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指尖的灼伤，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沈砚心里。课堂上，他忍不住频频望向讲台旁的风纪委员。凌曜正用左手书写板书，字迹依旧遒劲有力，但当他想换一支彩色粉笔强调重点时，右手刚抬起便是一滞，粉笔从无力的指尖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抱歉。” 凌曜歉意地笑了笑，弯腰用左手拾起断笔，动作自然流畅。几个同学发出低低的哄笑，他只当没听见，继续写着板书。但沈砚看得清楚，他弯腰时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和那始终蜷缩着、藏在衣袖阴影下的右手。
那灼伤，比他想象的更严重。沈砚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那片边缘泛着青芒的坚硬羽毛。午休时在花圃捡到它时，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哀鸣，让他鬼使神差地藏了起来。
放学铃声刚响，酝酿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走廊顶棚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学生们挤在走廊里，哀叹着没带伞。
“没事！校研社活动室有备用伞！” 陈柯倒是乐观，拉着沈砚和林小悠就往活动室跑。
活动室角落的伞架上挂着几把普通的折叠伞。林小悠却径直走向她的储物柜，取出了那把青竹柄的油纸伞。“我用这个。” 她语气平淡。
三人撑伞走入雨幕。陈柯和沈砚的折叠伞很快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泼洒在肩头和裤腿上，瞬间湿透。沈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小悠。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密集的雨线在距离林小悠头顶约半尺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光滑穹顶！雨水顺着那看不见的屏障，如同溪流汇入沟渠般，毫无阻碍地、流畅地滑向伞的边缘，形成一道晶莹的水幕垂落。林小悠周身半尺之内，地面干燥，连她白色的帆布鞋鞋面都未曾沾染一滴水渍！狂风似乎也绕开了她，她的步伐平稳从容，与旁边狼狈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卧槽！小悠姐！” 陈柯顶着风雨，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她的伞大喊，“你这伞神了啊！连风都吹不动？什么黑科技防水涂层？！”
林小悠脚步未停，侧头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用的是古法桐油和特殊编织工艺，导水性好而已。不是什么黑科技。” 她的解释依旧冷静，但沈砚注意到，她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导水性好还能这样？” 陈柯明显不信，还想凑近细看。就在这时，一阵更猛烈的狂风卷着雨水劈头盖脸打来！沈砚下意识侧身躲避，胳膊肘却不小心撞到了林小悠撑伞的手臂。
“啊！” 林小悠低呼一声，伞面微微一晃。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片边缘闪烁着微弱青芒的硬羽，从她微微敞开的袖口里飘落出来！
那片羽毛！和沈砚口袋里那片一模一样！
沈砚眼疾手快，在羽毛被雨水打湿冲走前，弯腰一把捞住！冰冷的羽毛入手，那股熟悉的、带着哀伤的悸动再次传来。
“还给我！” 林小悠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她猛地伸手来夺，脸上惯有的平静被打破，眼神锐利如刀！
沈砚被她突然的激烈反应惊得后退半步。就在林小悠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羽毛的瞬间——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沈砚掌心的羽毛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没有火焰，没有高温，那青黑色的羽毛瞬间化作一缕极其稀薄的、带着莹莹青芒的烟雾！
烟雾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在沈砚惊愕的注视下，于冰冷的雨幕中飞快地扭曲、凝聚，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却被数道荆棘般黑影缠绕束缚的青鸟轮廓！那轮廓栩栩如生，鸟喙微张，仿佛在无声地尖啸！但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便被狂暴的雨水彻底打散，消失无踪。
“……” 林小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在雨幕中显得有些苍白。她看着沈砚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看了看他震惊的表情，眼中的锐利迅速褪去，重新覆盖上那层理性的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关切：“沈砚？你没事吧？刚才那是什么？静电火花吗？雨太大了，你看花眼了？”
沈砚的心脏狂跳，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羽毛化为青烟时那奇异的冰冷触感。青鸟…荆棘…是求救信号！那只塔楼上的鸟！林小悠袖口里为什么也有这种羽毛？她刚才的反应…
“喂！你们俩干嘛呢？快走啊！淋死了！” 陈柯在前面大喊，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林小悠深深看了沈砚一眼，没再追问羽毛，转身快步跟上了陈柯，油纸伞再次撑开无形的屏障，将她与狂暴的雨幕隔绝开来。沈砚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他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青烟凝聚的瞬间和被荆棘缠绕的青鸟。
回到活动室，三人刚换下湿衣服，而林小悠只有鞋尖微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活动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返聘的严老师，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头，板着脸走了进来。他是校研社的挂名指导老师，平时很少出现，但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严格的审查。
“我收到报告，说你们午休又在旧校舍那边活动？” 严老师目光如电，扫过三人，“许可只允许外围安全区域记录，你们是不是又越界了？” 他的视线落在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旧校舍环境勘测记录本》上。
“严老师，我们绝对在许可范围内！” 陈柯连忙解释，“只是仪器出了点问题…”
“问题？” 严老师冷哼，目光突然锁定在陈柯还没来得及收进抽屉的几张晾干的照片上！其中一张，正是那清晰的青黑色爪印！“这是什么？！” 他一把抓起照片，老花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旧校舍拍到的？这是什么动物的爪子？你们是不是进禁区了？！”
活动室的气氛瞬间凝固。陈柯脸色发白，张口结舌。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照片要是被严老师深究，牵扯出更多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林小悠平静地开口了：“严老师，那是我的失误。” 她走到严老师面前，指着那张爪印照片，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我们社团不是在做《校园历史影像修复》的课题吗？这是我用P图软件模拟的几种可能存在于旧校舍区域的史前生物爪印效果图之一，想测试哪种形态在照片上更真实。还没来得及标注‘模拟效果’，就被陈柯同学误以为是今天拍到的了。抱歉让您误会了。” 她说着，还拿出自己放在社团的平板电脑，快速点开一个绘图软件界面，上面果然有几张类似的生物爪印概念图。
严老师狐疑地看看照片，又看看平板上的图，脸色稍缓：“胡闹！课题研究要严谨！这种模拟图必须明确标注！下次注意！” 他将照片丢回桌上，“还有，电子设备使用要登记！涉密资料严禁外泄！陈柯，你相机里的原始照片呢？删掉！这种测试图不能留档！”
陈柯如蒙大赦，连忙拿出相机：“我…我这就删！保证删干净！” 他当着严老师的面操作相机，删除了存储卡里所有午休拍摄的照片，包括爪印那张的电子档。
严老师又训斥了几句，才背着手离开。
活动室里一片死寂。陈柯瘫坐在椅子上，后怕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小悠姐，你反应也太快了！P图测试？绝了！”
林小悠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桌上那张爪印照片夹进一本厚重的《地质图谱》里，动作自然。但沈砚看得清楚，在严老师离开后转身的瞬间，她看向那张照片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虚惊一场，都回去吧。晚上还有晚自习。” 林小悠收拾书包，语气恢复平淡。
陈柯和沈砚也各自收拾。沈砚故意落在最后，趁着两人不注意，飞快地将桌上那张差点引发风波的爪印照片抽了出来，迅速夹进了自己那本从不离身的《错觉日志》内页。纸张摩擦的轻微声响被窗外的雨声掩盖。
他合上日志，封面粗糙的触感抵着掌心。口袋里羽毛燃烧的冰冷幻觉还未散去，林小悠油纸伞下的滴水不沾，袖口掉落的青羽，还有她面对照片时那冰冷的眼神…重重疑云如同窗外的暴雨，将他紧紧包围。而那张藏在日志里的爪印照片，像一枚冰冷的钥匙，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仿佛正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未知深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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