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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谷中糖霜

凤鸣谷的晨雾还未散尽,凉亭四角悬着的铜铃在风中轻响。

沈砚之身披墨狐毛领玄氅,内搭月白色交领锦袍,腰间束着银丝螭纹玉带,正懒散地斜倚在铺了白虎皮的躺椅上。

他受伤的左手垂在椅边,腕骨上还缠着新换的雪色纱布。

萧明昭裹着件银朱色凤纹斗篷,里衬杏色百蝶穿花袄裙,发间只簪一支累丝嵌红宝的金步摇。

她捧着药碗从回廊走来,裙裾扫过霜草时带起细碎雪珠。

"这两日伤口愈合得还不错。"谷医收好药箱,"记住半月内别碰水,忌辛辣。"

萧明昭认真点头:"记下了。"

谷医刚走,她便端起药碗递到沈砚之唇边。

"今日换了方子,谷医止疼效果更好些。"她跪坐在躺椅边的蒲团上,鎏金药碗里腾起苦涩的热气。

沈砚之漫不经心拨弄她斗篷上的扣子,皱眉便头道:“苦。”

萧明昭捏住他下巴,强行灌进去。

药汁灌进去时,他喉结滚动着吞咽,却仍有琥珀色的药液从唇角溢出,顺着下颌滑向脖颈。

萧明昭下意识俯身,舌尖卷过那道水痕。

"还苦么?"她抿着唇笑,步摇垂下的红宝石正晃在他眼前。

他眸色骤暗,扣住她后颈深深吻住:"尝不出,再试试。"

"咳咳——"凉亭外传来夸张的干咳,"光天化日的,二位能不能回屋……哎呦我的老腰!"突然被飞来的玉药匙砸中额头。

凤纹毛领扫过萧明昭绯红的脸颊:"傅阁主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要本官请太医看看么?"

“哎,你这丫头片子,我这是有正事才来。”

听闻此言,萧明昭没再做难,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沈砚之拽回腿上,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腰:"没什么不能听的。"

傅辰翻了个白眼:"今夜的计划已部署妥当。"说完转身就走,又突然回头,"对了,公主当初怎么把我错认成他的?我明明没这么……"斟酌片刻,"风骚。"

萧明昭耳尖通红:"当时闻到你衣上有他的熏香……情急之下,抱歉。"

“为何道歉?”沈砚之声音一沉。

“我不小心……冒犯了阁主。”萧明昭声音有些微小。

傅辰倒退三步:"天地良心!是她主动从背后扑来抱住我的!我可没主动!"

“你还想主动?”沈砚之转头看向傅辰。

傅辰呼吸一顿,连忙摇头。

随后沈砚之又转头看向坐在怀里的人,"抱了他?"沈砚之双眸盯着她,似有冰霜。

傅辰看情况不对,撒腿就撤,连暖炉都忘了拿。

亭内忽然安静。

萧明昭戳了戳沈砚之紧绷的侧脸:"陈年旧醋也吃?"

他忽然咬住她作乱的指尖:"抱过他的那件外袍,烧了。"

"……那件是云锦!"

"我赔你十件。"他含住她耳垂呢喃:“现在说说看,抱哪了?”

"沈砚之!"她扯散他玉带,"你明明知道是误会!"

"知道。"他笑着任她胡闹,突然闷哼一声——她压到了他受伤的手。

"活该。"她嘴上凶着,手却轻轻捧起他缠纱布的掌心,"...还疼不疼?"

却见他摇头,眼神带笑地望着她。

傅辰刚离开没几步,下面弟子就来报,谷外有人闹事,傅辰一听,扶了扶额,又往外谷外赶去。

凤鸣谷外,晨雾未散。

拓跋凛一身玄甲,腰间佩刀寒光凛冽,身后跟着数十名北境铁骑。他面色阴沉,一脚踹开谷口木栅,怒喝——

"傅辰!滚出来!"

不多时,傅辰慢悠悠踱步而出,手里还捧着一盏热茶,大氅松松垮垮披着。

"哟,这不是拓跋世子吗?"他啜了口茶,笑眯眯道,"大清早的,火气这么旺?"

拓跋凛冷笑:"临天阁几次三番抢我们朝廷的猎物也就罢了,如今连军事卷轴都敢派人偷?"

傅辰挑眉:"原来是为这事。"他放下茶盏,语气诚恳,"你来得正好,此事确实该商议——"

"商议?"拓跋凛怒极反笑,"东西既已丢了,权当喂狗!本世子自有新策,用不着和你废话!"

话音未落,拓跋凛已拔刀劈来!傅辰侧身避过,袖中滑出铁骨折扇,"铮"地架住刀刃。

两人瞬息间交手十余招,最终傅辰一记回旋踢,将拓跋凛踹翻在地。

拓跋凛撑地而起,眼中怒火更盛:"傅辰!你真当北境铁骑踏不平你这凤鸣谷?!"

傅辰掸了掸衣摆:"懒得和你这莽夫多说。"转身欲走。

"站住!"拓跋凛突然厉声质问,"阿昭是不是在你们这儿?自那日来寻人后便再无音讯,你们是不是扣押了她?!"

傅辰脚步一顿,想起凉亭里那对缠绵的身影,忍不住嗤笑:"扣押?"他回头,意味深长道,"她在这儿……可快活着呢。"

拓跋凛眸中寒光一闪,袖中突然射出一枚淬毒暗镖!

"嗖——"

傅辰虽闪避及时,仍被划破小腿,顿时血流如注。他单膝跪地,脸色微变:"拓跋凛,你——"

拓跋凛持刀逼近:"今日就先拿你开刀!"

刀锋将至,一道橘色身影如焰掠空!

"铛!"

烬霜长剑横挡,震开拓跋凛的攻势。她扶起傅辰,冷眼扫向拓跋凛:"北境世子,偷袭伤人,未免太掉价。"

傅辰一看来人,说了句:“那交给你了,好好教训教训他。”说完就一瘸一拐地进去了。

此时,拓跋凛的刀锋骤然顿住。

眼前女子一袭橘色劲装,马尾高束,杏眼明澈如星,唇若点朱,眉间英气逼人,却偏偏带着几分灵动狡黠。

他怔了一瞬,收刀入鞘:"你又是何人?"

烬霜长剑一挑,冷笑:"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她抬了抬下巴,"吵到我们主上了,奉命来教训你。"

拓跋凛忽然笑了:"教训我?"他故意压低声音,"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烬霜眯眼,剑锋直指他咽喉:"试试?"

两人瞬间交手,刀光剑影间,拓跋凛却未用全力,反倒像逗猫似的,边打边问:

"你主上是谁?墨公子?"

"关你屁事!"她旋身一记飞踢。

拓跋凛侧身避开,顺势扣住她脚踝:"脾气这么爆,小心嫁不出去。"

烬霜冷笑:"北境世子废话这么多,是嘴皮子比刀利?"

激战正酣,烬霜的剑锋如银蛇吐信,直逼拓跋凛咽喉!拓跋凛侧身避让,反手一刀劈向她手腕,刀风凌厉,逼得她连退三步。

两人身影在嶙峋山石间交错,剑光刀影映着谷口苍青色的石壁,火星迸溅。

烬霜足尖一点,翻身跃上一块凸起的巨石,居高临下,剑尖直指拓跋凛眉心:"拓跋世子,再打下去,我可不会留情了!"

拓跋凛仰头大笑,手中长刀横斩,刀气如虹,竟将巨石一角生生劈落!石块轰然崩裂,烬霜脚下骤然一空——

糟了!

她身形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去——

"小心!"

拓跋凛一把揽住她的腰,却因惯性双双摔向地面。翻滚间,他护住她的后脑,自己后背重重撞上石块。

尘埃落定,烬霜骤然僵住。

拓跋凛的手……正牢牢按在她胸前。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烬霜耳尖瞬间烧红:“你!……拿开!”

拓跋凛触电般缩手,却仍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如果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烬霜一掌甩在他的脸上:“登徒浪子!”

—————

谷中的风吹过凉亭,不知不觉,太阳缓缓移至正顶。

凉亭内,石案上摆着几道精致小菜——清蒸河鱼、嫩笋煨汤,还有一碟萧明昭亲手捏的梅花酥。

"最后一口。"萧明昭舀起半勺豆腐羹,递到沈砚之唇边,"张嘴。"

随即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叹了口气。

沈砚之慢条斯理咽下,握住她手腕道:"才三天,就不乐意喂了?"

萧明昭放下手里的碗,瞪他:"我是嫌你手好得太慢!"她拉过他缠着纱布的左手,指尖轻抚过修长的骨节,"这双手能写锦绣文章,能弹《广陵散》,怎么能随意让它受伤?"

沈砚之低笑:"好,听你的。"

不多时,侍女们撤下碗碟,摆好青玉棋盘。

萧明昭指尖轻敲案几,笑得狡黠:"一局定胜负,谁输谁脱一件。"

沈砚之扫了眼她的大氅和衣裙,又瞥向凉亭外簌簌的寒风:"此处不妥。"

"怕了?"她落子清脆,"谁输还不知道呢。"

白子连让三处要害,黑子却仍溃不成军。

沈砚之解下墨狐大氅时,萧明昭终于发现端倪:"沈砚之!你故意让我是不是!"

“你这番赌注,无论谁赢都是我输。”他笑着褪去外袍,单衣被风吹得紧贴腰腹,“病人不宜吹风,换个赌注?”

萧明昭不情不愿地点头:"那...输一局弹一下额头。"

沈砚之挑眉,用未受伤的右手执黑子:"让你三子。"

"谁要你让!"她拍开他的手,执白先行。

棋至中盘,萧明昭的白子被黑棋围剿,陷入苦战。她咬着唇,捏着棋子迟迟不落。

沈砚之忽然伸手,指尖点在她眉心:"皱眉会生皱。"

"别干扰我!"她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五指。

"下这里。"他带着她的手指向棋盘一角,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教你破局。"

萧明昭耳尖一热,棋子"啪嗒"落在错处。

"沈砚之!你耍赖!"

他低笑,指腹摩挲着她掌心:"是某人定力太差。"

棋局最终以萧明昭惨败告终。

几局过后,她捂着泛红的额心,瞪他:"你故意的!"

沈砚之执起黑子:"还来?"

"来!"她咬牙切齿。

棋子"啪嗒"作响,萧明昭的眉心又一次被逼到绝境。

沈砚之抬手时,却见她闭眼瑟缩——雪白额间已浮起浅红。

指尖转道抚上她脸颊,取而代之的是落在红痕上的轻吻。

"你..."她睁眼撞进他眸中深潭。

"改主意了。"他碾碎指间黑棋,"这种罚法更好。"

亭外忽起风,吹乱满盘残局。

她低下头,脸上还有微韵,正不服气地收拾着棋子,却被他突然拉进怀里。

"再来一局?"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左手虚虚环着她的腰,小心避开了她的伤处。

萧明昭转身,双手捧住他的脸:"沈砚之,伤员就该有伤员的样子。"

"嗯。"他应着,却低头吻住她,指尖插入她松散的发间,"都听昭昭的。"

亭外风过竹林,沙沙声掩住了棋子滚落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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