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能猜到的事情闻觉这个当事人自然也能猜到。
许牧言性格温润，坦荡大方，从来不遮掩自己的心意。他待人温和有礼，总在恰到好处的距离递来暖意，说温水煮青蛙也不为过。近来却主动不少，几次三番以吃饭的由头约闻觉出门。
闻觉头疼地打了一圈方向盘，思索着应对方案。
“不喜欢的话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我也没说不喜欢，”闻觉无奈地叹了声气，“他是个很好的人，做伴侣的话也不会差，但我更想和他做朋友。”
闻觉曾隐晦地和许牧言说过自己的想法，他听得明白，心意稍稍敛回去几分，一段时间后回归原样，有意无意地挑拨着两人之间的那条边界线。
他说，心是很难改变的。
当然，闻觉也撞见过他接触别的Alpha，每次的类型都不一样。在变幻莫测的爱情游戏中，许牧言这样高傲自信的人也会感到迷茫，弯弯绕绕走不出一条直路。
“我们是很默契的同事，我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闻觉为难地说。
局外人闻昭要冷静无情得多：“如果许牧言真有你说得那么好，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
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闻觉烦躁地扣下手：“我再想想办法吧。”
办法还没捏出个形，脑袋先胀大一圈，在超市遇到请喝下午茶的眼镜男时，闻觉两眼一闭都快晕过去。
“好巧，你也来采购吗？”他笑着同闻觉打招呼。
Omega长相可爱，一头栗色卷毛，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性格外放热情，明确对闻觉的心意之后大胆出击，礼物鲜花小甜品流水似的往公司送，逃都逃不掉。
组里的同事享受到好处，吃人嘴软地在闻觉面前讲好话，说人家长得好看人还大方，给个机会发展一下不好吗？
不好，闻觉默默腹诽，他对插足别人婚姻这件事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做被筛选出来的、帮助Omega度过发情期的工具人。
男生视线落在闻昭身上，被他冰凉的目光冷得一哆嗦：“这位是？”
“嗯，”闻觉犹豫着，没说出弟弟这个称呼，在空气僵硬到快凝固前挽上闻昭的手臂，“我男朋友。”
闻昭被雾气笼罩的心倏然跳了一下，微微侧头贴近他的耳朵，说你确定？闻昭疯狂眨眼示意，笑得矫情又做作，唇缝里溢出一句：“抱我。”
手臂的肉被绞紧，闻觉笑容满面的面具下藏了一只横冲直撞的恶魔，大有闻昭不配合就将他判处死刑的威胁意味。
在男生审视的目光中，闻昭伸手揽过闻觉的肩膀，将他带到自己怀里，自然亲昵的贴近不似假装，远远看起来真像一对般配的恋人。
Omega明显愣了一瞬，看向比闻觉高出几分的闻昭：“你男朋友是Alpha吗？”
“是。”闻觉脸贴上闻昭的肩，羞涩地点了一下头。
“原来你喜欢Alpha啊？”男生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我只喜欢他。”
“原来是这样，”Omega耸起肩膀笑了笑，觉得无趣，“看来我要换新的目标了。”
等人走远了，闻昭才松开揽着闻觉的手，气定神闲地评价：“闻组长可以竞争一下今年的影帝。”
闻觉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侧身拿起货架上蓝色包装的薯片放进购物车里。推着走了一段路突兀地停下来，兴冲冲地拦住闻昭，说好人做到底，你再帮帮我吧。
闻昭眼皮一跳，重复问上一遍你确定？闻觉点头如捣蒜，说非常确定，你的好演技不能就这样浪费了，也不知道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许牧言知道我是你弟弟。”闻昭提醒。
闻觉讪讪一笑，说其他人不知道啊。摄影棚中嬉笑的打趣再度涌入脑海，闻昭漫不经心地扫过远去的背影，冷冷道：“哥的桃花真是无处不在。”
“过了今晚就没有了。”闻觉扯他的袖子，晃了晃，像在撒娇。
回去的路上耽搁了时间，大部队早已更换场所，闻觉收到地址后直接去了酒吧。许牧言亲自出来接的人，说给你打包了一份白灼虾，蘸料是按你平时的口味调的，放了双倍醋。
“麻烦你了。”闻觉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一进门Serena就迎了上来，说组长好难等啊，三局桌游结束了才到，得罚酒。身后的人跟着起哄，酒杯立刻递了过来，体贴地说度数不高，喝两杯当做暖场。
许牧言好脾气地笑着，数落这些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组长的机会，说完便抬起手，作势要替闻觉挡酒。
一只修长的手先抵上酒杯，骨节因握住的动作鼓起来，露出淡淡的粉色。等闻觉回过神，杯子已经空了，闻昭渗着酒气的声音传来：“他酒量不好，我喝了也算吧。”
Serena这才注意到闻昭，上下打量一眼，说当然算，随即转头看向闻觉：“组长不介绍一下吗？”
数道灼热的眼神扫了过来，像舞台上躲不掉的闪光灯。闻觉舌头忽然打起结，吞吞吐吐大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Serena品出一股别样的意味，打趣道：“怎么还害羞上了？看来关系很不一般嘛。”
演技更上一层楼的闻昭率先打破僵局，牵起闻觉的手，炫耀般地晃了晃：“是不一般，我是他男朋友。”
气氛因闻昭的一句话变得火热，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铁树竟然开花了！不敢相信今天过后会有多少人失恋。”
许牧言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双人沙发空了出来，闻昭牵着人走过去坐下，松手的意图被半路截住，闻觉更用力地握紧，问他喝完酒会不会不舒服。
他说这话时眼尾略微垂下一点，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好一副担心恋人的合格伴侣模样。
闻昭恍了神，试图透过灼热的视线捕捉他眼底片刻的真心：“不会。”
聚会的热闹像一颗榴莲，喜欢的人沉醉金黄果肉馥郁浓香，不喜欢的人嫌恶棘棘外壳刺鼻气味。来时闻觉担心闻昭会被熏成冷脸扑克，潦草演完一出戏便甩手走人，但他意外地有耐心，素养高过专业的戏剧演员。
虽然性格内敛不擅社交，但在人多热闹的场合不会表露出丝毫的胆怯与不适。就比如现在，别人问起他能很好地应对，保留边界感的同时给足对方说话的空间。
许牧言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已久，他顺着身边人的话往下，提议玩几局游戏。至于玩什么，永不过时的真心话大冒险呼声最高。
闻觉玩游戏大多时候都不会输，不光是酒桌游戏，其他游戏也一样，小部分输掉的原因都与闻昭有关。
游戏方面闻昭的天赋很高，每次对线闻觉都死状惨烈。不仅如此，宋时安送的游戏机被闻昭修改过参数，难度恨不得提到天上去，每每都将他卡住。
这回也不例外，仅仅是坐在一块好运气就消散得一干二净，闻觉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倒霉蛋。
“哇哦——”
起哄的声音不是一般大，一方面是因为闻觉很少输，另一方面是闻昭在场，在座的多多少少都会期待与两人有关的惩罚，不论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卡牌被打乱，摊平铺在桌面上，许牧言动作比闻觉更快，脸上带着一贯从容的笑：“让我这个寿星帮忙抽卡怎么样？”
闻觉没有正当的拒绝理由，做出请的手势，等待许牧言摸牌，开牌。Omega垂下眼，一字一句念出牌面内容：“选一个人玩饼干游戏。”
Serena看热闹不嫌事大：“刚好啊，男朋友在身边呢。”
于是游戏的输家变成了两个人。
双人沙发是被圈起来的绝对领域，无形的聚光灯从头顶直直打下来，为这四方之地蒙上一层温暖的薄纱。
闻觉发现自己并不喜欢闻昭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即便目光所及之处是他。
他忍住将闻昭眼睛捂住的冲动，说这么多人看着太尴尬，还是喝酒吧。
许牧言摇了摇手里的香槟酒，说巧克力饼干的味道要比这个好：“都是男朋友了，有什么好尴尬的，还是你们今天刚谈上？”
气氛没有因为这句玩笑般的打趣冷下来，反而更热烈，左一句闻组长，右一句不要害羞，比军训的方阵叫得还要整齐。
后腰被手掌贴上时闻觉蓦然顿住，脊柱里像撒了一把跳跳糖，泛起酥酥麻麻的痒。细长的饼干被闻昭叼在嘴里，另一端正不偏不倚地对着自己，两人之间最后的安全距离被哄闹声吞噬。
“剩一厘米才算成功哦！”
嗅觉捷足先登于味觉，嘴唇碰上饼干的那一瞬闻觉捕捉到一丝很淡的香水味，是从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答应拍摄广告的真实原因被轻柔地勾了出来，闻觉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眼睛，等待闻昭发现这个秘密。
融化的巧克力味道将跳动的心脏裹上一层苦甜外衣，闻昭在饼干剩下半截时停下，把选择的权利交给闻觉。
转瞬之间，两人的鼻尖碰上，温热的呼吸交织成一阵缠绵春雨，延迟地落在仲夏季节。
闻觉眼里藏了座活火山，滚滚红岩熔穿皮肤的前一刻他闭上眼，一鼓作气地咬断饼干，游戏结束。
离开前闻觉和许牧言单独见了一面，在酒吧的楼梯间里。回来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闻觉看起来轻松了很多，大方地接过许牧言递过来的白灼虾，对他说生日快乐。
走到闻昭身边表情就变了，像回到巢穴放松警惕的猫咪，说好饿，想吃番茄鸡蛋面，家里好像还剩三个鸡蛋，等会儿要一起消灭掉。
菜是闻昭洗的，面是闻觉煮的。
两人捧着碗在餐桌前坐下，都默契地对酒吧内发生的事闭口不谈，暗暗较劲的样子与电视大屏里抱着坚果的松鼠重合。
顶着毛茸蓬松的大尾巴依偎在一起，却背着爪子比谁找到的坚果更大更圆。
“我马上放暑假，会有几天的假期，想去哪里玩吗？”闻觉将面里的番茄挑到一边，“附近的城市我都有做攻略。”
“你决定就好。”闻昭夹过他碗里的番茄片，温吞地吃起来。
期待越高，事情落空的可能性似乎就越大。比炎热暑假来得更早的是肆虐的流感，市区乱成一团，封控隔离，医院瘫痪，人人自危。
生活与工作贴上非必要不外出的标签，闻觉将主卧留给闻昭，换去书房方便日常办公。工作量随着同事不断感染流感变得繁重，坚持了五天，闻觉随着大部队一起倒下。
闻昭将志愿者分配到户的食材领回来，洗干净去书房请主厨时才发现闻觉已经烧得两颊红扑扑，晕了过去，怎么叫都不应。
家里有闻昱明派助理送来的备用药剂，闻昭将闻觉抱到主卧更柔软的大床上，扶着他喝药。苦涩的酸味把闻觉呛醒，药水在嘴里淌了一遍又尽数被吐了出来。
“这是毒药吗？”闻觉皱着眉，声若蚊呐。
用手背贴上他的颈侧试温，烫得能煎蛋。闻昭只好拆过一支新药剂，兑多一些水，再加一点糖剂，放轻声音哄小孩似地哄他一点点喝下。
待人躺下，闻昭起身去卫生间拧了条湿毛巾替他敷上，每三分钟换一次水，反反复复几十趟才勉强退烧。
去厨房煮个粥的功夫闻觉又烧起来，比下午烧得还要厉害，呼吸急促而沉重，潮红从脸上蔓延至全身，嘴唇干裂地微张着，痛苦地发出呻吟。
事出不意，闻觉易感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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