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庭,明光殿。
“上天庭姻缘台悬空许久,人间姻缘无人掌管,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众神可有合适的人选,担任月老一职?”帝君的声音不怒自威,众神齐整地低头盯着各自的鞋尖,清一色的后脑勺像一排倒放的山竹壳,你看我我看你,鸦雀无声。
月老嘛,掌管姻缘。人间月老祠与财神殿平分秋色,本该是个香饽饽,奈何时代发展迅速,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如今都坐上箭炮了,若说只爱一人,那便如吃了大亏一般,哪还有什么从一而终。
到如今,恐怕只有财神爷的庙宇还能受些香火,像月老这样的,不挨骂就不错了,事儿还杂——人间多是不婚族,加上逐渐开放的多元性取向,这年头月老很难做的。
司命星君腰间别着一把花花折扇,眼睛一转,抖着袖子拱手道:“帝君,上天庭神力紧缺,姻缘台事务繁杂,如今众神皆身居多职,实在抽不出人手啊。”
有人开头诉苦水,众神连连称是。
帝君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说:“昨日不是刚飞升上来一个吗?我记得叫......桑榆,还没到吗?”
众神面面相觑:“是啊,昨日飞升,今日就该过来报道的,人去哪里啦?”
......
桑榆小神官此时正看着一片黑漆漆冒着黑烟的地方自言自语:“怎的这般乌漆抹黑的......”
前方有座桥,排起长长的队伍,桑榆垫脚,隐约看到个老婆婆,人们一个个地都从那儿过。桑榆初来乍到,想着入乡随俗,便也跟着排起队来。
队伍走得很慢,桑榆耐心等了很久,终于轮到他了。
“咦?”桑榆略微惊讶,老婆婆不见了,变成个婀娜多姿的女子,那女子对他娇媚一笑,还探手摸上他的脸,娇滴滴地说:“公子可要留下来喝茶?”
那手指像是在在寒冰里刚拿出来一样,冷得桑榆一个哆嗦,后退半步:“多谢你的好意,我不喝茶,请问方才的老婆婆呢?我想找她问个路。”
那女子冷笑一声,隔空在面前的碗上轻拂一把,那空碗霎时间变得满满的。她唇角扬起个堪称诡谲的角度,阴森森地说:“来这儿都要先喝汤。”
桑榆视线在她和碗之间来回扫了几圈,学着前面的人,端起碗一饮而尽。
哦豁,味道不错!
桑榆眯着眼,细细品尝着,睁眼却看见那艳丽的女子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桑榆看她如此期待,便把碗举到她面前,十分真诚地说:“多谢姑娘好意,味道很好。请问——”
桑榆正要问路,美人“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光听这声,桑榆就替她感到膝盖疼。美人跪得毫无美感可言,将头低得不能再低,瑟瑟发抖。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因公谋私。”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有磁性,却比寒冰还冻人的声音,桑榆还未转身,便有人一把按住他的肩,来人似笑非笑,说:“你一个神官,来冥府做什么?”
肩上力道不小,暗含威胁,桑榆的肩膀被压得有些疼,他没敢乱动,只能僵直着身子问:“此处是冥府?”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然,桑榆小声解释:“不好意思,我,我应当走错路了......”
明沧嘴角一扯,笑得轻蔑,“你连上天庭和阴曹地府都分不清吗?小神官?”
神官?小......神官?三个字音拉得极长,桑榆全身汗毛倒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沧身后众鬼,皆阴森森地围上来,将周围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呲牙咧嘴盯着桑榆,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对,对不住,我......我这就走,这就走......”桑榆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奈何肩上的力道只增不减,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尽力低头,不敢乱看——真真是丢死人了。
桑榆的肩膀在抖,众鬼从未见过胆子这么小的神官,一股脑儿凑得更紧,放出青面獠牙的本体,有的缺眼,有的只有半个脑袋,张着血盆大口,一窝蜂朝着桑榆涌过来。鬼影无形,恶鬼的尖声咆哮从各个犄角旮旯的小缝侵扰,这是作为鬼的恶趣味。
“小神官长得如此水灵,好久没闻到这么新鲜的血了!”
“哟哟哟真是我见尤怜呐小神官,吃了你会不会变成神啊......”
“哈哈哈哈细皮嫩肉的味道一定不错,小神官别怕呀,我轻轻咬一口,不疼的......”
“小神官头发这么特别,不如将头留给我们当溜球......”
桑榆被困在恶鬼的包围圈里,被迫接受恶魔低语从八方环绕,几乎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散发的属于恶鬼的森寒气息,冻人得很。桑榆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只能以手捂脸,脊背不知不觉被压得更低。
要是知道被雷劈过之后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桑榆打死都不会引来这该死的雷劫!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冥主手下留情!”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桑榆心有所感,顿时又喜又恼,喜的是上天庭终于派人来救他了,恼的是丢人丢到家了,飞升第一天便干出这么一件糗事。
明沧一脸无趣地甩甩手,“行了,都退下吧!”
几张血盆大口一溜烟都化作虚影,桑榆肩上一轻,低着头从手指缝儿里偷摸往外看,四周一片明亮,白云飘飘,仙雾缭绕,跟他在大荒山上看到的一样。
司命一把将桑榆扯到身后,端着折扇朝明沧嘿嘿一笑:“冥主大人有大量,将我家小神官送回来,本神君代上天庭谢过冥主了!”
桑榆脚还软着,揪着司命星君的衣服站稳脚跟,悄悄地探头,想看一眼这冥主的臭脸,却只看见他甩袖走了的背影,高高的,肩宽腿长,步子迈得狂放不羁。
四周终于安静,桑榆重重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安慰自己。
司命看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心里不由咂舌:神官飞升如此艰难,这么一棵脑袋空空的笨树,难怪要苦修一万年。
“这位神官,我们现在可是在上天庭了?”桑榆撑起胆子问了一句。
司命吐出一口浊气,无奈招招手,“对啦!此处便是上天庭。你记住了,以后再不要去招惹那个魔头了!他太难缠了!”
“他是冥主?我以为冥主长着大胡子,胖胖的那种。”人鬼神怪,桑榆都没怎么见过,初入尘世,他对什么都好奇。
司命笑了,“你听谁说的?那是民间对阎王爷的构想,百八十种呢,当不得真。”
桑榆尴尬挠头,“冥府有好些人,我听那些人说的。除了冥主,还有个姑娘,脾气有些怪,还给我喝了一碗汤呢,我说味道不错,她还瞪我。”
司命:“......”
桑榆跟着司命,指着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宫殿,两眼放光:“星君,那是什么地方?”
司命顺着他指的方向瞄了一眼,面无表情说:“司命殿,日后如果你要找我,就来这儿。”
司命心里转念一想:神官哪有那么多空闲,等你去了姻缘台......嘿嘿!又解决了个心腹大患啊!
司命忽地高兴起来,一把揽过桑榆,替他整理了衣襟,嘿嘿笑着:“司命乃是神号,你叫我匡月就行。你放心,过了今日,你我就是过命的交情,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
桑榆嘴上答应着,眼睛却艳羡地看着远处巨大的宫殿,心想,做神官真好,住那么大的宫殿,亮堂又干净。
“不过你这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是你特意幻化成这样的?”司命指着他的青灰色的发丝,很是好奇。
桑榆笑着解释:“不是的,天生地长,生来如此。做神官要统一发色吗?”
“这倒不用,留着也挺个性的,我就是随口一问。”
磨磨蹭蹭终于到了明光殿,明光殿看起来比司命殿还要宽大亮堂,桑榆高美滋滋地想,这才对嘛,神树就应该住在这样亮堂的地方。
众神望着桑榆站在那里傻笑,心想,太好了,这看着就好忽悠!
“拜见帝君!”司命偏头一看,那呆子还站在原地傻笑呢,他清了清嗓子。
“哦!”桑榆倏地醒神,跟着司命行礼,“拜见帝君!”
司命:“......”
是笨了些,但还不算朽木!
帝君也不跟他计较,上来先客套一番:“桑榆,应天地而生,昆仑山神树。历经千万年之久,上天庭终于等到你化形了!”
桑榆随口接了一句,“昆仑山?”
“咳咳!咳咳!”司命使劲超桑榆使眼色。桑榆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司命,司命扶额汗颜,这家伙真是一丁点职场人情世故都不懂,帝君说话你别插嘴!
帝君尴尬一笑:“现有一重任,要交给你。”
老神仙做事总是爱故弄玄虚,桑榆耐心等着下文。
帝君又开始捋他那不存在的胡子,“姻缘台悬空许久,上天庭神力紧张,众神实在分身乏术,你这时候飞升,乃是天意!”
桑榆懂了,神官是要做事造福人间的,他来了上天庭,就得努力为民造福。可他知道,雨神降雨,风神引风,雷神打雷,姻缘台是个什么东西?
桑榆不懂,只得求助司命,司命解释道:“姻缘台掌管人间姻缘,人类繁衍生息与之息息相关,总之呢,是很重要的地方,你去了姻缘台,神号便是月老,人间也有叫你月下老人的。”
桑榆点头,众神松了口气。
桑榆忽又摇头,众神瞬间紧张起来。
上天庭紧跟时代潮流,如今时兴人性化治理,神官若觉得岗位不合适,是有权力拒绝的,如果桑榆拒绝的话......
“可是帝君,我乃无情道飞升,不懂人间情爱。”桑榆摊开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众神心里:屁的无情道,谈过恋爱证过道吗?
帝君笑得发苦,摆摆手,说:“无碍无碍!去姻缘台为别人牵红线,不是要你自己谈恋爱。”而且没谈过恋爱不代表修的就是无情道!真是一颗傻树!
桑榆若有所思,郑重地点点头,“多谢帝君信任,桑榆一定不负重任!”
众神君突然生出一种诓骗无知人群的羞愧感。
“匡月,今天多谢你了,我担任这样重要的职位,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出了明光殿,桑榆十句话八句都在表达谢意,搞得一向脸皮厚的司命都不好意思了。把姻缘台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桑榆,是他一手促成的,而这棵傻树被卖了都不知道。
可怜的桑榆啊!
司命抿唇摇头,担心这傻树又迷路,索性送佛送到西,将人直接送到姻缘台。
“哇——”桑榆音浪一波三折,抱着殿前那棵巨大的姻缘树,顿感一阵亲切。昆仑山虽大,他在飞升之前却从来没见过其他人,如今乍一见到同类,高兴得要飞起。
“这么大一座宫殿,我随便住吗?”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做个吊床啊,树要晒太阳的,我想在这里晒太阳!”
司命看着被人卖了还在乐呵呵数钱的桑榆,在心里直叹气,实在不忍告诉他,他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桑榆没只顾着高兴,正色道:“匡月,作为月老,我要做什么呢?”
司命:你算是问道点子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