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1班的兴奋劲儿，开学第二天就被徐明远的物理摸底考试摁灭了。教室里只剩下笔尖的沙沙声，闷得人喘不过气。
沈微坐得笔直，阳光给她侧脸勾了道金边。题目在她脑子里拆解清楚后，在草稿纸上写下流畅的步骤。
旁边，周屿瘫在椅子上，一条长腿随意地伸到过道，另一条曲着。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笔，眼睛看着卷子，眼神却空洞得像在看一片虚无。那份崭新的物理书，依旧安静地躺在桌角，像个沉默的观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微做完最后一道大题，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然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
周屿的试卷……干净的能照镜子。只有选择题蒙了几个字母，填空题象征性地写了点数字，后面的大题区域，干净得刺眼。
沈微嘴角抿紧。她想起高一期末他被通报批评的事。这样下去，徐老师迟早要请家长吧？
她脑海中想起徐明远点名时审视周屿的眼神，那目光里可没有多少善意，被老师放弃，被家里念叨……啧，麻烦。她甩甩头，迅速压下这不合时宜的同情，专注于自己的试卷。
交卷铃一响，教室里瞬间炸了锅，哀嚎声、讨论声此起彼伏。
“最后一道大题第三问你们算出来多少？我算了个根号3，感觉不对啊！”赵磊在后排挠头。
“第三问？我题都没看完！”李想一脸生无可恋。
“屿哥！屿哥！”赵磊像是想起了什么，扒着周屿的椅背，一脸谄媚，“你选择题最后一题选的啥？C还是D？我感觉像C！”
周屿像是被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唤回，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神依旧带着未散的倦意。他没理赵磊，随手抓起那张几乎空白的草稿纸，三两下揉成团，手腕一甩，“咻”一声，纸团精准砸进后面的废纸篓。动作懒散又带着点欠揍的帅。
“忘了。”他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情绪。
赵磊：“……”
李想：“……”
其他竖起耳朵的同学：“……”
沈微：“……”摆烂摆得理直气壮。
“屿哥，放学打球去呗？”李想迅速转移话题，试图活跃气氛。
周屿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没空。”
“别啊屿哥！三班那群小子今天肯定也在，你不去压阵，我们怕镇不住啊！”赵磊急了，声音都拔高了。
周屿终于给了点反应，他微微偏过头，深褐色的眸子没什么温度地扫过赵磊和李想焦急的脸。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咋咋呼呼的两人瞬间像被按了静音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吵。”他丢下一个字，冻得人一哆嗦，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赵磊李想秒怂，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蔫头耷脑转回去了。世界安静。
沈微看在眼里。一个眼神，一个字，就能让这群活跃的男生瞬间安静服帖……这种无形的“气场”，确实不一般。行，校霸认证盖章，那点刚冒头的同情心彻底喂了狗。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隔壁班的男生，攥着个粉得冒泡的信封，脸红得像猴屁股，被朋友推着，正贼头贼脑往里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沈微的方向。
沈微心头一沉。又来了！
她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流程，剧本她都背熟了：冲进来，递信，她当众拒绝，对方下不来台，纠缠，流言四起……烦死了！她手忙脚乱去掏物理书做好一级戒备。
但此时旁边却有了动静。
原本望着窗外的周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被苍蝇吵醒了。他没回头，也没看门口，搁在桌上的手，食指屈起来，在桌面“叩叩”敲了两下。
声音不大，脆生生的。
门口那个拿着信封的男生，动作瞬间僵住。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看向声音来源，周屿那慵懒却透着莫名压迫感的侧影。他甚至没有完全看清周屿的表情，只感觉到一股无形冰冷的视线扫过自己。那男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他手里的信封像着了火一样被飞快地塞进裤兜，对着朋友慌乱地摇了摇头，拽着朋友消失在走廊尽头。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沈微：“……”
卧槽？这就……完了？
她愕然地看着门口空荡荡的位置，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旁边的周屿，眼神第一次冒出点真心的崇拜。
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连眼神都没变一下。这种无声无息、高效到可怕的“屏蔽”能力……简直是神器！
沈微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能让这种“神器”长期罩着自己呢？
她想到周屿那张几乎空白的试卷，再看看他此刻百无聊赖盯着窗外的样子。再看看他那副“学习是坨屎”的德行。一个被老师放弃、随时可能被家长轰炸、自己还无所谓的“学渣”……他缺什么？
缺分数！
沈微的学霸逻辑迅速运转起来。帮他补习，提高成绩，让他免于写检讨、叫家长的痛苦！
用她最拿手的“知识弹药”罩住他的学业火坑，换他用最牛X的“名号气场”罩住她的清净地盘……公平买卖！血赚不亏！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立刻变得无比清晰且具有吸引力。完美！她看着周屿那副厌学脸，更坚定了。帮他就是帮自己！
沈微甚至感到一丝兴奋，这不仅仅是一笔交易，更像是在解决一个复杂的人际关系难题，而且方案看起来如此完美。
放学铃响。沈微收拾好东西，深吸一口气，像要上战场。
机会就在眼前。她需要迈出第一步。趁着周屿慢吞吞地把那书往桌肚里塞的时候，沈微转过身，努力挤出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周屿同学，”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屿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她，看到的是略显紧张和公式化的微笑。
她这假笑……笨拙得有点好笑。像只想偷鱼又怕挨打的小猫。他面上纹丝不动。
沈微被他看得发毛，强装镇定：“那个……看你物理……基础有点薄弱？”她舌头差点打结，绕开“渣”字，“我物理还行。你要……嗯，需要的话，放学或者周末，我给你捋捋重点？免费的。”她补充道，试图增加吸引力。
赵磊和李想还没走，听到她的话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见鬼的表情，冰山学霸沈微，主动要帮睡神校霸周屿补课？！
周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微觉得空气快凝固了，脚趾头开始抠地。周屿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嘴角似乎往上扯了那么一丝，快得跟幻觉似的。
“哦？”他声音低沉沙哑，“沈大学霸……这么好心？”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同桌。这假笑……傻乎乎的。她图啥？他琢磨着。
沈微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装真诚：“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了些，“而且……我觉得你其实挺聪明的，就是……方法可能没找对。”
沈微内心想：嗯，鼓励式教育很重要！也不知道是在鼓励周屿还是此时的自己。不自觉的又把笑容更加真成了几分。
周屿没再说话。他看了沈微几秒，然后极其随意地从桌肚里抽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抓过沈微放在桌角的笔，笔杆好像还带着点她手心的温度，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下一串数字。
“号码。”他把纸推到沈微面前，动作随意得像在丢一张废纸。
然后，他拎起自己的黑色背包，往肩上一甩，长腿一迈，径直走出了教室，背影又高又冷清。
沈微看着桌上那张写着潦草数字的纸条，愣住了。这……算是同意了？
她拿起纸条，看着那串数字，又看看周屿消失的方向，心里有点没底。
她看看号码，又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心里直打鼓。他那声“哦？”和那眼神……啥意思？嫌她烦？还是觉得有点意思？
她没看见，废纸篓里那个被周屿揉皱的纸团底下，压着个小小的、被折起来的纸角。
纸的一角露出来，上面画着极其复杂的力学分析图，线条简洁有力，标注着几个关键物理量，旁边还有一个被划掉的、极其精妙的守恒方程雏形，正是最后那道压轴题的另一种更刁钻的解法思路。可惜，被主人彻底遗忘了。
手机在包里狂震。沈微掏出来，林溪的消息带着感叹号刷屏：
【微微！出事了！张浩分到3班了！那傻X刚才在走廊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周屿！‘咚’一声！周屿眼皮都没眨，直接走过去了！结果张浩转头就跟他那帮狗腿子阴阳怪气：“看见没？物以类聚！某些装清高的学霸，也就配跟这种垫底的垃圾坐一块儿！”[怒火][怒火]他这摆明了冲你！绝对要搞事！你小心点啊！】
沈微眼神一凛，捏紧了手中的纸条。
张浩……楼上的理科3班，她看向窗外，周屿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楼梯口。
看来，这个“补习计划”得尽快提上日程了。不管周屿怎么想，为了她渴望的清净，也为了这个看似颓废却似乎并非无药可救的同桌，她都得试试。
篮球场边，热气腾腾。周屿刚投进个空心三分。李想凑过来，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屿哥，刚沈大学霸真说要给你补课啊？她咋想的？她不知道你……”
周屿接过赵磊扔来的水，仰头灌了大半瓶，汗顺着下巴颏往下淌。他没看李想，目光瞟向教学楼，深褐色的眼底滑过一丝捉摸不透的光，嘴角翘了一下。
“谁知道。”他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哑，空瓶丢给李想，“可能……觉得我那白卷，挺有挑战性？”说完，转身运球走了，留下李想赵磊原地懵逼。
“挑战？”李想一脸问号，“屿哥这恶趣味……”
“闭嘴吧你！”赵磊赶紧拍他，“屿哥乐意就行！反正沈学霸自己送上门的！”他挤挤眼，“嘿嘿，有戏看？”
李想，也跟着嘿嘿傻乐。球场上，周屿背对着他们，指尖转着球，没人看见他翘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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