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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叩首问天卦 举杯邀神仙

次日拔营,全军旌旗低垂,马蹄声碎,如负千钧之重,心气恹恹前往猴石镇。此地位于少室山西北麓,因有游人歇脚停留,附近的山民引车卖浆,才成一处集镇。辽子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西京防线,突袭这既非屯仓,也非要冲的弹丸小镇,因而还算安全。

唐将军泰然处之,有条不紊安排军务,樊将军乐乐呵呵,东游西荡勾肩搭背,兼之渑池的女兵前来会合,飒爽英姿如红梅映雪,众将士颓丧的心绪终于平复。

不日之后,休战令传来,明澄也被打发至猴石镇,前堂议事四人齐聚。

我三人将各自的疑虑与他详述,问他到底是何缘故。

“或许兼而有之……原定校阅那日,元副帅已免我文书之任,闲置至今。当日,北辽有使前来,也不知战局是否有变,因而生此波折。”明澄愁蹙长眉,无奈叹道,“不过猴石镇并无战事之危,副帅此令,也有回护之意。”

这话倒也在理。倘若元公泽与柴、刘二人沆瀣一气,大可将赤霄军打发去北面的死地,再将军需一断,足以冤杀我这支无根无基的边军。今日明澄携军需前来,可见元公泽的本意仍是顾念同袍旧情,愿在力所能及之处多加照拂。

不过北辽有使前来,却叫人在意。

天寒地冻,辽军去国时久,士气已颓,保不齐要谈和拖延。如今扬州小朝堂已是主和派的老窝,江慷也如他那混账老子一般孬种,定会割地赔款,以求苟安。

此事烦也无用,无知妇人又左右不得天下大局。倒是贼兔当真可恨,马光汉随明澄归来,可贼兔原先说好划一百人马给一营,不仅不作数,反将一营也收入囊中,攥着两营马军,美其名曰“演练新阵”。

呆贼!真当我是无知妇人,不知轻重?

隆冬时节,千里冰封,我再不长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节北上渤海,徒劳送命。

再者,虎在山林,方能叫人忌惮。即便赤霄军遭受打压,是因老九提防于我,那我更不可南下自投罗网。只怕我一到扬州,罢免樊宝玉的圣旨便会立刻颁下。

这呆贼自以为缴了马军,便能将我栓住,殊不知我倒反要借他替我练兵呢。

北军血战两载,如今局势大好。箭在弦上,东京之战,必在明春。赤霄军需在此役一战成名,建立威望,才能赢得元公泽的支持与北军的拥护。

一旦复克东京,两国风云交汇于战线,后方必然有所懈怠。我趁此时机,薅走呆兔打磨好的一营,神不知鬼不觉潜去渤海,劫回江恒的胜算极大提升。

至于江慷那孬种,我打赌他定会继续赖在扬州,不肯回銮,彻底让浴血的北军以及主战的臣子寒心。

届时,靖王自真龙驾前归来,携一道传位密旨,入主东京,一呼百应,水到渠成。那捡了玉玺无旨自立的卫王,算个屁!

哈哈,爷乃不世英才,这惊天宏伟的计策,比孙师锐那手下败将好上百倍!

只可笑呆兔分明知我长在军略,偏要用那小脑袋瓜子揣度我的心思。爷可是虎,猛虎狩猎,素有耐心。

是以他要练新阵,便练去。我每日埋首在东京舆图之中,时常废寝忘食,被蟋蟀大将军骂得脑壳冒烟。

樊宝玉无所事事,时常赖在我跟前。自幼我俩便对舆图深感兴趣,他虽已失忆,这爱好倒没丢。我与第五秀娘推敲细节,他老在旁问东问西,好生惹人烦。

腊月间,西京再度发来军需,樊宝玉前去迎接,回来便慌里慌张道:“方才副帅来了。”

我一拍舆图:“你怎不叫我?”

樊宝玉急忙辩解:“副帅微服而来,我也不认识啊。他走以后,如镜哥才说那是副帅!还好今日兄弟们不曾懈怠,关宁练兵练得正起劲,副帅瞧过一阵,便走了。”

我瞧着手中零散的舆图,懊恼暗叹:倒叫他先冒了个头。也罢,舆图还未完善,今后再献不迟。

其后依旧我干我的,他干他的。偶尔我走出营舍透气,见他越练越有章法,两支马军改配刀、弓,刀似雪练横空,箭如流星坠地,奔袭的阵形由三三之阵演化,行若流云,势若奔雷,战术越发纯熟,真可谓是睥睨群雄的精兵,只可惜依旧受制于人数,难成摧山撼岳之势。

有一回我看得入迷,驻足不知离去。唐远练完阵法,昂扬策马上前,眉间英气凝霜,口呼白气,笑问:“如何?”

“论骑战,关宁实乃当世第一。”我心服口服,赧然挠头,“说来,原先承诺与你共同研习新阵,我倒把这事耽搁了。”

男儿都不禁夸,尤其夸到他的长处。我作为内行,天花乱坠一通点评,饶是稳重的唐将军也有些找不到北,不禁流露几分少年意气,剑眉微扬,豪迈担保:“万事有我,你宽心便是。”

自然宽心。

观他这阵法,不像是克制铁浮屠,倒像是冲那拐子马而去。我若要轻骑偷袭渤海,路途之间,沉重的铁浮屠不足为惧,同为轻骑的拐子马却很难缠。乖兔儿真是瞌睡送枕头,好生体贴。

“好关宁,待你这阵练成,三儿也来凑个趣,你手把手教教我,成不?”我谄媚拱手。

唐远正待回答,背后却传来轻佻的一声:“哟,好关宁都叫上了?”

此言一出,我顿觉窘迫扫兴,唐远被寒风冻红的面颊也似更红了一分,含糊应一声“练成再说”,打马返回原地休息的马军之中。

樊宝玉踱步近前,觑我两眼,似笑非笑问:“猴子,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他向来胳膊肘往外拐,我不愿吐露计划,敷衍道:“看我兄弟有本事,高兴。”

“你这样……报复,不大好。”樊宝玉委婉提醒。

“莫来多嘴,今后有你的好。”我丢下一句,折身离去。

无力可为的事态逐渐向好,即至腊月底,竟又添一桩喜事。

这日,冯真娘拉着刘宜儿来我舍中。冯真娘再三使眼色,刘宜儿却扭扭捏捏,很是古怪。

“怎回事?”我撇开描图的画笔,皱眉打量。

“三姐,我……我……”刘指挥羞怯得好似含苞的桃李,愣是开不了口。

冯指挥实在看不过眼,替她禀报:“三姐,宜儿有喜了。”

我喜笑颜开:“当真?几个月了?”

刘宜儿的脸色更红,声如蚊呐:“六娘子诊过,大概……三个月。”

三个月?

那应是在旬邑时有的,怪不得她扭捏。

当时尚未休战,我特批她与陈天水同帐,是有些不合规矩。这小子也真是,明知我徇私,也不说避一下。今后再有谁说心情不好,要搂着老婆睡觉,我还不好驳回了。

也罢,终归是喜事一桩。狲、熊、牛、鹰、马五大将,至今没个后,傲天鹰也算开门第一炮。

说来,憨熊也年岁不小,成日只知“三哥三哥”地傻笑,也不见他对哪个娘子有意思,我得替他留意留意。不……莫慌,三哥可承诺过要封他当侍卫亲军都指挥,届时当了大官,再给他选个好的,文臣武将、宗亲贵胄,任他挑!

当日,我简略设宴,邀西虎帮前来庆贺。陈天水这厚脸皮的,丝毫不觉此事办得不妥,二两酒下肚,高兴得恨不能飞天揽月,又撺掇着牛三德,借酒揶揄余下几个未成家的。

马光汉这前任老幺,向来最得哥哥们照顾,也最受哥哥们“欺负”,光棍儿们果断以邻为壑,全围着他灌酒,非要他交代到底中意哪个娘子。这小子实在扛不住“严刑逼供”,憋出三个字:“心善的。”

我偷笑暗想:菩萨配观音,倒是桩妙事。今后有镇抚的差事,正好交他去办,也免得闹出些掠子女、夺财货、割民妻乳而杀之的丑行,越镇越乱,浪费国财。

小子们乌烟瘴气闹成一团,我还得招待好贵客。

第五秀娘特受邀前来。我也不着急拉红线,只是拉着她的手,殷殷嘱托:“好妹子,宜儿如今受不得累,劳你辛苦辛苦,帮我管一管女谦从。你那队女兵,我瞧着个顶个儿厉害。我钻研有一套女子刀法,无人可传,待舆图完成,我亲自来教。”

第五秀娘素来大方爽直,当仁不让答应下来,席上与众男儿划拳喝酒,已然打成一片。

如此一来,悬黎军所缺的这支帐前司,也有了眉目。今后我也效一效孙夫人,闺阁之中侍女悬刀,好生威风!

除却这锦上添花之物,还有一柄暗刃需抓紧打造。

全军齐心,领兵的也多是西虎帮干将,童传豹这耳目闲得闹慌,每日盯着专注练兵的唐将军,竟只能汇报有多少女兵私底下仰慕将军,又有哪几个不长眼色的寻机送袜子送暖帽。

需得她们送?爷又没冷着他!

接连听这些玩意儿,我才发觉自己的注意力被吞恶獬带歪,批评他好一顿,决定将癸队一事提上日程。

原先樊大将军严正驳回此事,如今他已是傻子,经我一通忽悠,立刻将癸队剩余的几人召来,当面全权委托于我。无奈我万事缠身,无暇钻研这柄打碎的暗刃该如何重铸,便让童传豹先琢磨个章程,交我审度,若合心意,再正式交托于他。

忙碌之中,光阴飞逝,眨眼已到除夕。

这日,我寅时起身,卯初出发,前往少室山。

左右二亲卫,敦石头身躯沉重,冬衣又厚实,拉他爬山,实在强人所难,因而我只携江怀玉并一队卫兵,轻装简行,向山中进发。

今日微晴,仰头可见少室群峰雪雾缭绕,山径蜿蜒如银蛇游弋,两侧古松垂玉挂冰,苍茫萧瑟,肃穆庄严。

少室山是京畿名胜,若换作太平盛世,此刻定已车马如龙。然而今时今日,山脚的小庙人去庙空,檐角垂冰如同悬剑,在晨曦中射出利凌凌的冷光。凄风回旋在空荡荡的庙堂,半片门扉在风中咔咔作响,仿佛是那些泥塑佛像正在摇撼囚笼,质问苍生何辜。

我瞻仰一阵儿佛像,兴许是道不同,一丝参悟也不得,便携众人继续沿雪径前行。

积雪没踝,松涛挟寒,飒风如刀,直往棉衣里钻。路畔的山溪凝为冰河,冰瀑自断崖垂落,仿若水晶挂帘,经晨间的日光斜照,碎作七彩眩光,倒叫我瞧得一怔,好似自乱世中超脱,误入神仙幻境。

再行数里,至三皇寨旧址。残垣断壁间,积雪填平沟壑,石阶覆冰如镜,铁靴踏处,脆响连连,更添几分寂寥。寨旁有一间茶寮,如今只剩几片倒塌的竹蓬,在积雪中支棱半角。

我命人在此暂歇,江怀玉立刻生火煮雪,温好水囊,递入我手中。

我啜两口红糖水,打趣道:“你还当真是六娘子的好副手,时时刻刻都不忘这些东西。”

江怀玉腼腆微笑,将手捂在胳膊下取暖。

用过干粮,稍事歇息,复又上路。行至玉皇沟,山势陡峭如刀削,谷口寒风呼啸,吹得人步履摇晃。我裹紧披风,贴紧山崖而行,但见渊底雾霭汹涌,如白龙翻江,突发奇想:也不知纵身一跃,可能召来仙兽,助我腾云驾雾,倏而飞行三千里?

正出神间,忽听卫兵警示:“有人!”

我抬头前望,云雾间,似有一名灰衣樵夫若隐若现。我心下好奇,命众人速速跟上,谁知那樵夫背负薪柴,身形却轻捷胜过猿猴,待我等匆匆追出玉皇沟,竟已不见踪影。

想必,这是躲入山中的百姓,瞧见当兵的,便立刻躲藏起来。

再往前行,便是十八盘,石阶结满冰棱,每行一步,都需先以铁杖凿出踏痕。山风骤起,积雪如粉,迷住眼帘。好容易挨过这阵乱风,我伸手拂去睫毛上的雪粉,只见缭绕的云雾已被吹散,现出左侧绝壁探出的古柏,虬枝上积雪盈尺,恰似仙人拂尘。

我又不禁生起遐思,想起神仙的那柄拂尘。

初到静王府时,他终日道袍加身,常执拂尘在津月池畔参玄悟道,幽静得好似立刻将携莫问、不惹等一众童子羽化登仙。其后他大概是动了凡心,虽还是素衣居多,却赖樊定邦顽皮,将拂尘收捡起来。直到明老爷子过世,他为宽慰我,在池边做一场法事,才取出拂尘用过一回。

笑煞人也。堂堂亲王,竟扮作道士做法事,议程还错漏百出。

那诰文怎念来着?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

方才那樵夫,不会是神仙所化吧?

“三哥,还是快些走吧,不然这劲风又刮起来了。”

江怀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黯然回神,苦笑想:少室山是佛门圣地,即便圣迹显灵,也只会是秃头陀佛,哪会有青华大帝?

正此时,头顶“哗啦”一声,竟是积雪压断枯枝,雪团纷纷砸落,盖得我二人满头皆白。

我瞧他这狼狈相,忍俊不禁,替他拍落头顶与肩头的落雪,继续沿着狭险的山径攀爬。

冬季昼短,行程紧迫,一路再不耽搁。过猴见愁险壁,但见铁索悬空,霜结如链,纵使隔着皮手套握去,也觉寒彻骨髓。此间已高过云层,万丈深渊横于脚下,瞧得人头晕目眩。然而仰头再望,却又见一层薄云飘漫高空,竟是云外有云,天外有天。

攀索过猴见愁,其后路径更险,好几处需指扣石棱攀爬。爷这女儿身便显出劣势,最后那几里路,竟是气喘吁吁,只能由江怀玉领路,半扶半牵,终于登顶。

时值午后,素日悬空,净光涤荡。我最喜登高,叉腰立于山巅,呼云吐雾,御览群峰,只见东峰玉冠戴顶,西峰银纱遮面,南峰素甲披肩,北峰白刃指天。

远望黄河,冰封千里,再眺西北,苍茫难觅,最终,我的视线落向东北,云天交接之处,却不见神仙楼阁。

我落寞一笑,收敛神色,打发众人自寻避风处歇息,自己则挑一块临崖的大石坐下,架上小釜,煮雪温酒。

不多时,釜中咕嘟作响,我取出温热的酒壶,斟两杯醴酒,一杯置于石上,一杯握于手中,两杯轻碰,仰头将手中那杯一饮而尽。

过完今年,神仙已二十有六。也不知今日生辰,他会如何度过。

皇帝北狩,实乃国耻,因而被俘的皇室宗亲,到底遭受何等折辱,诸多知情者讳莫如深。此前我远在西北,音讯阻隔,更是难得些微消息。

近日,明澄在西京倒是听来几则,也不知真假。

据传,他们一到上京,便被迫行牵羊礼。那到底是什么礼,我不敢想。据传,诸多宗室女眷,被迫配与贼将。配的到底是些什么畜牲,我不愿想。据传,连皇妃、公主也在太上皇面前,公然遭人侮辱。那到底是什么场面,我不能想。

我唯一能想的,便是靖王在冰天雪地中放羊。放羊,苦是苦了些,冷是冷了些,到底,也还好。

君子尚不可辱,神仙,怎可能与那些腌臜流言,沾上半分干系?

再者,既是流言,谁知是真是假?我也不过是被辽狗揍了一顿,那光怪陆离的谣言,都已传得耳朵起茧。

近日更可笑,不知从哪里传出,竟说靖王做了某位辽国公主的入幕之宾,以求荣华富贵。

谣言由一生二,由二生三,短短月余,种种香艳的细节已传得甚嚣尘上。

如此刻意编排,分明是冲我而来。

怎地,老九以为我与神仙的情义,这般经不住考验?

尔等凡夫俗子,懂个屁!

且不说我聪明绝顶,断不会中攻心之计,即便传言属实,又有何妨?

神仙就是面若天人,就能叫人一眼看迷了魂。他有这等保命的本事,有何不可一用?

大不了,我念在那狗屁公主护主有功的份上,顺道把她也劫回来,留作婢女,爷也受用受用公主的伺候。受用腻了,再拿她换两座城回来,岂不划算,岂不美哉?

“覃思,你意下如何?”

我又与那无人饮的杯子碰了碰,望向东北,自言自语。

“年初我发过誓,明年一定接你回来。”

“樊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春,最迟夏季,一定接你回来。”

“今日,且再苦一苦。我保证,这是你在异国他乡,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狸奴儿再不逃了,再不丢你了。你所受的苦楚,我加倍偿还。”

“乖。你化个身,亲我一口。”

“此地离天最近,你化个身,亲我一口。”

“不亲我,可不救你。”

天风浩荡,似乎真将天边的雪云吹作人的侧影。

我恍惚微笑,起身四顾,折枯枝作笔,以雪地为纸,一手提壶饮酒,一手速画舆图。片刻之间,城池、山脉、河流、路径,浮现雪面,简明扼要,一目了然。

“你瞧,我已谋划完备,只待春风。”

雪云化作的人影逐渐模糊,似乎漠视了我的炫耀。

“自然,也还需据战局调整,未必走这条路。”

模糊的人影重新凝聚,似又对我计划有几分兴趣。

“据说,你还在渤海做‘外室’,又或是‘金屋藏娇’在扶余。”

人影又侧过身去,好似羞于与我谈论此事。

“无妨。三儿用兵如神,不论你身在何方,都有法子救你回来。”

人影终被天风揉散,也不知是否将我的誓言当真。

“我拉你下凡来,就一定接得住!”

寂静的山巅,只余我的喊声在群峰间回荡。

良久,我将远望的视线收回,仰头望向高渺的天穹。

云外有云,天外有天。倘若当真有位老天爷高坐九霄,此刻,我已近天阙,他定能看见。

少室三十六峰环列如水晶莲,我满怀虔诚攀上这莲心台,难得折了膝盖,放下酒壶,在舆图前郑重跪下,自怀中掏出断簪与太平钱,再将断簪置于舆图之上,将太平钱拢在掌心,闭目默念——

若未来世有诸众生,得闻汝名,但冥心默想,作是念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或一声,或五七声,或千百声,汝即化形十方,运心三界,使称名者,咸得如意……

隐约钟声自山腰传来,应和着我默诵,冥冥送至云霄。我叩首三拜,轻轻掷出法卦。

两阴。

无妨,再来。

仍是两阴。

无妨,再来!

依旧是两阴。

妈的,我跑来和尚的地界,问道家的吉凶,作个屁的数!

我拾起断簪,霍然起身,果断将太平钱踢落悬崖,再踢乱舆图,恶狠狠想:爷不靠天,爷靠人!李谓之似乎还在胶东密州,他与靖王前后脚贬出东京,早被打为“靖王党”,再难有翻身之日。我得找个机会亲自密谈,试试他的态度。若能谈成,那便去时走陆路,回时让他派船接应,爷再遣一支佯兵原路返回,亲自带着神仙奔赴率宾府,自海路返回密州,也免得三千里路,颠着了我家受苦受难的神仙!谁又能想到,旱地猛虎蛰伏山林,狂奔原野,最后竟是游海而归。哈哈哈,当真妙计也!

对啊,神仙本就欲乘百丈之船,往东海之远,听大海潮音,观万里横波。

爷不光要逆天意,救圣君,爷还要顺道携夫逍遥东海一游,把盏高歌,畅抒胸臆,圆他多年夙愿。

哈哈哈,贼老天,你能奈我何?你能奈我何?

“悬黎姐……”

我骤然回神,发现江怀玉立在几步之外。他大约是见我在崖边又拜又念,又跳又骂,忽又指天大笑,状若疯妇,此时眼中饱含担忧。

我窘迫挠额,正待将断簪收入怀中,却听他道:“我陪你去。”

陪我去?

不妙,舆图!

我急忙往地面瞧去,然而那舆图分明已被我踢得面目全非,根本瞧不出所以然。

“他们不懂。你与靖王的恩爱,樊二哥不懂,舅舅不懂……”江怀玉垂眸望向七零八碎的雪面,“只有我是东京人,我懂。”

我上前两步,彻底踢散残雪:“半大小子,懂什么懂?休得胡乱揣度。”

江怀玉抬起眼帘,乌黑的眸子映着晴雪交织的清光,笑中掺杂着苦涩与自得:“你近日时常夜半出门,在雪地中徘徊。他们都当你是苦闷失眠,难以排遣,只有我瞧见了,你眼中精光如炬,思潮如狂。悬黎姐的心事,只有我懂。”

“好猫儿……”我怔怔唤一声,轻轻拂去他鬓角的霜花,忽然发现这小子的唇上,竟已生出一圈青绒。

“也罢,你也年满十五,入得伍了。”我欣慰呢喃,与他相视而笑。

此时日已向西,雪寒天冻,下山的时辰不可耽搁。我招呼众人立刻返程,沿途再经天险深壑,奇绝的雪景渐归寻常,似是昆仑寻仙游历一遭,恍恍惚惚重归凡尘。

返回军营时,暮色四合,寒星初现。回望少室山,但见素峰如戟,寂刹萧瑟。营中倒是火把通明,人声鼎沸,喜迎新岁。

众士卒升起篝火,围火而坐,人人手捧热面汤,畅谈高歌。更有人在兴头之上,耍拳弄棒,竞技角力,引得众人起哄喝彩。

樊宝玉在营舍中设宴,邀各营指挥把酒同欢。我去时,酒正酣,陈天水那小子近日越发没个规矩,竟敢挑头撺掇罚我酒。

自罚三碗,再喝三圈,勉强脱身。我微醺醉步,歪歪斜斜坐到唐远身侧。

“雪景如何?”他问。

“平平无奇,白喝一日的冷风。”我左右顾看,起身去捞酒坛。

“禅房可暖?”他又问。

“着急赶路,没去大和尚的庙。”我抱过酒坛,斟满两碗,复又坐下,斜身举碗道,“敬你。”

唐远执碗不碰,问:“这碗是何说头?”

对你不住,过意不去,赔个罪先。许你河北两路节度使,权当补偿,你可万不能给我撂挑子。

“没说头,高兴。”我嬉笑碰碗,仰首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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