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府卫兵也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弩张蓄势。
余淮飞停下了步子。
随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摊开手掌,亮出一物。
那金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余淮飞冷笑,“莫山主,可认得这个?”
印章中楷体的“烨”字清晰如旧,雪狼面具人眼有闪烁。
“七皇子赵烨携未婚妻南兮策马向皇城,遇难处仅留一男子尸身,仵作查验,以腕上胎记确证七王爷身死。事关皇子,笔录格外明细。‘身焦、肤烂,幸得左腕半叶胎记,以浅墨体纹为证’。半叶胎记不过厘毫大小,偏能在火场幸免于形,该说是上天眷顾这仵作,还是说,在这背后,是有人刻意想表达什么?”
余淮飞持着一颗稳操胜券的心,张扬地向所有人展示金印。
云落立马破口一声吼:“余淮飞,你官府的事,跟我无魔山有何关系?就你们这点人,也敢在我山门之前挑衅不成?”
“余某人今日来,只想一睹这雪狼面具下到底是何尊颜——”
余淮飞身法极快,连云落和沈沥都差点没看清。
面具人却及时躲过,可不料,在面具左右两侧,已经各有三支箭矢刺来。
云落、沈沥反应快,拿下左边,面具人再避过右边。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可余淮飞早有最后的埋伏。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银箭速度更快,只差毫厘,面具人的脑袋就会破开血洞。
云落以箭相还,对准山丘,偷袭的牧原却先她一步就撤离了。
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
“啪——”
雪狼面具从头部裂开,路无渊知道没办法,只得缓缓放下那挡在额前的手。
这就是莫启与他的交易。
“你——”余淮飞目瞪口呆,“赵烨到底在哪——”
“嗖——”
根本来不及反应,万释背后万箭齐发,无魔弟子死伤一片。
同时,余淮飞也没看到身后半点明示,府卫兵就提剑冲刺。无魔弟子见状,挥起利刃,迎头赶上。
混战起,血腥浓。
“怎么回事?”围攻汹汹而至,自山林出动的兵卫个个如狼似虎。
余淮飞立马反应过来,那些不是他的兵,“万释,让你的人住手!”
万释却不为所动。
牧原和阿伏被逼至角落,“督主,我们怎么办?”
“见鬼!他赵瑾然莫不是又在拉老子垫背!”余淮飞骂骂咧咧,“这万释带的可不单纯是府卫兵那么简单。”
鲜血溅他一身,余淮飞斩钉截铁,“快走!这趟浑水,老子不掺和了!”
余淮飞以八成内力作渡,一掌推翻无魔弟子,随后侧翻过人,拽稳宋芷微,带着落败的督府兵迅速撤退。
山林中最后埋伏的那波黑衣人见机跟上,万释也在同时撤离了现场。
云落担心宋芷微,沈沥原想追出去,二人却被泱泱兵力拦下。
路无渊躲过攻击,一心只往无魔殿,想护蒋汐周全。
“这些人跟我们是有多大仇怨?杀红眼一点没在怕的。”云落冒出冷汗。
“你看仔细了。”沈沥气喘吁吁,“这些人步法招式,可跟我从前在军营看到的一模一样。”
云落惊愣,“南卫?”
“他们有备而来,但或许,亦是被人利用。”沈沥思忱道。
“万释呢?余淮飞带走了芷薇——”
“咚隆——”
突发的轰声后,传来了水流急湍的瀑布声,空气里漫出了浓浓的油气,云落锁定事故的元起方——是无魔殿。
“糟了!南兮还在无魔殿,路无渊——”
云落四瞧不见人影。
还好。那家伙倒是把南兮放在心上了。
不过——
她瞧着眼前负隅顽抗的弱势,心生感慨,那人就这样弃他们于不顾,还真是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快撤!”
林中有火把抛出,沈沥不顾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云落,迅速提起轻功,肩膀不慎受击,破开了口子。
燃油起热,火光冲天,烫焰滚滚,沈、云二人的号声引得无魔弟子撤离。
那些南卫士兵竟也面露恐慌,仿佛并不知晓这最后的火攻。
隔着赤浪,一双双眼睛里的润水被熏得裸干,士兵脸上的震疑、恼怒、和悔怕皆在热浪席卷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惨叫声被噼啪的火势掩盖。
无魔殿密道口。
沈沥唤引人流,前脚刚踏进去,发现云落还在那玉石宝座之侧找着什么。
“公主,快走!”
云落心惊肉跳,总算找到了木箱,火速抱起,立刻转头,却撞见了一身炭黑的路无渊。
蒋汐闭眼在他怀中,头发和衣襟都湿了大片。
瞧出云落的迟疑,路无渊利索往前,口中解释,“她发现油汽,猜想有诈,危急时打碎了浴房缸体,水流喷涌,游出来撞到脑袋,昏过去了。”
“这傻姑娘。”云落紧跟,呛了口气,“缸中再多水,救这圈围大火根本于事无补——”
还没讲完,云落惊呼一声,“快,水往低处流,怎么渗下密道了!”
众人皆不含糊,逃往机关外。须臾的功夫,铁盖掀开,光明渗入,活下来的人都险些吓了半条命。
*
日薄西山,身着锦衣的男子垂下双手,那骨节分明的十指陷到泥沙里,使得细锐砾石切入嫩肉,可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剧痛和疲惫裹聚全身。
外围士兵交相打气,“快,再坚持一下,很快救你们出来!”
内力随着体力不支渐渐散去,锦衣男子再也立不起身,双腿垂直凹向地面,身后却有一只手,递来了半块湿巾。
“王爷,辛苦了。”灰氅人低声道。
熊熊大火烧了三个时辰,人身肉糜,物件成灰,锦衣男子也在此地救了三个时辰的人。
成功活下来的,却寥寥无几。
听到灰氅人的称呼,几个重伤士兵往这边看,瞧清楚了锦衣男人的脸后,皆高声惊呼:
“你、你是、你是七皇子?你是驸马爷?”
那伤者颤着声,双眼的泪夺眶而出,洗淡了脸上的泥尘,另一人也嘶哑了声音,“烨皇子?烨皇子没死?!”
灰氅人扶起赵烨,有喽啰上前禀报,“小范围的水淹使得部分人逃生,如今火势渐弱,但里面焰火未灭,气流不通,还在其中者.....或许没有机会了。小的们......请山主责罚——”
伤员被人抬走,赵烨沉着脸挥手,“辛苦了,下去吧。”
无魔弟子退下,赵烨整理了衣襟,看向灰氅人:“五百两黄金在无魔殿后,待这焰势熄了,若小郡王需要,尽管自取。”
灰氅人仿佛轻叹了口气,“他觊觎了多年的财库,竟也只剩这些。”
赵烨轻声答,“典当债借之契,皆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乌有。”
灰氅人淡淡摇头,“或许他也没想到,自己想斩草除根,却同时也把心心念念的财物烧没了。”
“郡王。”
随从匆匆来报,“纵火之人皆落网,像是刻意不走。属下带人抓捕,他们嘴里都喊着......”
灰氅人断声,“有话直说。”
“他们记恨无魔山多年,只待今日报仇雪恨。都......咬舌自尽了。”
赵烨拂袖,却是什么话都没讲,独身的背影在夕阳下越拉越长。
“七王爷。”
灰氅人攥了攥手心,循着赵烨踪迹,往前跟了几步,“今日之事,是我的错。若能早些发现南卫随行万释,无魔山也不会遭此一难。”
赵烨停下,却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应他的话,“阁下当真有把握,救回那些中毒人?”
天色已沉。
小郡王敛下头,那鼻梁的侧影却落入了黑暗,许久后,他才缓声开口。
“我只能那么做。”
“侨云涧那些人、和那些没有钱财到侨云治疗的人,都是无辜的。”
小郡王说完,陷入了沉默。
他阻止不了那一切的开始,因为它埋了数十年,甚至早于他出生之前。
但他必须阻止那一切的结局。
药毒不分家。但这世间的药材,不应该被用作杀人、泄愤、报仇、操纵、甚至其他一切背离正义之事。
生死之外,那些利益纠葛、怨恶人性,都不重要。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应该有权、有资格过好一生,谁也不是谁的试验品。
他没有通天的本事,但他会尽力去做那个通天救命之人。
不为别的,只为一颗良心。
学医之人的良心。
赵烨听罢,没有答话,只平稳了步子,一心往前。
“......王爷,可否替我保密。”
小郡王在他即将远离的瞬间,讲出声来。由于心绪稍急,在他抬头之时,寒风吹开了氅帽,露出了男子真容。
四周光线黯淡,像极了他的双眸。
明暗中交错的五官逐渐清晰,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脸上多了几分挥不去的沉重。
赵烨最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那个失忆的少年,和那个苦命的姑娘都已经安全了。普天之下,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
小郡王沉了一口气,朝远处人隆重地行了个礼。
“多谢王爷。”
赵烨渐行渐远,身至树桩背后,最终隐没在了深远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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