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觉短暂地失去呼吸，他看向面前这双黑色眼眸，仍旧深不见底，但与初见时不同，闻觉捕捉到里面闪过的光泽，像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猛地往闻昭锁骨处戳了一下，说，昭昭，我们好像变得更熟悉了。闻觉的笑意随着落下的音节扩散至眼底，弯弯的眼睛像湖面倒映的弦月。
闻昭眉眼微动，压着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他不太喜欢失去主导权的感觉。也是这一刻，他意识到闻觉或许并不是草包，他比想象中的要更聪明。
“怎么说？”在闻觉期盼的眼神下闻昭终于遂了他的意，搭上供他说话的台阶。
“因为你以前很冷淡，像冰块一样，我不找你说话你就不和我说话的那种，有时候又……莫名热情？”闻觉歪了一下脑袋，斟酌措辞，“算不上很热情，大概是冰化了四分之一的样子，像鬼上身了一样，可能因为我是个比较厉害的Alpha吧，这个鬼跑得也挺快的。”
比较厉害的Alpha继续说道：“现在你会和我开玩笑，叫我小名还和我说谈恋爱的事情，换作以往我想都不敢想。”
闻昭抬了抬下巴：“你认为我刚刚是在开玩笑？”
“不排除有真心话，但真的很像在开玩笑，可能是你喝了酒，有点醺。”闻觉坦然说出自己偏离正确航线的理解。
闻昭没有立刻表露态度，而是等这阵风过去了才慢吞吞直起身，闻觉以为他要走，直着腰也想站起来。下一瞬肩膀就被人按住，闻昭用极其强势的力道将他定在椅子上，半蹲在他面前。
他说，哥，我喜欢Alpha。
闻觉僵住了，脑子像被棒槌反复捶过，余震下藏着闻昭那句“我喜欢Alpha”。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不同，选择不同，只是闻觉想不明白，为什么闻昭要仰视自己说出这句话。
该死！闻昭不会是喜欢和他等级一样高的Alpha吧！
闻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昭昭，虽然说这话你会有点伤心，但像我这样长得好看个子高等级也高的Alpha真的不多，不过我相信！只要你擦亮眼睛找，这辈子肯定能遇到的！”
果然不能高看闻觉的脑回路，闻昭小幅度哼出一口气，想解释时心中的邪恶小人动了起来，操纵傀儡般抬高他的手，拇指指腹贴上闻觉的耳垂，给这燥热的夜晚再添上一把火。
闻觉像被冰冻住，表情凝固的同时皮肤极速泛起红，顺着耳垂爬到耳骨，聚在脸颊两侧，像熟透的莓果。
“你你你你……做什么！”闻觉打开他的手，眼睛眨得快要抽筋。
闻昭得逞，但意外有些过火，他没想到闻觉的反应会这么大，编造理由时在心里得出结论——这个人真的不喜欢同性恋。
“像你说的，刚刚鬼上身了。”闻昭风轻云淡地说完，起身朝外沿走去。
反应过来是恶作剧后闻觉长舒一口气，大骂闻昭是个坏蛋，闻昭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低低应了句，嗯，我是。
Alpha的情绪和他做的恶作剧一样坏，闻觉身为哥哥的责任感冒了出来，走上前亲昵地揽过弟弟的肩，同小时候那样，用亮晶晶地眼神看向他，对他说：“生日快乐。”
他将手掌放在唇边，像小喇叭一样地喊：“又长大一岁啦昭昭，我有给你准备惊喜哦。”
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日不是一件舒心的事，闻昭今天收到的所有祝福都有另外的主人，他只是负责接受的躯壳。但他好奇闻觉口中的惊喜，好奇这个爱弟弟的哥哥会送上一份怎样的礼物。
“在哪？”
“在我们家里。”
两人从宴会上逃离，到家门口时闻觉要闻昭先上楼冲澡，不能让礼物被酒气熏着。等闻昭上了楼闻觉才急匆匆走向厨房将半制品礼物“加工”，摆出好看的造型。
闻昭下楼时穿着普通的白色T恤，头发半干，被他随意抓出一个好看的造型。他看见闻觉笑着朝自己走来，手里捧着一盘咖喱面包鸡。
生日歌被他颠来倒去地唱，中文唱完唱英文，英文唱完唱日文，甚至还有法语版本。最后是闻昭喊的停：“听到了。”
“我之前发现的，你很喜欢咖喱面包鸡。”闻觉此刻的样子很像一只傲娇的猫，因为细小的感知而兴奋地挺起胸脯，“所以我给你做了一份！”
闻昭沉沉地盯着面包上黄色的咖喱，说了一句谢谢。闻觉仍在笑，精力充沛得仿佛过生日的人是他一样：“谢什么啊，我可是你哥，不用这么见外。”
如果此时说上一句“我才不是你弟弟”，闻觉的手可能会抖，搞不好还会把精心做好的面包鸡给摔了，太不划算。所以闻昭没有说，他捧过咖喱面包鸡，配合闻觉拍下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闻觉在烹饪上极具天赋，咖喱面包鸡味道很好，是可以放到餐厅售卖的程度。不过闻昭不会直接夸，在对方期盼的眼神中装模作样吃上好一会儿才给出叫他满意的答案。
“我很喜欢。”
面包鸡吃了大半，闻觉拿出一个木盒，轻轻推到闻昭面前：“这个是礼物。”
闻觉送礼物之前问过祁嘉泽的意见，对方想了一会儿，说那就送块表吧，男人总对表情有独钟，随后补上一句，你除外，你只对吃的上心。
手表看了十来块，闻觉彻底没了兴致，他总觉得闻昭不会喜欢一块手表。一旁的祁嘉泽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那你给钱吧，人总不会嫌钱多。”
闻觉拒绝得很快，完全不留余地地否认，给出的理由是太过普通，闻昭过一两年就会忘记。祁嘉泽不以为然地说，忘了礼物而已，又不是忘了你。
即便是这样，闻觉也不想要。他想起那天夜里，闻昭露出划伤的手臂，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地向他陈述，说痛感会让他记得。
那一瞬间的闻昭像一只在黑夜里潜行的鹿，连同亮晶晶的双眸一同融合于夜色。闻觉想伸手摸一摸这只近乎隐匿在高大森林里的动物，不管他从何而来，将向何去，他都想靠近。
盒子里放着一个AI智能机器人，小猫的外形。闻觉叉起腰，十分满意地看向自己的作品，头顶翘起来的头发与机器小猫的耳朵一模一样：“我亲自做的。”
闻昭盯着这只机器猫看了许久，伸出手指点了点猫脑袋，他问闻觉，为什么会送这个。
闻觉嘴角翘着：“因为昭昭长大啦，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不愿意和我说，所以牵了只小猫来，让小猫陪你玩。”
“而且你不觉得这只猫和我有点像吗？”闻觉大概想逗人，但技艺不精，没惹恼别人反倒把自己脸弄得通红。他咳了两声缓解这份尴尬：“我乱说的。”
闻昭装作没看到，浅浅勾起嘴角：“我要怎么和它聊天。”
“现在就可以。”带着机械味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你好呀昭昭~”
语气和某人如出一辙。
闻昭看向面前正低头的人，严重怀疑闻觉在设计芯片程序时存有私心，不然要怎么解释一个小型机器人的语调能如此多变。
“有名字么？”闻昭问。
“暂时没有，”闻昭双手捧着脸，眼睛配合机器猫摆动尾巴的动作眨了眨，“等着让你来取。”
”这样，”闻昭很轻地颔首，黑色瞳孔移至眼球最上方，很快便落了回来，像行星运转留下的轨迹，“那就叫阿——”
“不行！！！”闻觉猜到他要说什么，厉声打断。光嘴上说不够，手也不闲着，交错摆在胸前，强烈表示自己的不赞成。
“我还没说，怎么就不行？”
闻觉很快接过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可以，不能这么叫，你换一个其他的。”
闻昭问为什么，他心知肚明再这么叫上一句闻觉会害羞到逃跑，甚至后面两天都会躲着他，但看人红透脸的样子太有趣了，他忍不住：“阿觉不好听么。”
“你这是在占我便宜。”闻觉斥责道。
闻昭不恼，伸手拂了拂机器猫的胡须：“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里有‘觉’字。”
这话说得不好听，换作其他人或许甩手就要走，但闻觉不是其他人，他没有甩手，甩的是袖子：“你这样说话在古代是会被砍头的知道吗？”
“那你是要砍我头的暴君吗？”
“哪能啊，”闻觉严肃地否认，“我这么笨当不了皇帝的。”
这倒是实话。
闻昭酝酿着语气，让即将吐出的话像秋季丰收的柔软棉花：“那怎么办，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闻觉沉默片刻，叹了声气：“你过来。”
闻昭配合地凑上前，想看看这个笨蛋想出的对策，刚挨上脑门就被弹了一下，紧随其后的是闻觉和缓的声音：“好了，现在你不喜欢了。”
“……”
纵使对闻觉奇奇怪怪的脑回路有所了解，但闻昭仍旧会感到惊奇，这种笨得无法言说的催眠方法估计只有他会在使用后自鸣得意。
“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人的名字带有‘觉’字，但你身边的目前只有我一个，”闻觉这会儿变得正经起来，“我听到就会以为是在叫我，这太变扭了。”
闻昭微微抬起眼：“你不是也叫我昭昭？”
“这又不一样，我是你哥哥，这么叫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从小叫到大，我习惯了。”
话里的理所当然让闻昭生出几分迟疑，要是闻觉知道他每次亲昵喊出的“昭昭”都是另外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神情。生气？后悔？抑或是厌恶。
“所以，如果我遇到其他名字带‘觉’的人，才能叫阿觉。”疑问的语气被陈述的语调压得平直，像闻昭的嘴角。
闻觉不明白闻昭的理解方式，试图纠正：“不是这个意思，朋友之间也很奇怪，你不觉得这种称呼很亲密吗？我看的小说里面只有恋人会这么叫。”
闻昭陈述：“所以，得我的恋人名字里带‘觉’，我才能叫阿觉，是么？”
“好像是……但也不是这个意思，”闻觉被他的话绕晕，想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要对一个称呼展开如此深度的探讨，“好听的名字那么多，你就不能换一个吗？”
他的目光落在那盘咖喱面包鸡上：“咖喱、面包……这种食物的名字不都很可爱吗！”
“NO！”机器小猫突然出声，“我才不要这种土到掉渣的名字。”
被拆台的闻觉一愣，随即恶狠狠地指了指小猫，恐吓道：“小猫说太多话会死翘翘的。”
小猫的显示屏上出现一个笑脸：“略~”
欺人太甚！闻觉伸手去捉猫，被闻昭先劫了去，手掌贴上他的手背，随着倾斜的弧度落在他的衣袖上，再落空。
闻昭用手捧着小猫：“孩子还小，打不得。”
小猫显示屏上的笑脸颜色加深几分，狐假虎威的样子实在碍眼，偏偏闻昭说出的话更叫人生气！这算什么？天降一口大黑锅，他又不是家暴男！！！
“好啊，孩子打不得，打大人好了。”闻觉撸起袖子朝闻昭那侧走，装模作样地握紧拳头，往他脸上捶。
只是这拳头还没落下，脚下就被绊住，慌乱间闻觉扶住餐桌，在身体恢复平衡后有惊无险地呼了口气。
好险，没摔到脸。
几秒后，闻觉从小猫宕机的表情中察觉出异样——闻昭的手正圈着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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