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他算什么呢？

他是来干嘛的……宣示主权吗？

少年瘦削的肩膀下意识绷紧，眼下那颗小痣随着紧张而微微起伏，脚步也不自觉停滞下来。

“学长是来找我的吗，有事？”

倒不是个傻子。

扫视过眼前的少年，裴雾忍不住轻嗤了一声，慢悠悠地直起身。

在别人的面前，他自然懒得装出那么一副温良的样子，单手把书递过去。

“对，物归原主。”

他比裴雾年纪大些，个头也窜得快，相比之下闵星泽苍白得像是营养不良。

裴雾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过面前的少年，夹杂着几分轻蔑的意味。

目光在闵星泽泛白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有些恶劣地勾唇。

“昨天在教室的时候，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闻言，闵星泽接过书的动作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烫金的书名。

“学长说的我听不明白，当时我只是刚好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路过？“

听到闵星泽的回答，裴雾忽然笑了，将书又反手抽回到自己的手中，顺便伸手替他把歪斜的衣领翻正。

“那还真是怪巧的，好学生。”

裴雾说完，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

“闵星泽，你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果然……

大概是早已料到，闵星泽脸上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们走得很近，在这个学校，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人能瞒着我，只不过，小野的性格就是爱玩。”

听到他口中“小野”这个称谓，闵星泽顿了顿，而裴雾冷淡地瞥视着他。

“所以我警告，也劝告你，离她远一点。”

闵星泽垂眸沉默了片刻，他早就明白今天裴雾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宣誓主权。

但，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只想听姜野熙亲口说。

“学长，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感谢你特意跑一趟，书我就拿走了。”

闵星泽抬手去拿书，只是裴雾再一次抽手。

“不知道你装傻还是真傻，但不知道最好。“

裴雾用书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意不达眼底，“姜野熙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所以，她也没空陪你玩这种……”

他上下扫视闵星泽洗得发白的校服，“纯情学弟的游戏。“

已经一忍再忍，闵星泽突然抬头，有些长了的发丝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所以呢？”

“学长，你说的这么多，是她让你来警告我的吗？”

梧桐叶沙沙作响，裴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闵星泽还能有心思关心这些，于是有些烦躁地扯松领带。

裴雾的领口被扯松，露出锁骨上一道若隐若现的淡红痕迹。

闵星泽的目光不可控制的，在那处停留了一瞬，袖子之下的手指默默收紧。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之前两人在教室中拥吻的场景。

"你猜，如果不是她的意思，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闵星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裴雾故意将一切说得暧昧，令人忍不住猜测，在靠近的片刻，他闻到了裴雾身上残留的香水味——

那是姜野熙惯用的味道，此刻却缠绕在另一个人的领口。

“把书还我。”

闵星泽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伸手去夺那几本教材。

裴雾却将手举高，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赫然是姜野熙刚发来的消息。

小熙：书还了没？晚上来我家吃饭。

“看到了吗？不好意思，恐怕没时间安慰你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见她。”

“不要总是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姜野熙是我的……女朋友。”

说完，裴雾将书撂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勾了一下唇角，扭头离开。

闵星泽抱着书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想起裴雾最后那个胜利者的眼神，还有那句“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心脏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想立刻去找姜野熙问清楚，可走到她教室门口又停住了脚步。

他算什么呢？

一个被随手帮助过的学弟，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

他甚至没有资格质问她的选择。

明明之前姜野熙已经暗示过自己，他也默默观察了姜野熙许久，就知道少女的性格。

张扬，漫不经心。

没有耐性。

“闵星泽，是你亲手推开了她。”少年的声音散落在香樟树叶的缝隙间，如同盛夏夜的一场轻薄的梦。

第二天清晨，姜野熙的课桌上照例出现了一份早餐。

只不过，这次摆放餐盒的手指修长有力，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机械表。

裴雾靠在桌边，将吸管插进豆浆杯，递到姜野熙唇边。

他笑眯眯的，眉眼间带着宠溺。

“尝尝，你最喜欢的那家。”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

“早上我让司机去买的，现在温度应该正好。”

闻言，姜野熙懒得抬眼，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银灰色的发丝垂落在裴雾有力手背上。

全班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窃窃私语声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我还以为之前那个小学弟有戏呢。”

“怎么可能，就一个贫困生而已，入不了姜家的眼吧？”

闵星泽站在后门，比寻常人要浅淡一些的眼眸看着面前的场景，翻涌的情绪如同七月下的一场雪。、

他本该转身就走，却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恰在此时，姜野熙抬眼望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她的眼神很平静，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小熙？”

察觉到姜野熙目光落在门外，裴雾也顺着少女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闵星泽的身影。

他漫不经心挽了一下袖子，却没有多少危机感。

姜野熙能有多久的新鲜劲呢？

恐怕现在已经到头了吧。

闵星泽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失去了灵魂的重量。

“你这小学弟，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裴雾试探性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姜野熙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淡淡掀了一下眼皮。

“别人开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她似乎确实没把刚才的一幕放在心上，裴雾彻底松了口气。

他眉眼间蔓延开一片笑意。

“确实，一点都不重要。”

夏至未至，放学铃响时，窗外便下起了小雨。

闵星泽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雨丝将香樟树叶洗得发亮，不自觉又想起了姜野熙。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碰了碰他的伞尖，于是转过头——

只见姜野熙正撑着一把透明伞，仰着脸看他，只是她手心的伞，伞骨塌了一块，只能勉强遮住一小块，银灰色发梢都沾上了细小的水珠。

少女神色恹恹。

“……学姐？”

闵星泽微微意外。

还以为姜野熙不会再来找他了，更何况今天是雨天，姜野熙不应该早就跟着司机走了吗？

“老陈说前面路段发生车祸，堵了，过不来。”像是看出了闵星泽的疑问，她晃了晃手里的伞。

“伞坏了，但我得往前走两个路口。”

对视的片刻，闵星泽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年抿着唇，“那我送学姐去前面路口吧，反正也顺路。”

就算是不顺路，他依然会送这一程。

闵星泽在心中默默道。

甚至在这一瞬间，他不由得有些庆幸，那把伞就这样坏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姜野熙应该也不会和他走这一路吧？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之间织成透明的帘。

闵星泽下意识把伞往她那边倾斜，闻到少女身上熟悉的气味，混着雨水的涩。

他们沉默地走过水洼，像两个偶然同路的陌生人。

“学姐，你和裴学长……”闵星泽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

“嗯？”

姜野熙还在等待着下文，结果迟迟都没有等到，不由得转头看他。

“什么？”

“没什么。”

少年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鞋，被雨水崩上了一个泥点。

“就是……恭喜。”

姜野熙忽然停下脚步。

雨幕中，她的眼睛像两块透亮的琥珀，倒映着闵星泽有些窘迫，甚至难过得快要滴出水的的表情。

他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么别扭。

“怎么了，学姐？”

有那么一瞬间，闵星泽觉得姜野熙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少女只是扭头。

“车来了。“

她指向不远处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

闵星泽有些失望，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平淡。

从前那些旖旎的幻想，在即便并肩走着的路程里，也依旧四散开来，如同齑粉。

“那学姐，明天见。”

少女挥了一下手，大步跨进车里，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雨水顺着伞沿滴在闵星泽的手背上，氤氲开几分凉意。

他想问的话在舌尖转了千百回，最终和雨声一起碎在地上。

“学姐，你喜欢他吗？”

嘀嗒。

一滴雨水再一次打在手背，少年也回过神来。

是梦总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