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虽不足够明确,那总归是个信号。
周姓助理把西尔莎的工作化妆箱和私人行李箱交给司机,随后替她拉开车门,手扶着门框等她入座。
两人坐定后,他在副驾驶座侧过身,与她对视,低声问他们该把车子开到哪里去。
后备箱“咔哒”一声关上。
西尔莎微微一愣,只是望着他,不解地等着下文。
助理舔了舔嘴唇,喉结微微上下滚动。
“杨先生说,如果您有其他安排,我们按您的意思送您去。
“但如果没有……
“我们就送您到酒店。”
……这人。
西尔莎轻轻摇了摇头,说就按他的意思来。
司机此时也上了车,听见助理转达的指示后,沉稳地踩下油门,将车驶向目的地。
因为不确定车会开多久——毕竟连酒店在哪都不知道——西尔莎干脆拿起手机,给梁君楠发了条消息,说自己碰巧遇到朋友,大约到明天前都不会回租屋,锅里的粥亟待处理。
她其实完全可以让周助理和司机先送她回去一趟,再去酒店——这样至少还能喝到梁君楠给她留的粥——但太麻烦了,她也不想让亚瑟知道梁君楠的住址。
虽然她心里也清楚,如果亚瑟真想知道,那根本不会费他多大功夫。
——就像他不过问了几个问题就可以轻松拿到她的私人号码。
梁君楠很快回复了消息,让她别担心,说午休时可以抽空回家,把粥带到公司当晚餐。
但她也没有轻易放过西尔莎,很快追问西尔莎碰到的朋友是谁——是临时决定回上海的艾玛吗?
还是她在艾玛派对上认识的那位男士?
西尔莎否认了,却没有说明她否认的是梁君楠的哪一条推测。
之后,无论梁君楠再怎么旁敲侧击,她都不再回复,在单方面结束这场对话前,只发了一句:“返工啦。”
接着,她收到了前辈的讯息,说客户非常满意她的服务——从登船到离船,对方都觉得她表现得非常专业、完美。
但对西尔莎来说,这样正面的评价只会让她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毕竟从再见到亚瑟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不太在线。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复,车子已经开始减速,缓缓停到酒店大门前。
这是一段非常短暂的车程。
西尔莎没想到亚瑟会选择一家在市中心闹区的酒店。
但——她又知道些什么呢?
她下了车,被门童引进酒店大堂。
前台的接待员们早已就位,居中的那位和周助理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了下头。
“张女士,您好。”
那位接待员在她走近时露出一个专业又温和的笑容。
“杨先生昨天已经办理入住了,您这边只需要出示身份证,配合完成登记流程就可以了。”
当然了。他当然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
即便他本人昨晚根本不在这里留宿。
“是一间房吗?”西尔莎问,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递过去,刚好捕捉到接待员脸上那一瞬间藏不住的惊讶。
“是套房,”另一位接待员从同事手里接过证件,熟练敲击着键盘,“两间卧室,带客厅和餐厅,景观极佳。实际上,8302是我们这边最好的房型之一。
当然了。他订的当然是最好的。
次优选项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是这无端的失落,还是让她觉得好笑。
她明明已经决定了,在他们之间有共识之前——至少在他明确表示之前——她不会再和他上床。
既然这样,不管亚瑟订的是大床房、双床房,还是两室套房,不管她是否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对她来说,应该没有区别才对。
身份证很快被还回来。
西尔莎把证件妥善地收回钱包,回过身,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周助理已经站在大堂另一端,正和一名酒店员工交谈。他们距离太远,她听不见内容。
——她也并没有多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就是了。
更何况,当他们察觉她正走近时,便立刻终止了对话。
“张女士,您好,”工作人员先开口。“我是戴茜,是您在这里入住期间的专属管家。”
西尔莎轻点头致意,“你好。”
周助理接过话头,带着些许歉意表示要离开去处理其他事务——大概是继续去执行亚瑟交代的更多安排。
她没有理由拒绝,只是礼貌地道别,站在原地看他快步穿过大堂,边走边将手机贴到耳边。
戴茜清了清嗓子。
西尔莎转头,只见对方面带微笑,问她是想先看看酒店设施,还是直接回房间休息。
“品牌方那边临时遇上交通问题,应该赶不及午饭前到,”戴茜解释。“所以我们上午时间很宽裕。”
西尔莎皱眉,“什么品牌方?”
对方报出一个新兴小众时尚品牌的名字。
可她之所以认识这个名字,不过是前不久才听姚宜的经纪人提起过。那么,这个品牌的团队的行程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次安排到的是他们本季的新系列,”戴茜补充。
这依然没能帮助西尔莎找到逻辑上的关联点。
不过戴茜显然认为已经说得足够多,笔直地站着,怀抱平板,等她回答。
她心中一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呃——”
对方明显被问住,愣了一下,低头扫了眼平板,又抬头看向她,语气略带迟疑。
“您今晚不是有外出的安排吗?”
——哦。
原来关联点是他。
她想了想,开口:“这个团队,
“是亚瑟……”——这里的人大概不认识他的英文名。
“杨……”——可她也不知道他的中文名。
戴茜耐心地等着她把问题问完。
西尔莎抿了抿嘴。“这个团队,是杨先生安排的吗?”
杨先生。
大家都是这么尊敬地称呼他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酒店给贵宾提供的附加服务。
这并不出奇。更多的金钱、更高的地位往往意味着不适用于普通人的游戏规则。
更少的限制。更隐蔽的资源。更高阶的待遇。
“就我所知,”戴茜的语气重新变得笃定,“是的。”
西尔莎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位让她充满矛盾的人。她也不想让戴茜误会,毕竟对方也不过是按指示推进计划的人罢了。
——所以说,该死的,亚瑟在哪。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请带我去房间吧。”
电梯在轻柔的音乐中缓缓上升。
“他们下午才到的话,所有的流程就得重新调整……”
戴茜低声自言自语,指尖在平板上划动。
“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消息,”她抬起头、再开口时,语气恢复职业的正式和清晰。“品牌方预计下午两点抵达,整个选品和调整只用两个小时——”
话没说完,她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妥,眉头一动,赶紧补充:“当然,如果您需要更多时间,他们会一直配合,直到您满意为止。”
西尔莎只是点头,没有作声。
对方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才继续:
“杨先生安排了下午三点送您选的茶点到房间。这个时间您觉得方便吗?”
她再次点头,接过递来的平板,扫了一眼电子菜单,选了有柠檬司康和黄瓜小三明治的茶点组合,然后将平板还了回去。
“好的!”戴茜快速地在平板上操作,继续:
“我们厨房刚刚收到了杨先生替您点的午餐,现在需要确认送餐时间。
“您看看什么时候送上来比较合适?”
照理说,亚瑟这种完全不参考她的意见就替她点好午餐的做法会让她更恼火。尤其是在她意识到他几乎是实时地掌握着她的动态,而她依然对他们晚餐的安排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换句话说,不仅是午餐,他对她晚餐吃什么也有着近乎绝对的话语权——说不定连菜单都轮不到她看一眼。
……照理说,是该生气的。
可他们之间从前一夜起,就没有什么是按理来的。
所以她并不讨厌。
因为这某种程度上,让她更了解亚瑟。
他似乎就是喜欢给她点餐。
洛杉矶的澳白、炸鲜奶、可颂。游轮上的温牛奶和黑巧克力。接下来的午餐,甚至晚餐。
西尔莎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早餐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她却觉得像已经过了漫长的又一夜。可哪怕下午还有茶点,她也不能把午餐安排得太早——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晚餐。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他那句「我认为你没有。」
不想承认他过分准确的推测,于是干脆不回复。
——就像她到现在也还没回答他那个问题。
戴茜还在等她回答。
“十二点吧,”她说。
电梯同时平稳停下,门安静地向两侧划开。
“好的!”戴茜轻快应声,先走出电梯,回头扶着门等她。
“接下来的安排交给我们。
“现在,请您跟我来。”
这句话其实没必要多说。
走廊很安静,总共只有五扇门——去掉全出口,也就四扇。
房号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们先经过右边的8304,左边的8303……
8302。
到了。
走在前面的戴茜从口袋里取出房卡,在感应区悬停半秒,房门无声解锁。当它被推开到最大,伴随一声轻微的“咔哒”,稳稳卡住。
她回头,将房卡递给西尔莎,开始认真介绍起门边的那块智能控制面板。
西尔莎可以用它操控一切。
窗帘、空调、灯光——那么多的预设场景;
「请勿打扰」状态——已经开启;
可以呼叫任何客房服务,也能提前召唤电梯。
“它还会提示电梯预计抵达的时间,”戴茜说。
甚至还有一个按钮能直接呼叫戴茜本人。
按下去,就能像通话一样直接对讲。
“哇。”
戴茜笑了,“对吧?它能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真的有人会对短暂停留的客房有那么多功能上的需求吗?
她一愣。
——有的。亚瑟。
这个面板……这间套房本身,让她想起洛杉矶的那间单身公寓。
它们都是他的延伸。
冷静到近乎无情。所有细节都在掌控之中。
而身处其中的人可以——她可以——褪除那层面对世界的假装。
西尔莎从戴茜身旁走进套房。
空调送出的暖风温度刚好。她的化妆箱和行李箱被放在客厅中央。
“需要帮您把行李拿进房间吗?”
戴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一看,对方仍站在门边,没有靠近半步。
“不用,”西尔莎答,“我可以自己来。”
“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戴茜仍旧带着笑意,语气礼貌而明快。
她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如果有需要,”戴茜比了比墙上的面板,“按一下就能联系到我。”
再一声轻响,房门自动反锁。
戴茜离开了。
这间比梁君楠出租屋还大的套房里只有西尔莎。
可即便空间如此宽敞,即便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仍感觉自己被那股熟悉的烟熏香草味层层包裹,被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紧紧握住——
在不变的不定里,感到安全。
她把房卡放在边上那张能坐十人的餐桌上——在两室套房里,她不怀疑它也兼作会议桌——然后环顾四周。
入口附近,一扇关着的门与智能面板正对——之前被大门遮挡——想来是盥洗室。
餐桌后是个带水槽的迷你吧台,配有小冰箱和红酒柜——毫无疑问,装着免费供应的酒水饮料。
面前,是和餐区相连的客厅,一面落地窗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宽阔。
而左侧,是两间卧室,房门敞开。
从她站的位置望去,两间卧室布局相同,但右边那间——远离套房门口的那一间——已经有人入住。
床头柜上放着私人物品。
袖扣、一杯喝到一半的白水、一本反扣着的书,以及……
几个橘色药瓶。
她在他那间公寓的浴室抽屉里见过。
西尔莎犹豫了。
虽说看样子,亚瑟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回来,但贸然进入他的房间、去搜他吃的药……
她再次压下这个念头。
如果这是他不愿让人知道的一面,那么连她此刻放在药瓶上的目光,都已经僭越。
——他从未做过她不愿意的事,不是吗?
收回视线,她提起行李,走向另一间卧室。
西尔莎花了些时间整理行李,冲了个澡。
将近一个小时的独处,无人打扰,只有她和脑海里的自己在僵持。
她终于拿起手机。
拔掉充电线,在床沿坐下。
前辈后来又发了一条消息,说要等客户结款后,才能把她那份报酬转给她。
她回了句得体的话,点发送。
梁君楠又发来一张照片,这次是正在往她的马克杯里注入一流奶白色液体的咖啡机。
10:33 还未到中午咖啡就没了
10:33 救命
西尔莎嘴角一弯,「来了。」
然后,是亚瑟的讯息——几乎是套房大门锁上的瞬间抵达。
09:57 下午七点,车在大厅外等你。在那之前如果需要什么,联系戴西。
鉴于他把几乎一切安排妥当,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可以需要什么。
手指继续往下滑。
09:57 现在已经七点了吗?
09:58 也许见面时,你会告诉我,现在是什么颜色。
她脊背一紧,耳朵酥麻。
——不行。这个反应不对。
她不该渴望这种感觉。
……
她无法克制自己。
但她可以尝试打破他的控制,撬动他的反应。
探索他筑建的框架——
找到他们之间的游戏规则。
她成功过一次的。
那个早上,洛杉矶,他的公寓里。
10:42 我可以自己打车
然后,她盯着手机看,屏幕一暗就点一下。
三分钟过去了。
「你可以。」
他的回复本该让她恼火。
她应该生气。
她没有理由生气。
因为她知道,她始终掌握着选择权和主动权。
——就连他们之间的最终决定权,也一直在她手上。
她问:
「所以你会告诉我餐厅的名字吗?」
「不会。」
西尔莎眨了眨眼。
……
规则一:
当他问你「现在是什么颜色」时,你要马上、诚实地回答。
规则二:
你要知道,很多时候,他说的话、做的事,是在邀请你选择信任他;
而你,与其强撑着不接受他的主导,不如早早放弃无谓的抵抗,
承认你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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