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藏额头无力地抵着冰冷的房门板,长发披散在肩上,顺着起伏的身体,微微发抖。
“......你如果不记得了,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的......”他哑着嗓音说道。
守藏无力地顺着门板滑落,坐在一片黑暗的影子之中,胸腔酸涩堵得生疼,胸口仿佛要被撑炸开。
他后倚着,头仰起,被微长的发丝遮住,只留出一个脆弱的下巴弧度,颤颤巍巍地吐了一口长气。
手边的一块影子忽然凝聚起来,缠上守藏的指尖。
他将那一块影子果冻一样提溜起来。
影子在守藏手里摇摇晃晃,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什么。
“......嗯。”守藏低压着回答。
他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原本充斥了满屋子的影子又像潮水一样退去,恢复成正常家具的影子的模样。
“......老婆要回来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喃喃道:“不能这个样子,会让老婆担心的......”
先是从楼梯间传来的,由大到小,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声音停在门口,然后是钥匙的哗啦声。钥匙插入锁孔,“吱呀——”一声。
宋稚推开房门。
看见的就是守藏难得的沉默,以及明显有些疲倦的神情。
“......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马上就来......”宋稚无措地解释了一句,以为守藏是突然见到这么多人不知到怎么应对,累了。
守藏沉默着摇头,示意没事。
宋稚愣了一下,印象中的守藏,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低落的神情。
空气中是一片令人难受的寂静。
“额,你刚刚配合得我挺好的。我还以为马上要被拆穿了......”宋稚没话找话,他实在不太喜欢这样的令人沉默焦灼的氛围。
守藏听到这句话,自嘲般嗤笑一声。
宋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那个声音是守藏发出来的。
“你刚刚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你听错了。”守藏一脸疲惫。
宋稚看到这幅样子的守藏,心里没有来的慌张。
“抱歉,我有些难受,就先洗漱上床了。”守藏说完就转身离开。
经过宋稚身边时,带起一阵冷风的香气。
宋稚愣坐在沙发上。
一方面是因为守藏的反常态度,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
自己在福利院红墙砖旁,因连绵淅淅沥沥的小雨而长满青苔的角落里自言自语;在一条陈旧的小路上玩影子游戏;六七岁的自己难得主动地去找阿姨说些什么,小小的自己神情激动,而阿姨一遍遍无奈地安抚着自己。
宋稚无奈地按着发疼的太阳穴,“怎么又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半晌,他皱着眉头,语气很轻地疑惑自问道。
无人回答他。
只有房间里的影子,随着光线变化,在地板上不定飘荡着。
宋稚洗漱完,就看见守藏背对着他,身体老老实实地躺在他搭建的“楚河汉界”,身体有规律地起伏,似乎已经安然入睡。
宋稚哑然,轻手轻脚地上床。
昨晚这个时候,守藏还在闹着自己。
宋稚躺在床上,沉默了一会,最终轻轻说道:“晚安。”
声音很轻,仿佛在半空中就能飘走。
宋稚说完闭上眼睛,也没指望守藏的回复。
“晚安。”守藏低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宋稚心尖颤了颤,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一夜无梦。
宋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照例看见丰盛的早餐。
正背对着他,在厨房里热牛奶的守藏,听见门声响以后,立刻转过身,粲然一笑,“早上好,老婆。”
宋稚再次听到这个熟悉又不要脸的称呼时,心里酸涩混着开心。
他无法解释内心莫名起伏的情绪。
宋稚照常在守藏的注视下吃完了早饭。
“老婆,可不可以,请你陪我做一个手工啊?”守藏抬眼,小心翼翼琢磨开口。
这就是守藏难受一个下午加晚上想出来的方法。
老婆把和自己的事情忘了。
直接说出来告诉老婆,按照自己对于老婆的理解,他肯定不会相信,只有老婆自己主动想起来才可以。
多模拟一下自己和老婆小时候玩的游戏,没准就想起来了。
宋稚还因为自己昨天莫名地惹守藏生气(?),心尖发虚,这时候听见守藏的请求,毫不犹豫地说“好”。
宋稚看着守藏走来走去,从房间里的犄角旮旯处东摸摸,西搜搜。
不一会,茶几上摆满了彩纸,两把剪刀和一卷双面胶。
“老婆陪我做几朵纸玫瑰吧!”守藏自然地贴着宋稚坐下,兴致勃勃带着笑意地说道。
“我......试试吧。”宋稚顶着守藏期待的眼神,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宋稚一摸上那张红色的彩纸,身体却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般,手指翻飞,飞快地折叠。
熟练地宋稚自己也觉得困惑,仿佛自己已经做过好多次一般,
他熟练地将一张正方形的彩纸重复折叠多次,根据折痕,折叠出初步雏形底座,修长灵巧的手指再将底座上的四个角卷折,旋钮,折出一个个立体的螺旋状花瓣。
所有花瓣都卷好后,宋稚拿着它端详了一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用手指将花瓣的边缘卷曲,宋稚看着大功告成的纸玫瑰,然后下意识地举起到守藏面前,“给你!”
从宋稚摸起彩纸那一刻,守藏的眼睛就在发亮。
最终听到熟悉的“给你”话语,守藏深蓝色的眼睛,如同蓝宝石被放在阳光下一样,流光溢彩。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笼在那朵纸玫瑰上,手指顺着纸玫瑰,向前滑动,然后从大拇指开始,到小拇指,手指一根一根弯起,圈住宋稚的手腕。
皮肤接触的地方,宋稚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滚烫的热度。
宋稚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好像有一种身体本能,让他会做纸玫瑰。
同样的,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下意识把做完的纸玫瑰后送给守藏的举动。
仿佛一切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像是之前做了好多次一样。
“谢谢老婆!老婆做得花还是一样好看!”守藏连带着纸玫瑰一起,抱着宋稚的手,笑着说。
宋稚被握着的手指不自在地蜷曲。
守藏用的力气不大,但是宋稚却没有想要挣脱开,只是默许一般,任由他抱着。
正常状态下,头脑清醒时的宋稚,在听到守藏夸自己做的纸玫瑰“还是一样好看”时,就已经发现逻辑上的问题并提出质疑。
明明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守藏面前做纸玫瑰,怎么可能是“还是一样好看”?
他看过自己做纸玫瑰很多次?
他们之前认识吗?不认识吧?
如果是头脑清醒时的宋稚会立刻这样想。
但是现在,宋稚的头脑被守藏的动作,烧得像一团浆糊。
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太吵了,改成了小心翼翼地呼吸。
两人的距离很近,宋稚的手背上还能感受到守藏砸下来的温热的呼吸,激起一阵电流酥麻。
守藏就在这么抱着宋稚的手,连同他手心里的花。
他忘了松手,他忘了提醒,他们忘了时间。
两人之间本就很近的距离,也因为伸手的动作而靠得愈发地近。
只要稍微地低头,就可以触碰到的距离,鼻息交替间,空气都在升温。
守藏似乎还沉浸在其中。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可能几十秒,又或者几分钟,宋稚忍受不住空气中的这股焦灼粘腻的气氛。
他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留下那一朵纸玫瑰。
守藏倒也没有什么多失望,他如获至宝般专心地捧着那一朵纸玫瑰。
“谢谢老婆,我会好好保护它的!”他眼神热切,向宋稚发誓道。
宋稚心里不知名的角落软了一下。
说得......咳,也太郑重了些吧......一朵纸玫瑰而已,用得着用上“保护”这个词嘛,宋稚心里默默吐槽道。
宋稚感到他收回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发烫。
他悄咪咪抬眼看向守藏。
守藏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扶起有些塌下去的花瓣。
他察觉到宋稚的眼神,抬眼,目光交汇。
宋稚能从他清澈的深蓝色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仿佛是这股视线有灼烧的温度一般,宋稚立马收回了视线,又低下头,眼睫半垂着。
他的眼神又恢复成深井的冷水一般宁静平和。
如果不是还在紧张不断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的真实心绪的话。
宋稚看到守藏离开后,泄气一般躺在沙发里,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许久,他抬起手臂,“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宋稚二十年没有处理过复杂情感问题的脑子,在这一刻加班加点,吱呀吱呀地转动。
而房间里的守藏,背靠着墙,也没有刚刚在宋稚面前展示的那样游刃有余。
“心脏要发疯般跳出来了。”他左手按在狂跳不止的心脏,右手轻轻地举起纸玫瑰,放在嘴边,给了一个接近虔诚的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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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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