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下套
炎佐完美的表情终于裂开，他扶着额角，面色中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痛苦，“现在阻止你们的婚事还来得及吗？”
游子龙振声：“来不及了！我们已经结合了！按照朝城的法律，我们已经有事实婚姻了！”
炎佐被游子龙乱七八糟的抓重点能力搅合得头疼，他想不明白自己冰雪聪明眼高于顶的幺弟怎么看上这么个玩意儿，甚至恨不得当下杀到沈让的病床前，问问他，你和这玩意结合是自愿的吗，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睛。
但理智告诉他，沈让一定是自愿的。
他一点也不信面前这位愣头青有本事强迫沈让。
“他是顶级向导，精神储备非同一般，又从小接受过特殊的训练，所以他精神力的攻击性要比寻常向导强得多，就算是另一名顶级向导去做这件事，也未必能成功，很可能遭受反噬，两败俱伤。而你是他的哨兵，拥有他潜意识最深的信任，所以你去做这件事，是最合适的。”
“但一样具有危险性。
“你需要放弃一切防御，将自己尽可能融入他的精神图景，才能不被排斥。”
“精神图景分为三层，第一层是理智创造的外环境，也是对现实世界的认知方式，是自己构建的，是一个空间，好比说天空、草原、大海，或者是房屋、村庄。这个环境中，会至少有一部分与他记忆中最重要的地方重合，那里就是进入第二层的入口。第二层是记忆和情感，你会在那里遇见他记忆中的人和物，但未必是真实的过去，比如说同一段记忆，可能分裂出多个版本并共存，彼此冲突。”
“你需要去到第二层，找到真实的记忆。”
“第二层到第三层的入口呢？”游子龙问。
“不知道。”炎佐摇头，“第三层则是核心意识，包含了藏匿的思维、混乱的情绪、自我意识、执念，等等所有的一切。它是完全失序的，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一旦进入，几乎等同于陷入了‘井’，会被困在其中，无法离开。那里与外界隔绝，是精神兽的故土。”
“我和深渊关系很好的——”游子龙不着调地来了一句。
炎佐平淡地笑了一下。
“对于哨兵和向导而言，那是精神世界的最后一处退路。如果主人被困在井中，精神兽激发本性，成为野兽。它会认为外界充满危险，只有井中是安全的。余生都将守在井口，不允许任何人再接近。”
“历史上有不少进入‘井’中长眠的哨兵向导，另一半不忍心看着伴侣长眠，非要进去把人唤醒，结果遭到了精神兽的攻击，有些人一起困在了井中，也有些人直接嘎嘣一下死了。你最好别去第三层。”
“你只需要去到第二层。”炎佐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把话头重新扯回被游子龙打断之前，“按照你的说法，他对你绝对信任，而你又是个没脑——没什么心眼的——我建议你在他的记忆力找到你自己，再顺藤摸瓜，打探出他计划的全貌。”
游子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会想办法从外界入手，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炎佐悠悠地吐出一句，结束了这场谈话。他站起身，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沈让前阵子刚经历过心跳骤停，心脏极其脆弱，因此任何心律失常都是绝对的转运禁忌，北舟城医疗组当下停止一切转运计划。而医疗转运不比寻常出行，需要周详、严密的准备，如今沈让这一波动，基本意味着之前所做的准备都白费了。
医疗组已经开始与眼科大夫讨论纳米手术机器人的代替方案了。
“48小时内的用药医嘱都查过了——”医生从屏幕前抬起头，正巧见到走进来的炎佐，当下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就要敬礼。
炎佐摆了摆手，嘴边带着一点礼貌的微笑，眼神却闪着寒光，“一群大夫加起来读书快有一百年了？结论如何？是人为吗？从哪里动的手？别跟我说是自然病情波动——关键时刻出现预料外的波动，只能代表各位技术不行，可能得来我们第四区一线增加一些实操经验？”
相比蔡清，炎佐这种正在上升期、手中有实权的炎家嫡系军官，给人的压迫力要大得多。医疗组的大夫心头都有些打颤吗——人说炎家老大像极了炎溯，而老二长袖善舞好脾气，是个好相处的，如今看来，恐怕不尽然。
“不……不不……不像自然病情波动，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自主神经失调。”医疗组的一名大夫磕磕巴巴接话，“……暂时还没排查出来原因。”
“这不是我想听的。”炎佐脸上笑容不减，目光逡巡到了其他人身上，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请允许我汇报目前的进度。”医疗组的领队走上前，向炎佐行了一个军礼。炎佐点点头，她于是开口，“首先，我们进行了内部检查，没有发现错误医嘱，并非医疗事故。同时垃圾桶内所有药物进行检查，未发现医嘱外用药。”
“目前，血检结果已经出来，根据血检结果看，炎症指标正常、没有感染迹象、代谢功能稳定。同时凝血功能稳定、血红蛋白稳定，配合床旁超声，已经排除内出血。”她顿了一下，“这对病人来说是极好的消息。”
炎佐半垂着眼，听她一项项排除，“嗯，还有么？”
“基本可以确定，存在不明因素干扰自主神经与心肌传导，是外源性诱因。我们已经申请将血样封存，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耗材、垃圾全部保留。”
炎佐的眼神终于温和了一些，他的拇指在食指指侧轻轻摩挲，片刻后看向沈让的病房，“知道了。”
医疗组领队准备趁热打铁把锅丢出去，“可能是朝城那边出现的问题。”
“这是你们的病人。”炎佐并不买账。他一双眼睛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略微不适，眼角微微眯起来，却显得更森然。他目光扫过这些人，“如果这里躺的是炎上将，你们还会出现这种疏漏吗？”
“报告长官，不会！”领队回话，“我们将立刻申请介入全部相关医疗程序，所有供给由北舟城提供。”
“嗯。”炎佐一抬下巴，“一个小时内把耗材单交上来。”
“朝城那边，调查电梯监控，所有上到五楼的人、物，全都要查。所有诊疗记录更新为取消转运，病人病危，能写多严重写多严重。至于你们提到的什么外源性诱因，不要在记录里提，就写不能排除……什么……自主神经失调。听懂了吗？”
“是！”
“我倒要看看，动手的人会不会自己冒出来。”
炎佐利落地下达指令，当天下午就将所需用物空运到了朝城，甚至还打包送来了三个佣人，保姆、保洁、保安。如果不是听说沈让对北舟城的医护人员PTSD应激严重，他原本是想顺便打包送来几个护士和护工的。
当夜，所有的诊疗记录齐刷刷地写了病人病情危重，连严冬的护理记录都写了一句“呼之不应”。
屏幕前，年轻的面容被光线照得苍白。
她红着眼眶，喉头生涩地坐着徒劳的吞咽动作，酸涩的痛感却迟迟没能被压回去，她抬起双手，捂住整张脸，清瘦的双肩不停地颤抖。
极危重、心律失常、呼之不应……一个个词汇出现在记录中，冰冷的文字下，却是鲜活的生命。
那是把她养大、给了她如今的平静生活的沈让。
可她没有哭。
她抬起头，又一次看向屏幕，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一行行记录，似乎忘记了呼吸，隔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吐出一点热气。冰凉的指尖在白大衣衣兜中死死攥着一支支用过的针管。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颤抖着将其中一支针管拿起来，借着屏幕的微光，打量着刻度，试图回忆自己加药的剂量。
——怎么会呢，她分明算好了剂量的，沈让持续用药，就会持续有轻微的不稳定，但不该这么严重的。
难道是那些人一天给沈让用了好几袋盐水？难道是自己加药的时候，把两支药物加到了一个袋子里？难道是沈让的用药有变化，和她加入的药物相互起了作用？
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哆嗦着，却没能从一个空针管上看出剂量的痕迹。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去，松开手，针管轻轻落进兜里，她睁大眼睛，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她有得选吗？
她无声地咧开嘴，像是笑了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站起身，将纸尿裤、各种注射液、不同大小的注射器填满了手推车，又一次踏上了电梯。
她戴上口罩和小花帽，戴上一副黑框眼镜，推着手推车，又一次进入了住院部。住院部大楼的一到四层是普通的住院病房，来来往往，总有很多人，值班的护士见了她的推车，也没多想，用门卡给她开了门。
她进入治疗室，将衣兜里的针管一股脑丢进锐器盒，销毁罪证，随后像模像样地补充了几袋注射液到病房置物架上。
很快，她又一次踏入电梯。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
“五楼。”
哎，炎佐这脑子，要不留下给朝城打工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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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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