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信正看着玄武，泠颐在一边默默数着时间，同时希望玄武中途不要醒，不然受过训练，在清醒时刻肯定读不出。
等数到十五时，程信身体开始抽搐起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黄霁一惊，啃一半的果子直接就丢了，要去扶他，幸好被关知许拦住了。
程信的眼瞳转为纯白的骨色，密密布着红血色。他以一声沉重却年轻的声音开始揭露玄武的这段往事。
“我们真的必须去吗？”
随后是一个沉闷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应该是五座之一……”泠颐想着。
“必须去。”
“那我们……回得来吗？”
“凭你本事，玄武，我可不缺候选人。”
“凭什么一定就轮到我？”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当时以为师父你收养我是真的想保护我，结果是来到南宫这个鬼地方！现在，我们就又要这么去送死了。”
“话可不能这么讲，”那个声音里充满了戏虐，“你自己死在战场了，和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并且，你信了最不该信的一个人。”
声音听了好久才继续：“那么，我走了，只是有一事希望可以得到师父帮助。”
“说。”
“若我一人献祭，可否使得五绝剩下四人无恙？”
“你以为你的命有多值钱？最多帮你保一个，前提是那人自己有这个本事。你要换谁？”
声音又停顿了很久。
“麒麟。”
“在我看来，保朱雀可有价值的多。”那个声音定是水座的，“麒麟，倒是个废物，朱雀的话……这个蝶人我早就好奇很久了……不过你就算换保也耽搁不起了。”
“什么？”
“我昨日刚接到军文，朱雀昨日就死了，你怎么还没收到啊……”
声音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切换场景。
一个平平无奇的声音道：“将军，刚刚收到消息，青龙将军和白虎将军，炸死了敌方一半人马，但是最终同归于尽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只剩我了吗……”
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与此同时，躺着的玄武眉头皱起，手臂抽动了一下，关知许见状，连忙用海灵珠稳定。
“朱雀平白无故的死了，麒麟被活埋坑杀，现在青龙白虎又同归于尽……”声音骤然间放大，狂笑，“你们一个个都不想干了是吗？！说好的诺言一个也没有兑现！！！现在要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青龙白虎你们关系不是很差吗？！啊？！哈哈哈哈？！现在倒好——死一起了？！！麒麟你不是很灵活吗？！活埋？！！你逃不掉吗？！还有朱雀！你不是成为鬼王了吗？！鬼王这么好打？！第一天就死了？！”
这一通发泄完后，声音又变成了呜咽声：“我也不想干了！谁能替我收场啊……”
“将军……冷静……”
“我要怎么冷静！！！这个将军你来当？！”
“属下万万不敢！”
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接连不断的“属下万万不敢”中渐渐平息。玄武的声音重归平静。
“罢了……对面到哪里了……”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万宁关了。”
“就是长夜街那里对吧……”
“是！”
“长夜……万宁……谁取得名字，真不好……你去告诉全军的将士们，退守崇关，此关我一人把守足矣。”
“将军万万不可！”
“你是将军我是将军？！”
“……”
声音消失了。
程信的眼瞳开始转为墨色。
“这棵树……终于要长大了吗……各位，我就不去了，我胆子……比较小……”
声音隐隐约约带点哭腔。
“水灵源绝对是最好的养分了吧……苍山树……这几年，你们砍不断，攻不破……”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等待了……”
床上的玄武剧烈抽动起来，程信眼睛一转，恢复了正常。
“好悲伤的气息……”程信站起来，摇摇头，“怎么样，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李桉枳道，“保养你的眼睛去吧。”
黄霁绕到程信面前，道：“你也太厉害了，居然把玄武心里也还原了。”
“是吗？”程信有点不可思议，被海族的下官领出去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点？”李桉枳转向泠颐一边。
“很乱，甚至还有问题，”泠颐道，“比如这树到底是谁种的？献祭是什么献祭？好奇蝶人什么？为什么朱雀死了，但是离战场很远的水座先知道？”
李桉枳汗颜，对泠颐道：“这些等玄武醒了应该都可以解答，当务之急还是在玄武怎么苏醒之上，还有蝶人的事，我从孔师那里借几本卷集来，一会儿给你。”
泠颐谢过道：“我突然想起一事，请公主允许我暂且离开海族一代，玄武若是离开期间醒了，就叫司徒应话便是了。”
李桉枳点头，却还是疑惑道：“离开？什么紧急的事？”
“说来惭愧，咱不能告诉殿下。”泠颐起身后道，“我先走了……你别跟过来……关驸马有劳看着他别出去”
她外头睨了眼无羁，匆匆走出小堂，关上了门。
泠颐疾步追上黄霁几人，拍拍黄霁的肩膀，道：“请留步。”
程信疑惑地转过身来，狐疑道：“找他？”
“是的。”
黄霁也装就一副困惑：“关我什么事？”
泠颐心里默默鄙视了一眼，直接对程信说：“可能离开时间会久一点，但是很重要。”
“那你跟着去罢了。”程信道，“那……霁，我走了？”
黄霁点头：“你先走，反正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泠颐等到黄霁走远了才开始对黄霁说：“带我去巫桐山。”
“什么时候去不行，偏偏这时候去？”黄霁显然明白了泠颐早就发现了身份，道。
“这时候怎么了？”泠颐狡猾地笑笑，“快点，我给你报酬。”
“那先说好，什么报酬。”
“你要什么？”
“……”黄霁装模作样思考了一番，“你把你那师弟给我呗。”
“行，成交……我们怎么像买卖人口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我现在可是处于弱势一方。”
“不过，到最后你还是要看他自己意见。”泠颐道，“好了，走。”
黄霁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二人已经站在巫桐山那常年不散的白雾中了。
他理理领子，戴上了龙神面具，又变回了往常欧阳仰止那般模样。
“然后呢？”
“长生泉底下关知许和李桉枳看到的那具尸体是不是你以前的尸体？”
原本还不怎么在意的黄霁立刻站正了：“是，想干嘛？”
泠颐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道：“我要去竹喧门那一点我以前藏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无常面。”
黄霁一怔：“那东西原来在你那里啊？”
无常面是上古九大神器之一，是易容的好帮手，为催动时，只是一张普通的空白面具，而使用时，这面具便会如人皮般紧贴着脸，看都看不出来。
“我在无常面上封印了数重，而且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一直和我的灵脉联系在一起，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波动，且只有我知道如何解开，当年百草神救助时，也一并留下了。”
“那你自己易容进去，在找那个谁顺带帮你不就行了吗？”
“我自己以前定了个规则，进门前都要自证未易容，且安排了多人检查，易容根本混不进去，而且想进入只有一个门，别的地方去都有屏障。”泠颐叹了口气，“没想到是给现在的自己挖了个坑。所以要你帮我，像上次在巫桐山那样，透明化。鬼王的把戏自然没那么容易看出来，到时候我覆在另一个人身上跟进去便可。”
黄霁考虑了一会儿，随后答应，转身从不知那里搜出来的盒子里掏出一只唢呐，很高兴的说：“终于又能吹了。到时候我假扮一个送葬人，路过那里时，你便进去。”
泠颐点点头，随后黄霁拍拍她的肩旁，道：“好了，准备，走！”
身边的场景再次变化，来到了距离竹喧门几里开外的地方，黄霁此时已变作一个驼背的老头，手里拿着破旧的唢呐，慢悠悠的和几个傀儡的小人抬着棺材走。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很快来到了竹喧门门口的一间老楼里。
见门口正在审查人，黄霁趁机凑上，对着门口审查的那人道：“这是啥子个地嘞？”
那人边审查边道：“此处是修炼门道，老人家您就不要进入了。”
“我才没啥子想进去嘞，只是我家孩儿咯死了，想挑个好地方给着乖宝崽子安了，没想到这不可啊……”
那人回道：“老人家你且先休息，我一会儿换班，就去问问上面的安排。”
这是由于柳书卿定的规矩，有人家来问，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助，救世扶世。
于是黄霁顺势在那门口坐下，哀哀拍了拍棺材，吹起了唢呐。
恰好换班的人来了，泠颐立刻顺势覆在那人后面进了门内。
“霾池……”
她没有注意其他来来去去的人，直走到一个巨大的水池边，一闭气便潜了下去。
水底下比岸上更加昏暗和冷，这水池本来是她拿来给人连蔽体寒的，结果没几个人受的了，连她自己都对这水很难受，就变成观赏的了。
潜在水下，会以为这水底无穷深，但其实只是错觉罢了。
泠颐攀附到一旁的石壁上，按住一块，输入灵力，那一块区域闪出幽幽的光，泠颐改了几条支路后，水底暗暗传来声响，泠颐连忙复原灵阵，继续向下。
看到水底的那一瞬间，她愣住了，眼瞳里满是不可置信了，摸了几遍那个空空之处，经意间呛了一口霾池的水，顿时感觉通体寒冷，连忙合上灵阵，向上游出。
她急出竹喧门，黄霁看见她出来立刻不装了，找个借口走了。
一打响指，二人回到了海族区域。
泠颐一声不吭，面孔上满是疑惑，没管黄霁，急匆匆地回到自己房间。
无羁在那里等着了，一见她浑身湿透，起了寒斑，进来连忙上来，顺便裹了块毯子，道：
“怎么都湿了……”
泠颐没回答他，只是一直道：
“无常面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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