道题。
“那好,”他的声音恢复了讲题时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窒息般的压迫从未发生过,“我们重新梳理一遍。”
竹也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像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她看着薄盏重新专注在题目上的侧脸,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惊心动魄。
讲题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冷静。竹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着他的思路在草稿纸上写下步骤。但那冰冷的金属笔尖点在纸上的声音,怎么听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
时间仿佛凝固般缓慢。当薄盏终于讲完最后一步,放下笔,宣告“今天就到这里”时,竹也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抓起书包就想逃离。
“等等。”薄盏的声音响起。
竹也僵在门口,背对着他,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薄盏站起身,走到她身后。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再次包裹住她。他伸手把竹也忘记拿的卷子塞进她的书包。做完这一切,他牵起竹也的手。
他的手依旧微凉。竹也下意识地想挣脱,怕被人看见。但薄盏的手指收得更紧,几乎将她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走了。”他声音不高,拉着她起身,关掉了角落那盏刺眼的工作台灯。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
薄盏牵着她,熟门熟路地穿过黑暗的实验室,推开厚重的门。走廊里空无一人,灯光惨白。晚自习还未结束,整个教学楼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竹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被他紧紧牵着,脚步有些虚浮地跟在他身后半步。
他高大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实验室消毒水的余味,霸道地萦绕着她。
她试图再次抽回手,指尖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更用力地攥紧。他脚步不停,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牵着她,径直走向楼梯口。
下楼梯时,竹也夜盲的弱点暴露无遗。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紧紧抓住薄盏的手,靠他引导着一步步往下走。薄盏似乎察觉到了,脚步放慢了一些,稳稳地牵着她。
终于走到教学楼门口,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校门口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薄盏的脚步在门口停下。他松开了手。
几乎是同时,放学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校园的寂静,在教学楼群中次第响起,由远及近。原本寂静的校园瞬间被喧闹的人声和脚步声填满。
竹也的目光立刻被不远处公交站亮起的车灯吸引。是她回家要坐的那趟公交!它正减速,准备靠站。
她来不及多想,甚至没顾得上看薄盏一眼,拔腿就要往公交站跑。
手腕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
竹也猝不及防,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回头。
薄盏站在路灯的光晕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他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因为看到公交车而亮起来带着急切的眼睛。
“周末快乐。”他开口,声音平淡。
竹也所有心思都在那辆即将开走的公交车上。她只想快点摆脱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快点回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她胡乱地“哦”了一声,明显的敷衍,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公交车狂奔而去。
薄盏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挤进公交站台的人群,然后随着人流涌上了公交车。车门关上,公交车缓缓启动,汇入夜晚的车流,红色的尾灯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他眉头微蹙,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背上细腻微凉的触感。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啧了一声。
这小丫头……为了赶车,甩开他手的动作倒是干脆利落。
他视线扫过停在路边阴影里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等候多时。薄盏扯了下嘴角,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车子走去。
论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牵到老婆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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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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