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后图书馆靠窗的座位上，沈微面前的桌面整洁有序：物理书摊开，笔记本打开在那道周屿说有意思的题目那页，她可是准备了几种不同的切入角度，旁边还放着一小盒她带来的水果软糖，就算是上次薄荷糖的“回礼”。
她单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无意识地戳着脸颊，目光瞟向门口。距离微信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七分钟，沈微似乎知道那位战略合作伙伴即将抵达。
果然，马上一个高大的影子坐落了下来，带着一丝熟悉清凉的薄荷气息。
“堵车。”周屿的声音带着点刚运动完的微喘，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依旧随意。他额前微卷的几缕黑发被汗水浸透后随意贴在额角，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冲淡了几分自身的疏离，添了些野性，手里还拿着半瓶没喝完的运动饮料。
“先缓缓休息一下吧。”沈微看着他逐渐平稳的气息。
周屿点点头以示可以了。
“嗯，开始吧。”沈微没纠结堵车的真伪，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你说这道题有意思，我准备了几种思路，看看哪种更好？”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期待，想看看他面对真正的难题会作何反应。
他没有立刻回应沈微的问题，习惯性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熟悉的银色小铁盒，打开，极其自然地推到了沈微面前的草稿纸上。
“润喉。”他声音低沉，自己则拧开运动饮料灌了一口。
沈微愣了一下，看着那颗糖，又看看周屿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平时更专注些的脸，她没客气，剥开糖纸，清凉感在舌尖蔓延，开始讲解第一种思路。
周屿身体微微后仰，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沈微脸上，眼神依旧带着些标志性的倦怠，仿佛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
然而当沈微讲得投入，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戳着自己因思考而微微鼓起的脸颊时，他的眼底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类似被什么东西戳中萌点的微光。
沈微讲完一种解法，停下来看他：“这种思路，能跟上吗？”她需要确认周屿的接收能力。
周屿的视线慢悠悠地从她脸颊挪到草稿纸上，几秒后，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嗯。”算是回应。
沈微刚要继续，周屿那只撑着下巴的手忽然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她画在草稿纸上的某个关键点上。
“这里，”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微凉，“角度，你忽略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沈微：“！！！”
她瞬间僵住，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因为这道题的角度是可以忽略的，她想当然地认为周屿的程度不需要考虑到这一层，所以忽略但是被抓包的窘迫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但是周屿的观察力也让她惊诧。
“抱、抱歉！”沈微手忙脚乱地去抓橡皮。
“嗯。”周屿应了一声，似乎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就在沈微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桌上沈微带来的那盒软糖，拿起起一颗橙子味的，推到她面前，正好盖在她擦掉错误图的那块草稿纸上。“压压惊。”他语气平淡但嘴角略带笑意，自己则挑了颗草莓味的丢进嘴里。像个偷藏松果的松鼠，与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萌。
沈微看着那颗橙子软糖，又看看周屿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一丁点的脸，刚才的尴尬神奇地被冲淡了大半，将酸甜的橙子味含入口中。
“好，重来。考虑角度的话……”这一次，她讲解得更加谨慎，带着点如履薄冰的严谨。
周屿依旧话少，但在沈微重新画图分析时，他偶尔会用笔尾随意地点一下某个她讲的卡壳的地方，给一个关键词提示的疑问，比如“这里吗”，每一次都精准地点在关键处，仿佛他只是漫不经心，却总能一针见血。
沈微越讲越心惊。这敏锐度和直觉绝不是学渣该有的！他上次主动要求“有难度的题”，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哪里需要补习？他分明是在……试探她？或者，在评估她这个“交易对象”的真正实力？
就在沈微讲完第二种解法，看着被自己涂改得面目全非的草稿纸，准备喝口水缓一缓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疯狂闪烁着林溪的名字和一连串爆炸的emoji。是林溪的视频通话请求。
沈微心头一紧，对周屿说了声“稍等”，拿起手机走到自习室外的窗边接听。
屏幕那头，林溪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背景是嘈杂的走廊，显然还没离开学校。
“微微！出事了！！”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怒火，劈头盖脸砸过来，“是张浩！那个神经病张浩！他在学校贴吧和几个大群里发帖造谣你！还配了图！”
“什么？”沈微的心猛地一沉，“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知道的？”
“千真万确！”林溪气得声音都在抖，语速飞快，“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我回教室拿水杯，路过三班后门！那家伙在教室最后排，背对着门，鬼鬼祟祟地用手机刷贴吧！我本来没在意，结果他旁边一个男生凑过去看，还贱兮兮地笑着说‘浩哥，你这角度抓得绝了，沈微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我听到你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林溪喘了口气，继续道：“我假装系鞋带，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虽然没看清全部内容，但那帖子标题我看见了：【冰山学霸真面目】、【倒贴校霸】！还有那张配图，虽然一闪而过，但我认得！，就是你昨天和周屿在教室补习的样子！角度刁钻得要死！看着特别暧昧！然后我就看到张浩那混蛋一脸得意的笑，手指还在飞快打字，肯定是在用小号添油加醋！”
林溪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屏幕：“我气疯了，想冲进去骂他，又怕打草惊蛇没证据！赶紧跑回自己教室，用手机打开贴吧和那几个大群一看……我的天！下面一群不明真相的傻X跟着起哄骂你！骂得可难听了！我发链接给你！”
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怒。她迅速把截图和链接发了过来。
沈微点开林溪发来的链接。那张被恶意抓拍、角度暧昧的照片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下面不堪入目的标题和污秽评论更是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一股怒火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张浩！果然是他！手段如此之卑劣！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屏幕那头的林溪说，声音冷得像冰：“林溪，冷静。截图、录屏，所有证据都保存好。别去跟他们对骂，不要回复任何帖子，不要去找张浩理论，保护好自己。”
“嗯！微微你一定要小心！张浩那个混蛋太阴险了！”林溪的声音充满担忧。
“放心。”沈微简短地回应，挂断了视频通话。她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愤怒、恶心、屈辱，但她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反击，必须反击！而且要快！要狠！
————
在两人补习的时间里，教学楼三楼男厕的隔间里，张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发出去的帖子，照片是他昨天偷偷摸摸在1班后门拍的。角度选得真好！周屿那个身影微微前倾，沈微低着头看笔记，从那个角度看过去，两人挨得极近，周屿的下颌几乎要碰到沈微的额头，两人的氛围被镜头压缩得极其暧昧。
标题是他绞尽脑汁想的：【冰山学霸的真面目？倒贴校霸重点班风气堪忧！】内容更是极尽所能地泼脏水，把沈微描述成一个表面清高、背地里寻求刺激和靠山的虚伪女生，把周屿则踩成一无是处、只靠拳头混日子的废物。他狡猾地用小号发帖，用“据可靠同学爆料”、“亲眼目睹”等模糊字眼掩盖自己。
点击“发送”的瞬间，一股扭曲的快意冲上张浩的头顶，让他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沈微！你不是高高在上吗？你不是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吗？好啊！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个倒贴废物的贱人了！看你还怎么清高！看你还怎么安心学习！
他想象着沈微看到帖子时，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会如何崩溃、羞愤，想象着那些曾经羡慕她成绩的同学会如何鄙夷地议论她，想象着周屿那个“校霸”被自己用最恶毒的语言踩在脚下……
他刷新着页面，看着评论一条条增加，大多是匿名用户的起哄、嘲讽和不堪入目的揣测。偶尔有一两个替沈微说话的，也很快被淹没在恶意的浪潮里。张浩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光芒，他手指飞快地在评论区用小号添油加醋：
【听说她高一就特别会装，拒人千里之外，原来是看不上我们这种普通男生，喜欢这种有背景的大哥啊？】
【啧啧，重点班学霸和垫底校霸，这组合真够刺激的！】
【周屿除了打架还会什么？沈微图他什么？图他倒数第一？图他爱睡觉？笑死人了！】
每发出一条恶毒的评论，他心头的阴暗就膨胀一分。沈微，你完了！你的好名声，你的清净，你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完了！我要让你尝尝被所有人唾弃的滋味！让你知道得罪我张浩的下场！
沈微握着手机，仿佛我这一块冰。张浩居然歪曲事实，发动最下作的网络暴力！
挂断电话，沈微冷静地走回座位。她没说话，直接把手机屏幕转向周屿，上面是林溪发来的截图，那张被恶意抓拍、角度暧昧的照片，以及不堪入目的标题和污秽评论。
周屿的目光扫过屏幕，看题时的倦怠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死寂，图书馆这个安静的角落让人感到温度骤降。
他没看那些污言秽语的评论，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张照片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屏幕看清拍摄者的位置，几秒钟后，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刀：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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