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新生:簪缨重续亦风波
第七章旧部登门藏隐忧,慈宁夜宴起暗澜
苏清欢搬入忠勇侯府的第三日,檐角的铜铃还沾着晨露,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却克制的叩门声。晚翠刚揉着惺忪睡眼拉开侧门,便见一个身着半旧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立在石阶下,鬓角凝着白霜,双手局促地攥着个油布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里满是急切与忐忑,像株在寒风里瑟缩却不肯弯折的芦苇。
“敢问……可是忠勇侯府?”男子声音微颤,目光越过晚翠往院内探去,喉结滚动了两下才续道,“在下林文彦,是故去的苏振南大人旧部,今日特来拜见苏家小姐——哦不,是拜见忠勇侯。”
晚翠刚要回话,里屋的苏清欢已闻声走来。她今日换了身素雅的月白襦裙,领口绣着几枝淡青色兰草,长发用一支温润的白玉簪松松挽起,褪去了宫中的拘谨,眉宇间多了几分侯府主母的从容。可听到“林文彦”三个字时,她脚步还是顿了顿——父亲生前常提这位得力下属,说他精通漕运账目,当年父亲查办江南漕运贪腐案时,林文彦曾冒着被灭口的风险,深夜将藏在船底的账册送到府中,后来父亲蒙冤下狱,林文彦也被构陷罢官,从此便没了音讯,只传闻他带着家人隐居江南了。
“林先生快请进。”苏清欢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得像春日融雪,“晚翠,去沏壶雨前龙井来,再把厨房刚蒸好的枣泥糕端两碟,林先生一路奔波,定是饿了。”
林文彦跟着苏清欢走进正厅,目光忍不住在屋内扫过——侯府虽已奉旨修缮,可陈设仍显简朴,墙上挂着的苏振南画像还是十年前的旧作,画中人一身绯色官袍,目光清正如寒星,一如当年在漕运码头与他议事时的模样。他看着画像,眼圈忽然泛红,对着画像深深作了一揖,声音哽咽:“苏大人,属下无能,未能为您洗刷冤屈,让您蒙冤这么多年……”
“林先生不必自责。”苏清欢递过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手背,“父亲的冤案能昭雪,已是万幸。不知先生这些年在江南过得如何?今日登门,可是有要事?”
林文彦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才从油布包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册。那账册封面是牛皮做的,边缘已磨损得发毛,上面用红绳系着个小小的铜锁,锁身都生了绿锈。他双手捧着账册递到苏清欢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窗外的风听了去:“属下这些年在江南隐姓埋名,上个月听闻大人冤案平反,还追封了忠勇侯,便立刻带着妻儿赶回京城。只是……”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凝重,“属下此次回来,除了拜见侯,还想呈上这东西——这是当年漕运贪腐案的补充账册,里面记着李丞相没被查实的几笔暗账,涉及三位朝中重臣,其中一位,便是如今正得圣宠的户部尚书周显。”
苏清欢接过账册,指尖触到粗糙的牛皮封面,只觉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她用父亲生前留下的小铜匙打开锁,快速翻开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楷记录着漕运银两的流向,每一笔都标注着日期、经手人和用途,最后几页赫然写着“周显”的名字,后面跟着数万两白银的收支记录,备注栏里还画着个小小的船锚记号——那是父亲当年与林文彦约定的漕运秘记,旁人绝看不懂。她眉头紧锁,指腹摩挲着纸面——周显与李丞相素来交好,父亲当年查办漕运时,周显曾多次以“安抚商户”为由暗中阻挠,如今李丞相倒台,周显不仅没被牵连,反而升任户部尚书,掌天下钱粮,看来此人背后定有更深的势力撑腰,说不定还与宫中哪位贵人有关联。
“林先生,这份账册您是如何得到的?”苏清欢抬头看向林文彦,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是当年漕运司的老账房张老爹偷偷交给属下的。”林文彦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苦涩,“张老爹当年被迫帮李丞相做账,心里一直不安,怕被灭口,就把这份补充账册藏在乡下的地窖里。去年他病重,临终前把账册交给属下,嘱咐属下若有朝一日苏大人冤案昭雪,务必将账册交给苏家后人,提醒您提防周显等人——他说周显心狠手辣,当年为了掩盖贪腐,亲手杀了三个知情人。”
苏清欢摩挲着账册的封皮,心中思绪翻涌。周显如今身居要职,深得皇上信任,若是贸然拿出这份账册,不仅未必能扳倒他,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陷入险境。可若是置之不理,周显等人一日不除,父亲当年的冤屈就不算彻底洗刷,甚至可能留下更大的隐患——谁知道他会不会像李丞相一样,暗中勾结势力,图谋不轨?
“多谢林先生告知此事,这份账册我暂且收下,容我仔细斟酌。”苏清欢将账册锁进书桌暗格,又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递过去,“先生一路辛苦,不如在侯府住下,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这点银子您先拿着,给夫人和孩子们买点东西。”
林文彦却摆了摆手,起身道:“多谢侯体恤,只是属下在京城还有些旧友要拜访,今日便不叨扰了。”他接过银子又塞了回去,眼神郑重得像在托付千斤重担,“侯万事小心,周显此人城府极深,这些年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据说还在城郊买了座庄子,豢养了不少死士。您一定要多加提防,若有需要,可到城南的悦来客栈找我,属下定当尽力相助。”
送走林文彦,苏清欢回到正厅,看着桌上的龙井渐渐凉透,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刚想让晚翠去东宫给萧彻送信,晚翠就拿着一张烫金请柬匆匆走来,脸色带着几分紧张:“小主,宫里来人送请柬了,是慈宁宫的牌子——太后娘娘今日设宴,邀请了京中各位王公贵族和命妇,特意点明要您务必参加,还说……要您带上那日皇上赏赐的珊瑚摆件。”
苏清欢接过请柬,只见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慈宁宫夜宴”,落款处盖着太后的赤金印鉴,印纹是繁复的缠枝莲纹样。她眉头微蹙——太后素来深居简出,极少设宴,尤其是皇后被打入冷宫后,更是鲜少过问宫外之事。如今突然举办夜宴,还特意让自己带上皇上赏赐的珊瑚摆件,不知是何用意。是单纯的拉拢,想借她的身份稳定朝局,还是另有图谋,想借着宴席试探什么?
“晚翠,你去把那件石青色的织金褙子找出来,再把上次太子殿下送的那支梅花点翠簪备好。”苏清欢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太后的宴席,咱们不能不去,只是要多加小心。你让府里的护卫都换上便装,在慈宁宫附近守着,若是有异动,立刻想办法联系东宫的赵统领。”
傍晚时分,苏清欢乘着侯府的马车前往皇宫。车窗外,京城的街道渐渐亮起灯笼,昏黄的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她垂着的手背上。来往的行人穿梭其间,叫卖声、车马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景象。可苏清欢却无心欣赏,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林文彦的话和账册上的记录,还有太后设宴的反常举动,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向自己收紧。
马车驶入皇宫,停在慈宁宫门外。苏清欢刚下车,就见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太监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声音尖细得像掐着嗓子:“忠勇侯可算来了,太后娘娘已在里面等候多时,特意让奴才出来迎您。您快请进,太子殿下也刚到没多久呢。”
跟着小太监走进慈宁宫,苏清欢一眼就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太后今日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织金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凤凰纹样,头戴赤金镶红宝石抹额,手上戴着一对满绿的翡翠手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透着几分慈祥,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在掂量一件珍宝的成色。
殿内已坐了不少人,太子萧彻坐在左侧首位,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常服,腰间系着玉带,看到苏清欢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没敢多说什么——殿内人多眼杂,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右侧坐着几位王爷和重臣的家眷,其中就有户部尚书周显的夫人柳氏,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褙子,头上插着好几支金簪,正端着茶盏,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苏清欢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只盯着猎物的狐狸。
“清欢来了,快过来坐。”太后招手示意,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声音温柔得像棉花,“自你搬入侯府,哀家还没见过你,今日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你说说话。你父亲是个忠臣,可惜英年早逝,如今你能继承爵位,也算圆了他的心愿。”
苏清欢走上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圣安。多谢太后娘娘关怀,父亲若泉下有知,定会感激太后的体恤。”她在空位上坐下,刚端起宫女递来的茶盏,就听到太后缓缓开口:“侯府刚经历变故,人手怕是不足吧?若是有需要,尽管跟哀家说,哀家宫里还有几个得力的宫女太监,都可以派去给你使唤。”
“多谢太后娘娘关怀,侯府之事臣妾尚可应付,不敢劳烦太后。”苏清欢语气恭敬,心中却暗自警惕——太后突然提及侯府人手,是真心想帮自己,还是想在侯府安插眼线,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宴席很快开始,宫女们端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来,水晶肘子、松鼠鳜鱼、八宝鸭……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殿内响起悠扬的乐曲,几个舞姬穿着轻盈的舞衣,在殿中央翩翩起舞,旋转间裙摆飞扬,像极了盛开的牡丹。太后时不时与众人说笑几句,气氛看似融洽得很,可苏清欢却总觉得不对劲——柳氏频频给自己使眼色,还几次想借着敬酒靠近自己,都被旁边的荣王妃不动声色地打断;萧彻也一直暗中观察着殿内的动静,每当有宫女靠近苏清欢,他都会借口问话,不动声色地挡在前面,像棵挺拔的青松,默默护着她。
酒过三巡,太后忽然抬手示意乐师停下,目光扫过众人,笑着说:“今日难得齐聚,哀家有一件宝物想与大家分享。”说着,她拍了拍手,两个太监抬着一个描金漆盒走了上来,盒盖打开的瞬间,殿内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叹——里面放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寒梅,花瓣层层叠叠,花蕊处镶嵌着一颗鸽血红的宝石,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像极了寒冬里绽放的红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支‘寒梅映雪簪’,是先皇当年赐予哀家的,据说用的是昆仑山的暖玉,戴在头上能安神定惊。”太后拿起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头的梅花,目光落在苏清欢身上,笑容愈发温和,“清欢刚回侯府,正是需要撑场面的时候,这支玉簪就赠予你吧,也算是哀家的一点心意。你父亲当年对先帝忠心耿耿,哀家看着你,就像看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苏清欢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推辞:“太后娘娘,此簪太过贵重,臣妾身份低微,实在不敢收。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将玉簪赐予更合适的人。”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太后把玉簪递给身边的宫女,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支簪子给你,哀家放心。再说了,这是哀家的心意,你若是不收,就是嫌哀家的东西不好。”
宫女捧着玉簪走到苏清欢面前,托盘上的玉簪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可苏清欢却只觉得那光泽像淬了毒的匕首,让人心头发寒。她犹豫了一下,刚想再推辞,萧彻突然开口:“太后娘娘,清欢刚继承爵位,身份尚浅,怕是担不起这么贵重的赏赐。不如太后将玉簪赐予其他王公贵族的千金,也好彰显太后的恩典,让更多人感念太后的仁慈。”
太后脸色微变,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只是眼底的温度冷了几分:“太子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清欢是忠勇侯,身份尊贵得很,怎会担不起?再说这是哀家给清欢的礼物,太子殿下就不要多言了。”
萧彻还想再说什么,苏清欢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对着太后屈膝行礼:“多谢太后娘娘赏赐,臣妾恭敬不如从命。”她接过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只觉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尤其是簪杆处,似乎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像条藏在暗处的小蛇。
宴席继续进行,可苏清欢却没了心思。她悄悄将玉簪递给晚翠,用眼神示意她仔细检查。晚翠接过玉簪,趁着众人都在看舞姬跳舞,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簪杆的裂痕,竟从里面刮出一点黑色的粉末。她脸色骤变,连忙将粉末藏在手帕里,对着苏清欢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惊慌——那黑色粉末她在宫里见过,是一种叫“醉仙散”的毒药,无色无味,沾在皮肤上不会立刻发作,可一旦接触到酒气,就会让人陷入昏迷,若是剂量大了,还会危及性命。
苏清欢心中一沉——黑色粉末,果然是毒!太后为何要给自己下毒?还是说,这支玉簪本身就有问题,是别人借太后的手来害自己?柳氏刚才频频看玉簪的眼神,还有她嘴角那抹隐秘的笑,突然在脑海里浮现,苏清欢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是周显夫妇想借着太后的手,除掉自己这个知道他们贪腐秘密的人?
就在这时,柳氏突然起身,走到殿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团扇,笑着说:“太后娘娘,今日如此喜庆,臣妾愿为太后献上一支舞,以博太后欢心。臣妾新学了一支《惊鸿舞》,还请太后娘娘指点一二。”
太后点头应允,乐师随即奏起欢快的乐曲。柳氏舞姿曼妙,旋转间裙摆飞扬,团扇开合间,露出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引得众人连连称赞。可苏清欢却注意到,柳氏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晚翠手中的玉簪,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像只偷吃到糖的老鼠。
舞曲结束,柳氏回到座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似无意地说:“忠勇侯,太后娘娘赐予您的玉簪真是漂亮,料子是上好的暖玉,宝石也是难得的鸽血红。不如您戴上让大家瞧瞧?也好让我们沾沾太后的福气,说不定还能沾点您的好运气呢。”
苏清欢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刚想开口推辞,太后也跟着说道:“是啊,清欢,你就戴上让哀家看看。这支簪子配你正好,你戴上肯定好看。”
苏清欢看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知道今日若是不戴,定会引起怀疑,甚至可能被安上“不敬太后”的罪名。她深吸一口气,从晚翠手中拿过玉簪,缓缓插在发髻上。玉簪刚一戴上,她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紧接着,一股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边的乐曲声也变得遥远起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清欢,你怎么了?”萧彻最先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白?”
苏清欢摇了摇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目光扫过殿内,看到柳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太后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晚翠连忙扶住苏清欢,焦急地喊道:“小主!小主您醒醒!您别吓奴婢啊!”
“快!传太医!”萧彻对着殿外大喊,声音里满是急切,目光却冷冷地扫过柳氏和太后,像淬了冰的刀子,“若是清欢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们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去传太医;王公贵族们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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