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燥热被初秋的凉意取代,梧桐叶的边缘也染上点点金黄。高二1班的早读声比开学初整齐了许多，却也透出几分早起的疲惫。
沈微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晨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她正专注地整理着上周测验的错题集，。边的座位依旧空着，周屿的踩点哲学贯彻得异常彻底。
就在这时，教室里的广播喇叭响起了悠扬的进行曲前奏，随即是教导主任沉稳的声音：“请各班同学迅速到操场集合，参加升旗仪式暨期中总结大会。”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气氛被打破，桌椅碰撞声、低声交谈声响起。沈微收起错题本，跟着班级走向操场，周屿也是卡着这个时间点直接随着人流走向操场。
升旗仪式严肃开始，全校师生列队肃立，校园的蓬勃在此刻达到顶峰。
“下面，请高二年级学生代表，高二（1）班林砚之同学做国旗下讲话。”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操场。
沈微的目光投向国旗下。
一个穿着熨帖平整挺拔的校服身影走上台，正是林砚之，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如玉的轮廓。他站定，扶了扶话筒，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数千师生，没有丝毫紧张，只有超越年龄的沉静与从容。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平稳。
“……真正的目标，不在于超越他人，而在于超越昨日的自己。每一次微小的坚持，都在为未来积蓄破土而出的力量蓄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清晰地传遍操场每个角落。
台下很安静，沈微听着，心中也泛起一丝波澜。林砚之的这份沉稳、博学和真诚，确实令人心生好感。她注意到站在前排的苏晓冉，正踮着脚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主席台，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淡淡的红晕，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而此刻的周屿，书包还没放下，依旧单肩背着站在班级队伍最后，身高优势让他毫无阻碍地看到沈微的侧脸，看着她对于林砚之演讲内容的认真倾听，他的目光转向讲话的林砚之，没有对站在高处的向往，只是深呼吸了一下，按压下去内心的复杂。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林砚之微微鞠躬，步履从容地走下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升旗仪式结束，人群如潮水般涌回教学楼，1班的同学刚在座位上喘匀气，徐明远就夹着一叠表格走了进来，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
“安静。”他敲了敲讲台，“为了营造更好的学习氛围，促进同学间的交流互助，现在进行一次座位微调。”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带着期待和紧张。
“下面念到名字的同学，带着书包换到新座位。”徐明远开始念名单。名字一个个被念出，有人欢喜有人愁，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王铭，换到第三排中间。”
“陈宇凯，换到林峰逸旁边，第五排靠后。”
……
“苏晓冉，”徐明远念到这个名字，“换到第四排靠窗，林砚之旁边。”
“啊？我？”一个清脆带着点惊讶雀跃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梳着丸子头、眼睛圆溜溜、穿着点缀着小草莓图案白袜的女生从靠后的位置站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她抱着书包，像只快乐的小鸟，脚步轻快地走向沈微和周屿前方的位置，林砚之已经安静地收拾好了旁边桌面的书本，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欢迎的微笑。
苏晓冉的脸颊更红了，小声说了句“谢谢”，赶紧坐下，动作间带着少女的活泼与羞涩。
沈微看着这一幕，对林砚之的观感又好了几分。他确实是个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座位调整还在继续，沈微和周屿的名字却迟迟未被念到，许多同学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他们这边，带着好奇和探究。徐明远的目光也扫过他们，镜片后的眼神深复杂，但最终，他跳过了他们的名字。
“其他未念到名字的同学，位置不变。好了，抓紧时间，准备上课。”徐明远合上表格，结束了换座。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咦？沈微和周屿没动？”
“老徐怎么没调他们？老徐不是也知道他们……”
“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嘘！小声点！别乱猜！”
沈微自己也感到一丝意外，按照徐明远的一贯原则，她这个年级前三的种子选手通常会被安排在更中心的位置便于老师关注，而周屿这个问题学生，徐明远应该总想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为什么这次他们被忽略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周屿。他似乎对换座风波毫无兴趣，在徐明远宣布结束时才慢悠悠地把脸从窗外转回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赵磊依旧在周屿后面，此刻正探头探脑，压低声音问：“屿哥，老徐这啥意思？把你和沈大学霸焊死在这儿了？”语气里满是八卦。
周屿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滚出一个低沉沙哑的单音节：“嗯。”算是听到了，却毫无解释的意思。
李想也凑过来，挤眉弄眼：“我看挺好！沈大学霸镇着，屿哥你上课睡觉都踏实点不是？”他试图活跃气氛。
周屿终于给了点反应，微微偏过头，没什么温度地扫过李想八卦兮兮的脸。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李想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讪讪地缩了回去：“……我闭嘴，我闭嘴。”
沈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参与讨论，只是翻开物理书。无论原因是什么，至少目前，这个位置带来的清净和默契，她并不排斥。
换座位后的第一个清晨。
“嗨！沈微同学，周屿同学！早啊！”声音清脆得像清晨的铃铛，“我是苏晓冉！以后就是前后桌啦，多多关照哦！”她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饰对新环境和新同学的好奇与热情。
沈微抬起头，对上苏晓冉毫无阴霾的笑容，那份纯粹的活力让她平日的界限感微微松动，嘴角自然地弯起一个弧度：“早，苏晓冉同学。我是沈微。”
“知道知道！年级前三的冰山学霸嘛！久仰大名！”苏晓冉笑嘻嘻地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八卦，“不过那天放学……嘿嘿，好像一点也不‘冰山’哦？”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周屿的空位，眼神促狭。
沈微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刚想解释什么，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早。”
沈微和苏晓冉同时转头。
林砚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苏晓冉旁边座位的过道上，他身形修长挺拔，穿着合身的蓝白校服，气质温润如玉。目光先是礼貌地落在沈微脸上，带着一种坦然的温和：“沈微同学，早。”随即转向苏晓冉，声音依旧平稳，“苏晓冉同学，早。”
“林砚之！早啊！”苏晓冉脸上的笑容瞬间更灿烂了几分，脸颊甚至飞起一丝红晕，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放柔了些。
沈微看着林砚之，微微颔首：“早，林砚之同学。”她记得高一那次，林砚之也曾递过一封措辞恳切的信，表达欣赏。在被她清晰而礼貌地婉拒后，他脸上有过短暂的失落，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甚至微微躬身说了句：“谢谢你的坦诚，打扰了。”此后，他从未有过任何纠缠或怨怼，偶尔在走廊遇见，也只是点头致意。有时物理竞赛班遇到难题，他也会大大方方地过来和她讨论几句，态度纯粹得如同讨论一道数学题。这份磊落和风度，让沈微对他始终保有一份尊重。
林砚之的目光在沈微和周屿的空位之间短暂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探究或异样，只有纯粹的问候。他对着苏晓冉温和地说：“晓冉，你的语文作业在我这儿，刚才发书时叠在一起了。”说着，将那本作业放在苏晓冉桌上。
“啊！谢谢砚之！我都没发现！”苏晓冉接过书，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砚之笑了笑，没再多言，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他拿出钢笔，在课本上预习，姿态专注而沉静。
沈微收回目光，正好捕捉到苏晓冉偷偷瞄向林砚之侧脸的视线，那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点点少女的羞涩。沈微心中了然，看来苏晓冉的活泼开朗里，藏着对这他的倾慕。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阵微凉的风，在沈微旁边的空位坐下。周屿来了，他随手将背包塞进桌肚，动作带着惯有的懒散，额前微卷的黑发有些凌乱。他像是没看见前排的苏晓冉和林砚之，径直将脸转向窗外，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没有表情的侧脸。
“周屿同学早！”苏晓冉元气十足地再次打招呼，似乎完全不受他冷淡气场的影响。
周屿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含糊地滚出一个单音节：“嗯。”
苏晓冉也不在意，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转回去了。林砚之则仿佛没听到，依旧专注地写着自己的东西。
沈微看着周屿眼下明显的阴影，想起他提及父母时眼底的寂寥，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她犹豫了一下，从笔袋的夹层里摸出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海苔苏打饼干，依旧是妈妈寄来的。她动作极其自然地将饼干轻轻放在两人桌子中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上，靠近周屿那边。
周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桌角那抹熟悉的包装上，深褐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些讶异，随即又归于平静。他没说话，只是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沈微也没看他，仿佛只是随手放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是等她再抬头时，那个饼干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静静躺在周屿抽屉边上的塑料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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