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从明光殿出来,刻意放慢脚步,落在众神之后,正欲开溜,便觉肩上一重。
“星君这是要去哪儿啊?”战神鸿措凑得极近,就差把满脸的胡茬扎在司命脸上了,司命拼命仰起脖子,满嘴嫌弃:“我说战神大人,你如今这么不修边幅,会招各位女神君嫌弃的!”
“这是我精心设计的胡子,多有男人味。”战神皱眉:“你嫌弃?”
“我说的是女神君,女神君!”司命一把推开他,“你精心设计很有男人味的胡子扎到我了!”
战神讪讪收回手,脸上的胡茬一瞬间散在雾里,露出光洁的下颌来。他撇撇嘴:“自从那棵笨树来了之后,你就越发对我不耐烦了。遥记当年你刚飞升那会儿,整日跟在我身后战神长战神短的,如今倒好,不搭理我也就算了,还对我横眉冷眼的——哎!别走啊!”
司命气哄哄地走得飞快,听见身后急匆匆跟来的脚步声,不由得更加气愤,他停住脚步,忍不住质问:“谁让你未经同意把我塞进司命殿的!”
战神无奈:“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跟我生了三千年的气吧?这都多久了,这么记仇啊!可即便不进司命殿,你也当不了武神啊——”他转了个心思,垂眸看过去,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对月老愧疚,才对他这么好?”
司命敛眸错开视线,战神又道:“无间深渊结界异动,冥主一定会回冥府,你是想趁冥主不在去找月老吗?”
司命不搭理他,转身就走,战神横跨两步拦在他身前:“可是月老牵错红线与你无关,匡月,你听我一回,这件事你应该听帝君的,不要插手。”
“冥主在骗他,这是孽缘,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司命一把推开他,“那老东西心眼比针眼还小,心思比无间深渊还深,有了红线帝君也不管了,桑榆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上了贼船,此刻他在人间孤立无援,谁知道那魔头要怎么折磨他!我不可能什么也不做,我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说罢,司命长袖一甩,一溜烟儿下凡去了,战神一手抓了个空,迟愣半晌,自言自语:“老东西?原来我也算是老东西?”
话说司命火急火燎地到了别墅外,盯着那冒着光圈的结界发愣——他在考虑,硬闯结界,在明沧回来之前把话说完,并且能带着桑榆平安离开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过事情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司命只是靠近两步,便被结界打出的攻击击中脚尖,一股灼烧的痛感从脚趾蔓延到全身,疼得他龇牙咧嘴,单脚蹦着连连抽气。他明白这是冥主的警告,却不甘心止步于此,鼓起腮帮子就要闭眼往里撞,却“咣当”一声撞上一堵硬挺的人墙。
“神君请回吧。”
来人的语气冷硬无情,司命揉着脑门,恼火问道:“渡灵使?你不在忘川干活,来这儿干什么?”
渡灵使:“神君不在司命殿,又是来这儿做什么?”
司命动作一顿,视线在渡灵使身上扫了一圈,又越过他看了一眼依旧安静地出奇的别墅,他轻咳两声,正色道:“是冥主派你来的?那他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渡灵使垂眸不语,司命摸了摸鼻子,瞅准了空,使劲儿往结界上一撞。电石火光之间,渡灵使来不及反应,司命半个身体已经穿过结界,但他还没来得及窃喜,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结界纹丝不动,司命却被结界回弹,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渡灵使面不改色,重复道;“神君请回吧,本使会好好照顾月老的。”
司命骨碌一下爬起来,有些气急:“你们,你们这是囚禁!”说着他不顾灼烧带来的痛感,拍着结界冲着别墅大声叫着:“桑榆!桑榆!”
渡灵使也没想到司命会这么耍无赖,想拉着人打一架,却又唯恐伤了他以致两界交恶,无奈之下,只能拽着他的衣服把人扯开,却不想这人手脚麻利,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旁边的路灯不撒手,怎么都扯不开,一声声“桑榆”“救命”地来回换着叫。
这么叫下去还得了?渡灵使当即去捂他的嘴,不想这人不讲武德也不讲嘴德,像是恶犬似的逮人就咬,咬住了就不撒口。
两人你推我搡,来来回回了拉扯了许久,战况焦灼,司命终究不是武神,手脚很快乏力,渐渐被拽得脱离路灯杆,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里头隐约传来一声:“谁啊?”
身后的桎梏转瞬间消失,结界似乎也消失不见,司命脱力滑到地上,他坚持了许久,终于迎来曙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紧了柱子大声喊着:“桑榆!我是匡月,救命啊!”
桑榆正在二楼的卧室里整理红线,隐约听见有人喊救命,打开二楼的窗户一看,哪里有人,又狐疑地回到床上,谁知又传来一声,好像还带着他的名字。
桑榆确定这回没听错,上次出现幻听是明沧的恶作剧,那现在......是不是明沧回来了?这个想法甫一冒头,他就赶紧收了红线下楼,他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谁知没见着明沧,竟然看到司命狼狈地坐在地上,两手还死死地抱着路灯杆子。
“匡月?你怎么在这儿?”桑榆三步并作两步,开门出去扶他,“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不是人,他早就盯上你了!”匡月抓住桑榆的胳膊,险些喘不过气儿:“他在骗你,这就是个圈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桑榆满头雾水,扶着司命往别墅里走,“你先别激动,进去喝口水歇会儿。”
谁知司命更激动了,竟然开始剧烈挣扎,又跑回去抱住柱子,“我不进去!冥主在这儿设了结界,进去就出不来了,趁着冥主没回来,你赶紧跟我走吧!”
桑榆听得更糊涂了,但是提到冥主,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冥主要来了?他设结界抓我?”
“哎呀——你怎么还没听懂啊!”司命有些崩溃,“你所谓的那个好心人,就是冥主!他骗了你!”司命扬了扬下巴,道:“你身后的别墅,是冥主的!”他又指指自己身后:“渡灵使都来了,这下明白了吧?那个魔头丧心病狂,他就是要囚禁你,变着法儿地折磨你!”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宛若一个晴天霹雳,将他从头到尾劈了一遍,桑榆僵在原地,他甚至能听见心跳声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匡月不会骗他。
好半晌,桑榆才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他使劲儿地摇头:“哪儿有什么渡灵使,这里又怎么会有结界呢?不对,一定是搞错了,他虽然也叫明沧,但是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我下凡第一天就认识他,他当时——”
“桑榆!”司命偏头扫了一圈,那个狡猾的渡灵使不知什么时候溜号了,结界竟然也破了,他顿时有些着急上火,问道:“他是不是见面就问了你生辰八字?”
桑榆怔怔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一个叫桑榆的人,生于二十年的惊蛰,你下凡的第一日,他就让我按他给的条件找命簿。可是命簿上根本没有这个人,当时我还好奇呢,怎么会这么巧,没想到你竟把自己牵给他了!”
这简直又是一个晴天大霹雳,若说桑榆刚才还抱有一丝侥幸,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得假了,什么“二十年前的惊蛰”,这不正是他自己编出来应付明沧的?
他睁大眼睛望着司命,那双平日里堆满笑意的眸子此刻含着水雾,带着惶恐,干涩的喉咙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用尽所有力气,才挤出一丝声音:“你是说,我给他牵的红线,是我自己?”
司命轻叹出声:“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想办法断掉就好了。”
“那,他知道我就是月老?”
司命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艳阳高照,桑榆却宛若身处三九寒冬,冻得他瑟瑟发抖。良久,他红唇轻启,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醒醒吧桑榆!”司命按住桑榆的肩膀晃了晃,“这都不重要!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里,想办法断掉红线,跟他撇清关系,我们再去找帝君求情,你才能少受些苦啊!”
司命殷切又焦急,桑榆的心却如沉入谷底,道:“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半吊子月老,会牵不会断,每日兢兢业业,生怕再出什么错处,让旁人因此一世受苦。”
说到这里,桑榆思及明沧不止一次提及断红线一事,不禁垂首敛眸,陷入自责,原来自己的无心之举给明沧带来这么多烦恼,而他却只会躲躲藏藏。
“匡月,谢谢你冒险告诉我这些,”桑榆拨开司命的手,冲他笑笑:“不过此事是我有错在先,若说他隐瞒身份算是欺骗,那我也骗他了,只不过他比我聪明,比我先发现罢了。”
桑榆拉着司命的手,轻拍以示安慰:“你回去吧,就当没来过。他对我挺好的,我觉得,他不会那么不讲理。我跟他认错,跟他求情,他应该不会迁怒你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司命甩开他的手,眉间微蹙,有气又恼,“墙倒众人推,你有今天,整个上天庭都有责任,我不会不管你的!”忽然,他脑中灵光乍现,眼睛一亮,又拉起桑榆的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桑榆,我带你去找上一任月老,说不定他有办法拆了这红线。”
说罢拉着桑榆就走,却不想桑榆竟纹丝不动,司命今日的好脾气都用在桑榆身上了,他软下声音,劝道:“桑榆,你怪我也好怨我也好,但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会自责内疚五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的!”
“冥主喜怒无常,睚眦必报,他在阴曹地府待了那么长时间,从一个孤魂野鬼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手段厉害非常,他身边的人见了他都恨不得退出三里地!冥主今日待你好不假,可若来日翻脸无情,又有红线在中间纠缠不清,你又该怎么办呢?”
司命说得舌头都要抽筋了,却见桑榆还有些犹豫,他咽了咽口水,接着劝道:“桑榆,听我一句劝,我们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赌不起。先想办法断了红线,算是将功补过,日后再要如何,也能有条退路,啊?”
司命的千言万语,拳拳之心,全都浓缩在最后一个“啊”里面,奈何桑榆只听见“将功补过”,那眼神瞬间便活起来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再不走就没时间了,司命抓紧桑榆,消失在一阵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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