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青岑领着大夫请进小院,硬着头皮进内间。毕竟女孩子的闺房他也是头次进。
撩帘才发现自家主子爷居然在,然而待看清眼前一幕,一切让他难以置信。
整个屋里好似刮起阴风般,只剩他震惊滂大的眼珠,和半张的嘴巴。
娘哎,这是何样的光景?自家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爷,任由被姑娘攥紧手,并且还没反抗。
爷一个眼刀飞过,他读懂,居然示意他放下床帐。
呃,这幅场景诡异又泛着那么一丝理所当然。
自家爷眉目如画,凤眼轻佻,清贵又自持。反观烧迷糊这位林姑娘,有鼻子有眼脸挺黑。
一定是他想多了。
秉持着早早号脉,早早打发大夫的想法,陈元丰面无异色。
帐子放好,青岑立马把大夫请入内间,自觉退出屋内。
大夫今天可是真忙,半夜被抓到平康里,为一位贵人公子把脉看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伤的真狠呐,多半情况是不能人道了,可话却不能那般说。
来这种销金窟,能伤成这样,显然是把姑娘逼急了。救死扶伤也得给人留一线,当然,那一线是为伤人的姑娘留的。
不为别的,为了平白被问候的自家祖宗,这仇,必须当场就报了。
其他几家都被问候了祖宗的竞争对头,相互对了个眼神。居然同仇敌忾,一致口风,抓紧时间去京城,太医可救。
转过天怕再次被请去看诊,就想关门歇业,谁知来个礼貌有加的后生请看诊,干脆正常开业走一趟。
这家夫妻鹣鲽情深,看个病还拉着双手。
夫君也真细心,还在手上附好薄丝小巾,是个重规矩的,这才是富贵人家该有的教养。
他便从容坐下,指尖搭脉。
片刻功夫,舒展眉头。
“尊夫人气血两虚,肾气不足,似是近日惊悸不安,未能安眠。待我开一剂安神定志的方子好生调养便可。”大夫温和解释完,便拱手告辞。
陈元丰想拱手回礼,才记起那只手被攥了个结实,只好缓声吩咐青岑,替他送大夫。
男人与男人是有区别的,逾弱冠之年,有做肩承家室的当户郎;而他却处于茫茫人海,吾谁与归的迷茫。
国子监与同窗互相传阅过如意君传,也算是是屡禁不止;进入工部虞衡司与同僚约过勾栏,大部分执杯听曲。
各式样女子虽接触不多,可独独没见过此般女子。
就是床上眼皮抖动的这位。
“撒开吧。”
林招招松开手。
陈元丰并未离开,换了个坐姿,双手放在椅子两侧。
“说说看,你最好想好了在开口。不然,绣坊纵火那事统统都算在你身上。”
好好好,终于不装了,还好她早就猜到这点。果然就是怀疑她是纵火的,而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确实起火跑路了,而且还死了人。
现在她进退两难,前有豺狼虎豹,后有欲把她打杀绑了送官的。
哦,对了,还有俩不知为啥招惹来的泼皮,还有要卖了她黑心哥嫂……
天,真要亡她。
几相比较,也就面前的这大俊美男,对她稍微不那么刻薄。
虽然他们才见了三面,这次对话是最长的一句,并且她还占了美男便宜,拉拉小手什么的。
却并没有感到丁点儿放松,和那天晚上记忆一样,寒意再次直逼头顶,周身空气凝固。
瞬间不觉他俊美,倒是邪气阵阵。
对上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林招招不用吃药,烧退了。
“我……火不是我放的。”
林招招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她躲无可躲。
“你总不能什么都赖到我身上,我只承认我做过的。”
他那眼神示意继续。
“我真的只是怕被卖了,才跑路。还有昨晚我不小心翻了个墙,不小心看了场捉奸,又不小心遇上了歹人……”干脆直接从床上坐起,下巴一抬理直气壮与之对视:“……我又不小心进了青楼,不小心踹了人。”
一番解释她没撒谎,没烧他绣坊,生平最讨厌冤枉她什么的。
毕竟顶锅这种窝囊气,她可不受。
高低都交代了,也不差那一件。
什么叫不小心,陈元丰生平第二次被她的话惊愣住,第一次也是因为她茶壶对嘴。
可这次着实不一般,要不要提醒下她说的什么?从未见过如此放肆又嚣张的。
提气讲完,她就感觉一阵头晕。
很没形象往床上一滚,继续瘫。
“你可知昨晚你不小心踹了的人是谁?”
“不知道啊。”
“……你,你可知今天衙官满扬州城抓人,抓的就是你。”是啊,此女果如青岑所讲,又黑又瘦的黑小子。
被他这么一说,林招招凝眉。
不行,她过不了一点苦日子。不难想象,古代牢房吃喝拉撒都挤在方寸之地。说不定还会生虱子,被用刑……
与刘妈妈说了太多她与陈元丰的爱情片段,导致她自己都信了,反正刚才也摸过他手了,干脆就坐实了与他两情相悦。
趁其不备,林招招坐起,往床边凑近一些,嘟囔一句。
“什么?”陈元丰没听清,也往前凑了凑。
林招招也顾不得臊,瞅准机会,直接扑倒他怀里,抱住脖子结结实实不动弹。
身为堂堂大男人的陈元丰,恪守规矩,熟读圣贤,如今被这一举动完全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送走大夫回来的青岑将这一幕看了个满眼,如果刚才眼珠瞪的溜圆,那么此刻嘴巴已张到极限。
抱,一,起,了。
青岑退后一步,拔腿就跑。
竟然是真的。
不愧是自家少爷,多少美人不入眼,怪道喜欢这挂的。
僵硬拍拍身上半坐半挂的人,除了眸中怔愣,和只有他自己感受到的不平静心跳,简直忐忑又无力。
古代讲究肌肤之亲,但凡他要点脸就不至于把她送官,她有自知之明,如今这长相做丫鬟都勉强。
名声什么的算球,活下来再说以后罢。
陈元丰难得挂上纠结面色,青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亦步亦趋后面跟结实,生怕自家主子做什么想不开的举动。
一前一后回到正院,春光明媚,陈元丰就往院中躺椅一歪,摆了摆手:“把药抓了,去皮门街瞧瞧她哥嫂都在作甚,如果牵扯到林妙君,你把后续尾巴做干净,不要让外人察觉有她的影子。”
行,这就护上了。
青岑又被支走了,陈元丰闭眼回忆刚才她贴着自己耳朵那句:“我知道王婆子的秘密。”
此女果然老道,不说允文允武,却也机灵鬼精,居然能逃过他的眼皮子。原本就想上任前把她放了走人,如今怕是要带着她这惹祸精。
所以,带还是不带?
难决断。
皮门街最中间,不大的巷子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周边店子老板以及伙计生意都不做了,踩着自己板凳抻脖儿踮脚往人群中间瞅。
其中几个妇人掐腰对着自家男人一顿劈头盖脸骂骂咧咧,更有甚者拧上耳朵,往家中方向拽。
远处传来小孩子哭闹声,鸡鸭鹅叫杂糅在一起,各种吱嘎喔。
青岑看到此景一阵唏嘘,捏捏鼻子,离堵前面的骡车远点。
瞅瞅旁边儿老槐树,一甩袍子衣摆卷进裤腰带子上,三两下就上了树。
扒拉扒拉树枝桠,将不远处围了几圈中间的情景看了个清楚。
只见两男两女混打一团,两女互揪头发,其中一个衣不蔽体,被另个高大勇猛妇人单方面捶打脚踹。
两男则一来一往记左右勾拳,时而滚到地上,时而骑到身上,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哭哭啼啼间伴随咒骂,简直不堪入耳。
结合树下三三两两解说分享,大概结出了个结论,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林妙君的哥哥林庆山外出挣银子之际,自家婆娘与前头邻居连二勾搭一起,被起夜找男人的凤娘子,堵在家里,捉了个满眼的奸。
昨晚三人打成一团,还没歇歇喘口气,林庆山归家听说此事,再次冲进连二家中又打作一团。
“连二娶了那么个泼辣货,哪里比的上林庆山家婆娘,细皮嫩肉惯会撒娇。”
“林庆山活该,放着好人家的姑娘不娶,偏生娶个歪门货。”
“诸位听我一句,不止连二与她有一腿,隔壁老王也不干净。”
“哟,还有老王的事儿呢?快分说分说。”
……
青岑从树上跳下,轻巧落地,旁边儿几人只顾听桃色传闻也顾不得身后冒出来个偷听的。
听了个七七八八,青岑进入不远处茶馆,捡了靠窗一张桌,要了份小点与茶水。
正想在此处歇脚一下,继续扫听,结果便传来一阵斥骂,踢踢腾腾由远及近。
他朝窗外望去,只见几个彪头大汉,一边儿清场,一边簇拥往巷内走去。
巷子狭窄,仅容两人并行。这一行几人走得有些烦躁,尤其打头那位。
他嫌这巷子阴暗潮闷,辱没了他这身新行头:“什么破路,也配让爷走……”低声嘟囔,白净的脸上满是不耐。
这情形在这皮门街里当真稀奇,谁家能有这高门来往的关系啊。
茶铺掌柜冲着伙计低喝:“看什么看?当心瞧眼里扒不出来,这可不是咱们能招的起的。”一顿嘱咐,摇摇头继续回柜台后霹雳吧啦拨起算盘珠子。
青岑目送那几人过去,定定思索半刻,捏起小点几口下肚,随即把茶水干了一盏,瞬间解腻。
刚想起来结账,过去的那几人再次排面嚣张进来小店。
结账的屁股抬起又坐下,低头闷声不响。
小伙计已经窸窣窸窣退至掌柜身后,驼背弯腰大气不敢出一声,掌柜假意瞪了他一眼随即换上谄笑:“几位爷,喝点什么茶水?”手脚麻利拽过伙计手中擦桌布,找了店里最亮堂的桌子往里引荐,并快速擦好板凳。
“算你识相,你店里都有甚的好茶?”其中一个眼角带疤的壮汉,豪音开腔。
掌柜笑眯嗤眼正想介绍一番,就被插话打断。故而人也知情识趣,手里抹布擦完,人就退至柜台,低眉顺眼不敢靠前。
“别喝了,老子现在没心思喝茶,先跟我说说人找到没?”白面男火气暴躁,嫌弃意味不言而喻。
“邪了门,那死丫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哥嫂爷衙门寻了多日,生是半点信儿也没有。”
带疤壮汉再次开口答话。
剩下几人依次坐下,干巴巴看眼色行事。
白面男也不背人,继续过问:“王善宝明明说过,地图由他家婆娘收着。可他家人收拾遗物,嘛也没见着。整个绣坊独独少她一人,这小娘们儿肯定卷了地图跑了。”
“地图少了就他娘的不能再画一张嘛,他不说他家都识得矿苗这营生。”
“他会个屁鸭子,地图是他家老辈儿传他手里的。他要有这两把刷子,我家少爷至于这么着急?他娘的最近走背字,昨儿被个黑驴揍的不轻,天亮就坐船奔往京城去寻太医,此番任务艰巨,你们几个盯好了此处,我还得与衙门抓那黑驴小子。”
……
几人话题一挑又跳至他处,大部分都围着林庆山这个名字来回转悠,后头放哨儿的进屋说已经疏通散开,围坐一桌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青岑听完全程,灌下最后一口茶水,混了个水饱。打断正劈头盖脸教训小伙计的掌柜,结账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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