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沈砚之单薄的中衣被风吹得紧贴身躯。
他倚在廊柱旁,目光一寸寸碾过庭院——
那株桂树还留着几星残花,恍惚又见少女踮脚折枝,金桂落满她肩头。
石桌边似乎还漾着她指尖缠绕他发丝的温度。
小厨房的窗纸上,仿佛还映着那夜她手忙脚乱煮羹的剪影。
"大人穿这么少?"蜀红抱着包袱经过,突然折返。
她盯着主子苍白如纸的脸色,快步进屋取来那件墨色锦袍:"您试试,右肩改窄了。"
沈砚之拢衣时,袖口青竹纹掠过腕间未愈的咬痕——那是解毒时痛极自伤的印记。他指尖在衣襟处顿了顿:"刚好。"
蜀红低头替他系腰带,突然听见门外车马声。她与蜀锦交换个眼神,小声问:"不是说好了明日走吗?大人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提前了?"
“我也不知道,大人前去两日去宫里找过公主,许是...”蜀锦瞥了眼主子背影,声音压得更低,“公主...”
“东西可收拾妥了?”沈砚之突然开口,惊得两人一颤。
蜀红慌忙应道:"都收拾好了!"又故意高声向蜀锦道:"蜀锦,明月的弓可别忘了带上!"
“弓弦断了,我送去宫里请拓跋公主找匠人帮忙修了。”蜀锦偷瞄主子神色,“说不定过两日就能修好...大人要不再等等?”
沈砚之望着桂树上最后几朵将落未落的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幻踪的伤还没好,让他晚几日出发,把明月的弓稍回东陵。”
“是。”蜀锦蜀红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风突然变得很静。沈砚之望向空荡荡的院门,檐角铜铃叮当,惊飞一群寒鸦。
———
满园梅花簌簌而落,满园梅林下,花瓣纷飞如雪。
梅林中央铺着三十丈见方的花台,万朵新摘的红梅排成东陵文字"昭"字,四周环绕着北境特有的冰晶兰。
拓跋凛站在花台中央,锦袍上的银线在阳光下流转如星河。
他换了一身正式的锦袍,指尖紧张地摩挲着袖口,目光灼灼地看着走来的萧明昭。
“你让人带我来这,究竟要做什么?”萧明昭的绣鞋陷入松软的花瓣中,惊起几只藏在花间的玉蝶。
"阿昭。"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支镶嵌冰蓝宝石的金簪。
簪头冰蓝宝石雕成的雪狼栩栩如生,口中衔着颗浑圆的东珠。
"你这是..."萧明昭被惊得后退半步,绣鞋碾碎几片落梅。
"北境世子妃的信物。"拓跋凛仰头看她,喉结滚动,"戴上它,便……”
“阿凛。”她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这三个字混着梅香飘落。
拓跋凛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苦涩地说道:“阿昭真是一点面子不给,我命人布置了整整两天呢。”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
拓跋凛盯着她,忽然问道:"是不是因为沈砚之?"
萧明昭沉默。
"他杀了你在意的人,你也还是选他?"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即便我还没弄清楚真相……可我也放不下他。"
拓跋凛的指节微微发白:"是不是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只会选他?"
"……对不起。"
拓跋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苦涩已化作释然。
"罢了。"他低笑一声,"不是让你来和我说对不起的。"
他抬手,将金簪递到她面前:"我话还没说完——这簪子可统领北境三万铁骑,日后若你有需要,凭此物可调动北境的兵力。"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就当是……朋友的信物,你收下吧。"
萧明昭迟疑片刻,终是伸手接过。
簪子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承载了太多说不出口的重量。
“谢谢阿凛。”说罢,便转身离去。
刚没走两步,萧明昭突然想起什么!!
断情崖上,沈砚之眼眶通红地问她:“无论他说什么...都答应他么?"
她蓦地转身!
“所以,你说的一个月后有重要的话同我讲,指的是今日这番???”萧明昭疾步上前,声音颤抖着问道。
拓跋凛有点莫名,点了点头。
“那在此前,还有谁知道你要同我讲这番话?”她的声音非常急切,语速很快。
“除了我,就是怡妹。”拓跋凛说道,随后补了句:“不过你也知道,怡妹向来胳膊肘子都是向外拐的,她有没有告诉沈砚之或蜀锦这也说不准…怎么了是不是发生…”
拓跋凛话还没说完,萧明昭的身影早已消失。
萧明昭冲出院门,一路狂奔。
——她要去南院!
——她要去见沈砚之!
宫道上的宫人被她撞得踉跄,药童手里的汤药"哗啦"一声泼在她裙摆上,褐色的药汁晕开,像极了血。
可她顾不得这些,脚步不停,心跳如雷。
她踉跄着冲过回廊,拐角处突然撞上一袭青袍,太医手中的药方漫天飞散。
"公主恕罪!"老太医慌忙去捡飘落的药笺。
"无妨..."萧明昭正要离开,忽听老太医对身后药童厉声道:"怎可胡闹任由世子出去吹风!定魄丸仅有一枚,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若再擅出寝殿吹风..."
"站住!"萧明昭猛地拽住太医衣袖,发间珠钗坠地碎裂,"什么叫...仅有一枚?"
老太医的胡子剧烈颤抖:"公主不知?那定魄丸..."
"说清楚!"她指尖掐进太医臂膀。
“定魄丸,乃是冰龙草解药创者专为缓解两株解药相冲之痛所制……秘方早已失传,遗留下来的不过寥寥数颗……”老太医被她眼中的癫狂吓到。
萧明昭声音颤抖,抓太医的指尖也在发抖:“还有呢?”
“此药有很好的止血止痛效果,可以巩固气息,所以世子才捡回……”
“若不服用此药,直接服用第二株冰龙草解毒,会如何?”萧明昭急迫地,打断了太医的话。
“若无此药调和,服下第二株冰龙草时,会痛如万蚁噬心,经脉逆行,生不如死。”
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轰”地一下,萧明昭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脑袋中裂开。
她踉跄了一下,瞳孔剧烈收缩,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一把钝刀狠狠剜进心脏。
所以那日,沈砚之把药给了拓跋凛。
他让出的,不是药,而是活生生剜出来的半条命。
她猛地想起断情崖上,他俯身将药喂给拓跋凛时,指尖微微发抖的样子。
想起他问她:“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昭昭也会这样求别人来救我吗?”
他噙泪问她:“还是说…昭昭觉得我这般心狠手辣……死有余辜?”
沈砚之,你混蛋!
宫门在身后轰然洞开,萧明昭纵马冲入长街,马蹄铁砸在青石板上迸出连串火星。
狂风撕扯着她散乱的发髻,金步摇早不知坠去了何处。
"沈砚之——"
这一声哽在喉头,化作唇齿间铁锈味的喘息。
她死死攥着缰绳,眼前浮现那人告诉自己要回东陵时平静的眉目。
马鞭抽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蠢货!
谁让你...自作主张...
谁准你…自己承受一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