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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恩威需并施 松弛亦有度

我既已欺到脸上,唐远也只能应战,傲然道一声:“自讨苦吃。”说罢,他后退半步,以半虚步站立,枪尖斜指地面,从容静候我先招。

我可不惯他这自大样,当即虚晃一枪,直刺而去。岂料他那枪影如龙腾空,我尚未及变招,已被他迅猛格开,双臂竟被震得发麻。

我急忙后退三步,以防他趁势追击。然而他依旧气定神闲,稳稳站立,只待我再次出招。

傲慢!当真是傲慢!

兔子既要做乌龟,那爷我今日非要撬开他这龟壳!

于是,我弓步前冲,再施一记狠辣直刺。唐远又是精准一格,手法老练利落,步下也沉稳如山。我以攻为守,接连扎刺,枪影疾若无痕,趁他专注格挡之际,忽而一绞。

谁料他顺势也绞,反倒将我的力势挽进去,继而步伐如拔山而动,缓缓逼我后退。

一套连击未讨到便宜,我当机立断,振枪弹开,同时脚下一点,如燕轻巧后跃,迅速稳住脚步,再以枪尖直指,拒敌于两丈之外。他倒也并不追击,只是凝气沉肩,端枪与我对峙。

我再三观测敌情,急速思量:兔子的膂力远比我大,反应也不比我慢,枪法更是毫无破绽,确无空隙可趁。可他方才与江怀玉已打过十来场,体力上吃亏,因而才总是待我先手,也不急于追击。是以,我知消与他猛击快攻,连下十来招,他必先力乏。一旦动作见缓,自会暴露破绽。

如此一想,我再度攻上,连挥带扫如风卷残云,以挑化崩如流星赶月,迅扎速穿如星驰电走,逼他以大动作防御,以图迅速消耗他体力。

唐远拦拿格挡,招式稳健,应对自如,除却呼吸略显急促,手上枪劲丝毫不减。十来招下来,反而震得我手酸如麻。

枪影密如飞絮,转眼间,十八招已过。我见那双鹰目凛然一闪,知他欲反攻而上,便干脆利落将枪一收,立定宣布:“二十招已尽,我胜。”

唐远愕然一疑,险些收枪不住,皱眉回思片刻,恼道:“你……”

兵不厌诈,盘外招也是招。

我不以为耻,拨开近在咫尺的枪尖,挑眉问江怀玉:“怀玉,你在旁瞧得清楚,可是已过二十招?”

江怀玉反复瞥我二人,既不敢作伪证,又不敢拆我的台,只好低头不答。

“既都记糊涂了,那就下回取来我的链枪再比。”我大度挥手,对唐远笑道,“擦把汗,有正事找你。”

说罢,我丢枪给他,负手大摇大摆登堂入室,高坐正堂,翘着二郎腿等候。

唐远扯下抹额擦过汗,放好枪,吩咐江怀玉继续练习,走入堂内,问:“何事?”

我含笑招手,示意他坐下,再掏出一页纸来,推至他面前,严肃道:“这七人,打老婆,各人该挨几棍,我已写明。还望军侯严加惩治,以正军纪。”

唐远扫一眼纸页,皱眉道:“军法并无此条,我召这七人前来,训斥警告便是。”

“警告顶几个用?”我不依,背书问,“《罚条》第三十四条,‘倚强凌弱,忿争酗酒,喧悖恶骂,或扇摇恐吓军伍及犯阶级,于理不顺者,斩’。打骂老婆,算不算倚强凌弱?算不算喧悖恶骂?”

“此条用于军伍之间。强行处罚,士卒不服。”唐远依旧驳回。

“挨打的都是女谦从,谦从算不算军伍?”我反问。

唐远眉心又蹙:“你那三百女谦从,又作不得真数。”

呵,跟我这前都虞候之女嘴硬,当真是班门弄斧。

我犀利反问:“太祖钦定《斗讼敕》,‘诸军厢都指挥使至长行,一阶一级,全归伏事之仪’。副都指挥特批招募女谦从,你不认账,可是想犯阶级之法?”

这大棒一挥,现任都虞候无话可驳。

硬矢既已射住阵脚,我又换一支软剑,托腮斜身,贴近笑问:“军候大人,我在女流之中,已算武艺顶尖。可方才你若是认真起来,能将我生生打残。殴妻恶习再不狠治,迟早闹出人命,届时军属人人怀怨,士卒家宅不宁,又如何全心杀敌?”

唐远思忖半晌,竟然反问:“军法不涉家宅,强行处罚,士卒不服。你可想过,你凭一时意气之争,反是挑起怨愤?若非是你昨日……口出狂言,又何至于闹出今日之祸?”

好一招倒打一耙!方才怎不见他使这招?

他既嫌我聒噪,我也懒得再打嘴仗,立刻收回好颜色,阴阳怪气笑一声:“成,军候既觉为难,我替你出一计。这七位兄弟既挨不得打,也只好请你拿钱来赎。价钱公道,一人一贯。”

唐远鹰目微瞋,似对耳中所闻难以置信。

我理直气壮摊手索要,见他愕然不应,干脆起身,直闯内室,翻箱倒柜。

军册、舆图、印章、兵书、乐器、伤药、澡豆、剃刀、带扣、袜子、裈裤……呃,竟然还有镇虎金盘?

樊爷爷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必得算话。为免被他抢过法宝反将一军,我不动声色将铁盘往床底下一塞,继续搜查。

“樊宝珠你……”唐远立在门口,气滞失语,半晌,才怒斥道,“简直是女匪!”

“冤枉。”我从床榻之侧拖出钱匣,抱在怀中,满脸无辜仰头问,“我手无寸铁,如何敢在万军之中抢劫将军?分明是将军为兄弟两肋插刀,心甘情愿花钱来赎。”

“你……”唐远双拳紧攥,脸色绯红,满目震怒,像是恨不能扑来吃我一般。

“七人……两贯……还差五贯,算上你按月上交的一贯,那直到六月,你的月俸才归自己管。”我心满意足拍拍钱匣,站起身来,申明道,“先说好,月供今后翻倍还你,赎金可不还啊。”

说罢,我趾高气昂从他身侧走过,他竟也只是怒得粗喘,不曾伸手来拦。

乖兔儿。

念在他如此恭敬的份上,我停下脚步,好心好意提点:“关宁兄,你若是舍不得钱财,我再替你出一计。这七人,欺凌同袍、赌钱喝酒、训练懈怠、站岗打盹、军备保养不当,只要用心找,谁还找不出来一条来?你随便寻个由头抓来打一顿,只要叫他们心里有数,到底是因何受罚就成。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嘛。”

“莫来指手画脚!”唐远咬牙切齿道。

兔儿生气,虎爷只觉憨态可掬。我笑得春风满面,怀抱战利品,昂首阔步走出西侧衙,迎面却撞上樊宝玉。

他见我又从他好兄弟院里劫出钱财,脸色一黑,严肃命令:“你过来。”

两贯钱加上钱匣,足有十来斤重,我懒得怀抱重物与他闲扯,充耳不闻,抬脚便走。

“三百套甲,不打算要了?”樊宝玉寒声问。

死胖子。

我心中暗骂一声,转身走回他面前。他却并不直接问话,转而负手往东侧衙行去。

一前一后进得正堂,樊宝玉屏退左右,皱眉斥问:“猴子,我当真闹不明白你的心思。你口口声声为靖王守节,却又为何屡次三番招惹关宁?昨日更说些休夫狂言,我当真……为你羞!”

“话别说半截。好端端的谁会休夫?圣人还言‘小杖受,大杖走’呢,军属挨打,反倒不许人家跑?”我翻个白眼,“再者,我光天白日找他谈事,怎就叫屡次三番招惹?”

樊宝玉怒目瞪向钱匣:“前堂不能谈事?谈事次次拿钱?你不知那些流言蜚语?无名无分,偏拿他的俸禄招摇过市,叫旁人如何作想?”

我理直气壮道:“炸山道是我的功绩,官没升,钱总该拿。今日这两贯,是我特意指点都虞侯如何管理军纪,收他的束脩与罚金。”

樊宝玉挥手斥道:“少耍嘴皮,缺钱就来找我。军纪如何整肃,关宁自有主张,你莫去指手画脚。”

“自有主张?那为何还有人打老婆?”我不屑反问,“你这些大老爷们,只以为自己不打,再约束手底下兄弟不打,这事就平了。关起门来,他们照打不误。军属不是泥捏,你打狠了,她轻则拿小儿撒气,重则,半夜捅你两刀,或去投敌,都不无可能。”

“谁敢!”樊宝玉怒问。

“怎就不敢?帐前兵都不得轻易打骂,更何况枕边人?”我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只当是女人跟人睡过,就是签下卖身契,只能仰仗你们吃饭。如今被俘的军属叫别人睡过,你们不计前嫌,已是天恩浩荡,打两巴掌又能怎样?”

樊宝玉脸色一僵,狡辩道:“我几时这样想?”

“你几时不这样想?”我又翻他个白眼,“你们怎样想,我管不着,军属怎样想,你们也管不着。就算十个里有九只鹌鹑,也难保不出一只啄人的鹰。如今好容易安定下来,正该把这殴妻的恶习止住。不然你乱牵红线,牵出一堆怨偶事小,若是外敌再犯,牵出一两件祸事,那可是灭顶之灾!”

这段警告,樊将军终于听进去,深思良久,又嘴硬道:“不论如何,你不该为难关宁。钱送回去,此事如何处理,我与他商议。”

“不成。这是押金,没见成效,绝不归还!”我护紧钱匣,“你心疼兄弟,怕他挨饿,就喊他来你屋里吃饭。”

“你听是不听?”樊宝玉脸一沉,耍起大家长威风。

“不听。”我抱起钱匣,起身问,“话训完没?我万事缠身,不得空闲聊。”

樊宝玉气到失语,我趁机脱身,回到别院,心满意足拍着钱匣,再回想唐远火冒三丈却又奈何不得的模样,更觉得意非常。

三令五申,古之军法也。第一申,便是赏罚。

都虞侯新官上任,正需立威过严,今后才能令行禁止,女帅大度,特将打军棍这等威风的差事交予他。至于论绩行赏、收买人心的琐事,女帅便勉为其难代劳吧。

无奈我受不得妇人聚会,每回听她们东一嘴、西一嘴,便觉无所适从,仿佛有千只雀儿在眼前叽喳,搭弓不知该射哪只,闹得头晕。闲谈之中,亦有情报,只可惜范九月不在,实无得力又放心的人选作耳目。

思来想去,我只好唤来冯真娘,将这难题与她摆开。

冯真娘嫁来的时日尚短,与众军属自不如刘宜儿那般熟稔。她思索良久,提议道:“不如请老婶子们出面评议,到底谁家相公最为体贴。”

此计甚妙。

老婆可随意打骂,老娘却得罪不得。老婶子们毕竟是长辈,长辈的评议,小子不敢不服。

我轻咬指节,思忖片刻,计上心头:“古有月旦评,咱手头不宽裕,每月赏不起,不如改为季末评,评出几位好相公,不止赏钱粮布匹,再加送樊将军亲笔题字一副,你看如何?”

冯真娘敛眉低头,含笑打趣:“三姐总以粗人自居,依我看,你分明通古博今,满腹经纶。”

“你也拍上马屁。”我摆手窃笑,“谦从营够宜儿忙活,此事只能劳烦你。嘿嘿,说不准这打头评出来的,便是你家三德呢。”

冯真娘含羞而笑,领命办理。

次日,打老婆的赖汉都因犯第三十四条挨了两军棍。唐军侯于校场明言宣告,女谦从亦属军伍,今后再有殴打女谦从者,从重处罚。

挨棍的七个暂且老实了,然而依旧有人冥顽不灵,偏要打老婆,向我挑衅示威。

成啊,这帮轻视女人的怂货主动跳出来,我不动手收拾,岂非辜负他们一番美意?

我记好名录,正待再向都虞侯施压,不料军都指挥生怕他好兄弟吃亏,一早便在西侧衙守兔待虎。

“早说过不可蛮干,如今知道厉害了?”樊宝玉问。

“刚交上锋,你就奏凯歌?”我白他一眼,将名录推至唐远面前,“六人,各打几棍,我已写明。请关宁兄务必严惩,以正军纪。”

唐远看一眼名录,未置一词。

樊宝玉见状,立刻出言回护:“猴子,你是当真拧不过弯来?倘若有人突然指责你鞭打黑无常,还要来罚你,你能服气?”

“马是马,妻是妻,能一样?”我气到发笑,“再者,马金贵,‘非理致死者,论如律;若伤不堪医者,杖七十;膘减二分以上者,笞四十’。无端端伤马,挨的可不止几棍,无端端殴妻,反倒不能处罚?”

论军纪法条,半路出家的前都虞侯之子,远不如我熟悉,新上任的都虞侯,大约也还不能融会贯通。

两位将军无言以对,僵持良久,樊宝玉却又找到一套刁钻的说辞:“家宅之事,外人如何插手?你说他们无端端殴妻,又怎知里头没个曲折?从前宋叔家那泼妇,发起疯来抓脸撕耳,宋叔忍无可忍打她两拳,你能说是宋叔有错?便是大嫂,每回大哥回家看望宝骏,她都又骂又打,亏得大哥脾气好不还手,不然——”

这胖子,怎地什么事都往外头抖落?面前还坐着个外姓人呢!

我连忙打断他:“谁是谁非,我自会先判清楚。再者,军属又不傻,你这些军汉人高马大,有几人会去挑衅生事——”

“你自个儿就带头生事!”樊宝玉也毫不客气打断我,“仗着关宁不便还手,三番五次上门寻衅。你若是男儿身,看他忍你不忍!”

话头冷不丁扎回自己身上,我瞠目结舌,心虚瞄一眼唐远,急切分辩:“这……这怎算一回事?我与他商量公事,公事自有公法办,你休要乱扯一气。”

樊宝玉自觉将我一军,哼笑一声:“家宅事,家宅断。莫仗着你哥当了将军,就胡作非为,闹乱军心。”

这胖子,借着我的西虎帮搭建班底,竟敢讽我狐假虎威?信不信我今日就给他闹兵变?

我气得直想拍桌子,这时,沉默不语的唐远却收起名册,心平静气对樊宝玉道:“此事既已开端,半途而废,恶习必将愈演愈烈。再者,放任士卒向弱者挥拳,姑息暴戾,长久以往,不利军纪。”

樊宝玉讶然瞠目。

唐远又转向我道:“你需知,继续处罚,必会激化怨愤,短时内,军属处境更难。”

“拔毒疗疮,我有数。”我忙不迭点头,又扫一眼樊宝玉,“赏罚并行,我早已谋划好如何奖赏,你当我只会蛮干?”

樊宝玉噎得干瞪眼。

唐远思忖片刻,向樊宝玉征询:“只罚军棍,震慑不足,处刑过重,又易生变。不如另寻由头,将无理殴妻者调入七营,以作敲打?”

我尚未琢磨明白其中意图,樊宝玉嘴角一扯,指我二人道:“我看你俩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军纪是你分内事,我不管了!”

说罢,他怒冲冲起身,丢下心肝宝贝好兄弟,拂袖便去。

我瞄两眼唐远,轻咳一声:“他自从当上军都指挥,越来越像个老子。”

唐远亦有些尴尬,默然不语。

“你调他们入七营,有何深意?”我问。

“七营既是弱旅,又是外来人。”唐远答。

我仔细琢磨,恍然大悟:军伍之中,自有不成文的规矩。强师受主将爱惜,既容易立功,又不易伤亡,弱旅则反之。唐远原先身在末营,多年受打压,更被弃在镶龙口,自然深知其中苦楚。对这帮军伍糙汉而言,挨棍事小,调去童传虎的步军七营吃苦卖命,那可当真是蛇打七寸。况且七营是外来人,也不怕这些个赖汉拉帮结派,聚众煽动。

我正待赞他妙计,他却又道:“只是士卒因此调任,恐会变本加厉施暴。毕竟事涉家宅,军法难以彻底管束。”

我再三权衡,下定决心:“无妨。上头有约束,这些蠢货还敢殴妻,足见是刺儿头,调去末营杀杀气焰也好。军属若实在不愿跟他们过,我做主和离。反正在我麾下,饷虽发得少,温饱还是不愁。杀鸡儆猴,遏住旁人的恶念最为重要。上下同欲者胜,军属也是赤霄军一员,只有杀住这恶习,全军才能上下一心。”

唐远不置可否。

我皱眉道:“怎地,你这些臭爷们,总以为老婆任人打骂,就叫做后宅安宁?女人也是人,有手有脚,也会反抗。”

唐远瞥我一眼,暗暗嘲讽:“大营尚能踹人,我可从未作此想。”

我闻言一惑,不明这“大营踹人”是哪来的怪事,又瞧见他额上淡疤,忽而忆起往事,得意暗想:怪道不得乖兔儿倒戈相向,原是那一脚狠踹,叫他终生难忘。果真,哄女人靠嘴甜,驯爷们,还得看拳脚,打到他心服口服,不愁不听话。

“人既罚了,赎金还你,稍候送来。”我满意笑道。

唐远却忽而有些不悦:“不必。笃行已还过。”

“他是他,我是我。一码归一码。”我真诚道。

谁料唐远眉心更蹙:“不必。”

这人真难伺候。抢他钱时,可怜好似受气包,如今诚心实意还钱,他反倒不乐意?

也罢,兔将军傲气,我这女匪想抢便抢,想还便还,大约是有些伤他颜面。

辞别唐远,回到别院,我又琢磨一阵,觉得这套招式还差最后一拳。爷们毕竟是与爷们站一头,樊三哥突然“反水”,与女人站一头,定会大减威信。

补救之策,便是将那帮殴妻的赖汉从爷们里划出去,让诸位好儿郎不屑与他们为伍。

军伍儿郎最不屑的,便是那阵前胆怯、能力不济、坑害兄弟的孬货。只消好生调查,将这帮人的孬事宣扬出去,自然人人喊打。便是个把人大节无过,七岁尿炕、借钱不还、偷奸耍滑、觊觎嫂子之类的污名,总能栽上一两桩。爷这一年多来,后背插满谣言,保不齐就有这些杂怂暗地里推波助澜,倒不防拾起这刀子,叫他们也尝尝这滋味。

只是西虎帮里,无人有这份伶俐劲儿,思来想去,愣挑不出耳目与喉舌来。最终,我只能将童传豹召来,命他暂且领下此事。

童传豹不知从何处下手,有些为难。

“你如今是兵曹参军,各人记多少功,领多少罚,最清楚不过。待那帮孬货调去七营,还可让你哥协助调查。他手底下有个小子叫万福,最爱东瞧西问,让他作你暗线。”我顿了顿,又提点道,“城东有个胡家村,我知有人偷去那处消遣。搂着姑娘喝二两马尿,没几个嘴上把得住门。你私底下去问问,定然收获不小。”

童传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我无奈叹一声:“这事彻底禁不住。你最知姑娘的苦楚,借此机会常去关照,也免她们受了委屈却不敢声张。谁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你正好记下来,报与明将军,他自会秉公处理。”

童传豹这才应下。

交托完这桩,我松下两分神,又琢磨起那两贯钱该如何归还,外头却来报,敦石头已归。

我忙不迭奔去城门迎接。敦石头垂头丧气,见我便跪:“三哥,丁妹子的尸身……找不见!我记得是那山坳,可就是找不见!她定是叫野兽叼走了!三哥……我对你不住!”

我心中剧痛,捂住心口,深吸几口气,定下心神,问:“十月呢?”

敦石头摇头哽咽:“我照你的舆图去寻,可范大哥的墓,也叫人给掘了……我只收回来几块残尸……”

我仰天望云,忍住热泪,扶起敦石头:“辛苦了。十月在九泉之下,定会谢你。西西……她的魂与咱们在一处,在一处便好。”

安顿好敦石头,我暗自伤神半日,再去与樊宝玉、明澄商议厚葬西生与范十月一事。

隆德山西侧有座清幽的山岗,俯瞰平凉,视野开阔,因而自平凉暂得太平以来,许多将士自发前来此地,为尸骨无存的亲友立上衣冠冢。老爹与方姨的衣冠冢也在此处,西生葬在他们身侧,也算是芳魂归家,不必再受游荡之苦。

可直到丧仪敲定,我三人才忽然发现,竟无人留有一件西生的旧物。

罢了,我只会束马尾、扎小辫,弄不来花里胡哨的发髻,原先在东京时,总是她为我梳头养护。我这头发,勉强也算作她一件旧物吧。

于是,我剪下狼尾辫,找来一根她最喜爱的红头绳,笨拙扎成她最喜爱的绳结样式,放入棺中。

随那薄棺逐渐为厚土掩盖,我不禁生疑:呆鹅总叨念的香发木犀油,是哪家铺子所售?

无奈从前最烦她叨念钗环粉儿,我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来那家铺子究竟是在景德市、柳儿街或是绣巷,更记不起店名。

罢了,不论哪家店铺,多半都已被辽贼一把大火,焚为灰烬。

多好的东京啊,灯山、夜市、州桥、汴河、瓦舍、脚店、寺观、玉津园、南熏门、宣德楼、大庆殿……也不知几时能得重建。

祭过西生,又拜范十月。

他虽留下部分遗体,然而凝望着碑上“范十月”三字,我又不禁泛起疑惑:这名字,多半是假名。他在东京替我管西街,助我开武行,兢兢业业辅佐护卫四年之久,我竟连他真名与身份都不知晓?

我扭头看一眼樊宝玉,犹豫再三问:“哥,这‘范’,可是‘樊’?”

“嗯?”樊宝玉不明所以。

我转而瞥向肃穆立于一旁的明澄,却又想到生死未卜的范九月,依然没敢问出口。

罢了,他既救过我两条命,我便认他作亲哥。只是,大哥的年纪多半也有作假,倒不知宝山与十月,到底谁才是长兄。

祭洒三杯酒,再行九拜礼,士卒长吹号角,号声回荡山间,最终消散于天际。

祭过新坟,又拜旧冢,众人下得山来,我观一熊一鹰,皆垂头丧气,于是拉过二人的手,叠在一处,笑问:“许久未打球了,看你二人聚齐,倒想起在东京横扫千军的岁月。三哥如今有个非驯不可的强敌,咱们三英战关公,如何?”

二人神色僵硬,相互看一眼,又各自垂眸不语。

我不以为意,朝山头上一指:“好生打,西西在山上观战,给咱们鼓劲呢!”

“嗯。”陈天水闷声应道。

敦石头眼眶一红,瓮声瓮气道:“好!”

西虎帮兄弟同心,乃是重中之重,谦从营便交与刘宜儿专心训练,冯真娘则全权操办季末评一事。

自得去年偷师回来,我时常琢磨唐远那三三之阵。此阵说复杂,倒也不复杂,各人记熟指令,依令行事即可。可说简单,倒也不简单,离合散聚、避实击虚,全靠主将临阵决断。

以三三阵指挥两百人,我暂且没这能耐,指挥一支马球队,问题不大。

敦石头与陈天水必得带上;马光汉骑术、球技俱佳,必不可少;方小星性子闷,更得让他上场招摇;牛三德性子稳,适合守门;至于童传豹、崔景温那几个,骑术与武艺都上不得台面。算来算去,西虎帮除虎帅之外,竟无一个马军的将才?

既如此,只能拉上江怀玉。众目睽睽之下,舅舅总不好欺负外甥。

计策定下,我便找明澄商量。

“悬黎又有何计算?”明澄无奈问。

“好容易安定下来,让兄弟们松快松快。”我笑嘿嘿挑眉,“再者,与其费尽唇舌说媒,不如让将士们大展英姿。谁是英雄谁狗熊,娘子们一目了然,不比你们干吹一万句管用?”

明澄蹙眉摇头:“也罢,容我筹谋。”

次日前堂议事,明澄提出,按惯例,赤霄军每年春季皆有一场马球赛,今年诸事太平,正事宜重开球赛,鼓舞军心。

樊宝玉一听便知是我撺掇,长眉一沉,暗暗瞪来。

我有恃无恐挑眉而笑,樊宝玉更不愿遂我的意,也不愿失了老成持重的大将风范,一双眼珠子左右转,最终板起来脸,挺直背脊,沉肩吸气,轻咳一声:“关宁意下如何?”

唐远的视线在我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向门外透来的晴光,努力抿紧唇角,作严肃思考状。

“也好。”

呵,小子哪有不爱打球的?不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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