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越礼
“什么?”
容承自是诧异。
羌霄却是淡淡地笑了出来,却多少像是有些恹恹,像是多少有些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里——他竟像是已有些腻烦。只是到底还不算张扬地知道扯来他那副长久的病弱聊尽礼数:“我是说,太子殿下记不得这本就与我无关,说得却像我能借此获利。”
容承不由一愣。倒是被他一下点明自己已然忽略的。
羌霄却平淡着语调到底还是泄了几分冷漠出来:“可惜不是太子殿下自以为是的迁就便真是迁就,我也不想凭白认下这倒打一耙的‘大人大量’。”
素来以慈柔著称的皇后娘娘微微蹙动了眉梢,递给恒阳老人的眼神就多少有了些含着不满的复杂,可惜后者兀自饮茶不语,竟也难得没有回应。
恭谨侍候在皇后身旁的太子妃见状就也清咳了一声:“羌公子……”
她这今晚的冤大头之一也还是任劳任怨地温声道:“请您慎言。”
这话多少有些客气,竟有一半像是当真将对方当成了从皇后这边算来的“长辈”对待,只另一半仍旧是属于太子正妃的端庄威严。
奇怪的是,明明这次无辜受牵被怀疑的也正是她,顶着秽乱宫闱如此大罪她却也仍是这般……温和娴雅得一如往常,刚柔并济得既未失了大肚,却也不会叫人轻瞧了去,倒也真是半点没受这“诬陷”的影响。
不过想想也对,毕竟瞧皇后此刻对她的态度——出了这样的事,竟仍是叫她贴身侍立,搀着自己的手臂走进来,面上虽仍是端严,却也到底暗流着些有形可察的亲密,与她宛如一对亲生的母女,显然也是不信这所谓的“偷情”的。
而今这位太子妃不惧正位于流言中心的嫌开了口,到底也像是不怕惹祸上身的愚直,却也多少愚直得叫人不得不佩服。
那羌霄闻言偏头像是“瞧”了眼她,面上神色平淡又柔和,倒也难得压下一些容易叫人误解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只是平缓道:“我不知该如何表现,若是冒犯了,便也还请见谅。”
他的嗓音本来就低,此刻温温哑哑的,像是也失了那几分意气似的生气,只是到底还像坚持着什么不肯落下,遂也就似极那万般惹人不快却又着实惹人的清冷。只是“清冷”这词用在他身上又稍嫌雅气得文绉绉了,那与其说是清冷,倒不如说是孤傲——是孤僻自恃,冷傲疏离——倒更像九天上高悬的那一轮白月冻土
——就也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得竟似如何也不肯完全压灭那骨子里的自以为是。
不过——就连太子妃也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纵使如此“自以为是”,他也的确是生得太漂亮了些,于是就连这样都竟有这样的好看,就也难怪连她都忍不住去想——若是容承也能容忍他这种程度的失礼,那也的确是有容忍的应当。
不是不驯礼教的人更能搏得习惯上位者的注意,而是美人的“骄纵”总也有些让人难以苛责的资本。也从来不是殊异的美人最美,而是美人的殊异最特殊。
就像牡丹,之所以能被赞叹焦骨是因为它先是牡丹,而若少了那份敢称国色的傲,那剩下的娉婷摇曳也难免要泯于众美,难免叫人可惜。
难怪古人会说惟恐夜深花睡去,便烧高烛照红妆——就算不爱花,可若明知曾有那般的美丽如风摇荡的花瓣一般动人心弦,当然不会轻易就舍得它这样没了。
美人的骄傲也恰像是这样的东西,她们若完全伏低做小,就也难免失了几分独占鳌头的风华,可这样的骄傲若是太过,也就可能让人忍不住想强压下去。毕竟人谁活着又没那么几分傲气?总被人刺儿头似的顶着也难免要心生不快,忍让得久了,就算那美人再美也难免会让人失尽耐性。
——思及此,倒让她又不觉想起了昔日的太子侧妃之于容承。
其实太子侧妃赵珟也当真是个朱砂点画般赏心悦目的红莲美人。
只可惜再多惊艳毕竟也只能俘获一时的感官,她的脾气太直太冲,又生得太过骄傲从不肯委屈自己低头,就算容承脾气再好,也终究只是自持身份的宽和,与她因着江慕颜磋磨得久了,就算面上仍守着家国礼法的恩义,会给她于公于私的两份薄面,这其下的罅隙也早就裂成了不可逾越的深渊裂谷——
到底是……可惜。
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个皇长孙容煜,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夹在这一双父母当中。
太子妃南宫晴素来是个怜花惜花之人,虽偶尔也不是不会被赵珟气到,却也难免会觉得可惜。
只是这羌霄与赵珟其实还有些不同,其实这人已经平和得很像是温柔了,只是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样子——难免叫人对他一丝一毫的表情都要细细考究琢磨。
其实他生得孱弱,尤其是在灯光偏冷时,一袭月白也浅淡得像是能叫寒风吹散形魄的孤魂。只是他的眉眼倦怠归倦怠,却哪怕此刻,也仍像是被些强撑的自持冷冷压着,不肯泄露出什么无助的内里,就也孱弱得叫人觉得还是不够——
这孤魂也到底是不止有森然游离的鬼气,竟还有些……竟像是万顷寒林里肃杀着的清冽端严。
似鬼非仙,却又多少让人怀疑是堕了鬼道的仙。
而他的骄傲也不一样,不是让人不适,而是让人……甚至想要碾碎。太自傲了。
其实无关他已经表现得够不够恭敬,他容家也素来很有容人之量,而是他生得那副样子……很难形容,但莫名就叫人不想容他,若不能恭敬得就连眉眼都低顺到软媚,就总还难免……就好像他自下而上倒俯视向神明时就容易让人觉出几分寝食难安。
很难不让人想打碎他那副孤高自恃,证明他也不过如此。他生就是那副让人想要碾碎的样子,可若当真被碾得伏低做小,却又会难免叫人可惜。毕竟他也的确好看。
南宫晴不由地想,他也当真就是个生来就惹人的美人,既惹人欲念,又惹人厌憎,这样的美人活到现在竟也还似过得不错,看来没伤没毁,也还没失了那股子无论如何也要端着的傲气,倒叫南宫晴也不自抑替他松了口气。
她到底是心软,见不得人受苦,也见不得值当的东西枉受摧折,认同不了有些值当的东西生来就会让有些人想要卒瓦了这种扭曲的道理。只她坐在那个高度,到底是生来就注定要清醒一些,尚且无事,就已难免清醒得看透了太多。
只可惜看到的多了,就也难免叫乱花所迷,她纵使心善,也难免陷入思维的误区——
其实旁人想不起责罚他羌霄轻狂不过是因为,他本已是北楚的叛臣。
他连那虎狼一样雄踞眈眈的北楚都叛了,难道还不敢狂吗?
这样的佞臣贼子又哪该会惧怕训诫轻狂的惩治——难道他还能怕死不成?除非想惩治他的也不单是要他死,而是要他受尽苦楚、斯文扫地、尊严尽丧——可容承是个端正太子自然不会那样做,张皇后素有慈和名也不会,于是之于这些人,也就自然连诘责都没有意义了。
南宫晴想拧了,不过是因为她与旁人看这羌霄的方式不同。她看羌霄,就如同她看赵珟、看江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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