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期开学季,姜争即将迎来新的开始。
上一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班级67、年级101,对于这个结果,姜争并不满意。
毕竟经过了一学期的努力成绩不升反退,这让她觉得有些灰心。
高二上的教科书发下来了,姜争正在一本本的整理,她从抽屉里抽出了去年的旧书,掉落下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将来要去沪市上大学!
她还记得上个寒假,是纪繁带她去感受了沪市的繁华,回来后她满心是对未来的憧憬,于是便在这个纸条上写下来了这个愿望,而如今时过境迁,上年的旧物,看起来却是别样的心境。
于是姜争弯下腰将纸条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抽屉的最深处,用透明胶带贴牢了,以免损毁。
毕竟这不是一个随便能让她宣之于口的想法,而是一个能承载她许多人生答案的愿望。
一旦开学,暑期的轻松感便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便是紧张的课业,许多同学都开口抱怨压力大,但只有姜争缄口不提。
她几乎是断掉了所有的社交。
每逢周末,二中都会给学生放半天的假,这可是个难得的时间,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抓紧这仅有的机会出去娱乐,之前姜争也会得空和林娇、许莹洁她们出去逛逛街、吃吃小吃,聊聊天,可这学期开始,她们的聚会姜争都一概不去参加,还被她们打趣道她肯定是私下里交了男朋友了,不然怎么会不理她们呢,重色轻友,而姜争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于是时间久了,她们也没再有多余的打扰。
申熠河她似乎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最开始是放学时,门口少了一个等他的身影,姜争以为他只是不想提及那天的事罢了,怕触动了他的伤心,可是这一连一个多月了,姜争发现不仅仅是在放学路上看不见他,连上学时、午休时、吃早餐时都没有看到他的背影,于是,她这才反应过来,申熠河并不是避而不见他,而是根本没来学校。
这一点,姜争在后来同学们的八卦中也证实了,不过谣言终归是谣言,说什么的都有,什么申熠河谈恋爱了,所以一直为爱逃学;什么申熠河上次的期末没有考好,怕有损他的形象,所以不想来;更有甚者,还谣传他得了抑郁症,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所以对于上学他也是有心无力。
姜争听着内心也是直呼离谱。
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上次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所以他真的是无心学习了呢?
毕竟回想起那天他的反应,的确是出乎意料,认识他了这么长时间,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的失态,或许,那次真的是触动了他内心最隐秘的伤疤也不一定。
姜争每每念及他对她的照顾,心里都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关心他一下的,于是便发出去了一条短信:【最近怎么样了?好长时间没在学校看到你了。】
“你上,你先上,你是肉啊!”
网吧里,申熠河正猛烈地敲击着键盘,对着耳机嘶吼到:“快点,快,奶我!”
他焦急地对着队友发出了指令,然而对面还是反应慢了一拍,团战全军覆没。
隐忍的表情爬满了他的脸,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巨大的“Defeat”。
“哐当”一声,申熠河不耐烦地将耳机砸向了键盘,他起身去前台办理下机,刚刚被他坐过的机位已是一片凌乱。
出了网吧后,申熠河也不知去向何方,下午的太阳正盛,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还未走几步,额头鼻尖已冒起了细细的汗珠。
他抬起头来,准备找个地方避一下暑,见不远处有一家咖啡馆,于是便加快了脚步,奔向前方。
进了门,他向服务员点了杯冰美式,坐下后开始大口地品尝,苦涩冰冷的液体滑过了喉咙,让他感觉浑身舒爽,刚刚在烈日下的炎热顿时缓解了不少。
他此时坐在窗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行人三三两两地走过,有的急色有的悠闲,看得多了,自己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了一丝虚无感。
以往这样的时间,他应该是在校园里的,而此刻他却坐在了这里,像一个没有目的的游魂。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上学了。
在以往,这是他怎么都不敢想的事,他一直以来都用“别人家孩子”的标准来塑造自己,时间长了,连他自己本身的样子都忘了。
此刻马路上有一个巨大的货车经过,深蓝色的,面前的落地窗在这个货车的映衬下显出了他的倒影,一个黄头发的、肤色略黑的少年,穿着一身朋克的服装,那是以往他从未有过的造型,于好学生的形象截然相反。
可他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很难说,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自那天深夜对谈过后,他逐渐放下了对自己的规劝,选择了用自己的本能做事,就造就了他如今这般的形象。
过了一会后,那辆深色的货车驶离了出去,面前的镜像又恢复成了街景。
“嘟嘟”“嘟嘟”
他兜内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打开一看竟是姜争发来的短信,问他最近怎样。
他饶是对着这条短信看了半天,终究也没组织出想说的话,遂按下了息屏键,准备置之不理。
最近他究竟过的如何,按申熠河的标准而言,那简直是堪称魔幻。
那一夜他终于得知了自己曾经求而不得的真相,原来自己不仅拥有一个严苛冷峻的父亲,他还有一个因他而死的妈妈。
他的妈妈竟然是因他而死!
得知这一真相后的申熠河,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父亲总是对他冷言冷语,随时表现出了打压的态度,因为他的出生就夺走了妈妈的生命,是他毁了一个原本完整的家,他就不配出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自己拥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后,他开始觉得不寒而栗,自己仿佛住进了一个四周漆黑、阴暗狭小的房间内,门外还上了一把锁,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从里面出来。
于是他感受到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彷徨和无助,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抵消这种失落。
暑假开始时,他拥有了更多的时间,便习惯性地拿起了篮球去户外,他的球技好,人也大方,渐渐地,便结识了一帮同样爱打篮球的朋友,每天都相约在篮球场上见。
以前,只要自己在父亲那受到了冷遇,他都会用篮球去排解,但这次似乎不那么管用了,接连几天他都在篮球场上,可心里的烦躁却没有消减半分。
一次,他正在打球,敌队的小伙伴已拿到球了,正准备掷进篮筐里,可就在这时,自己不知哪来的一股倔劲,就非要抢到那个球不可。
于是,他饶过了面前的重重身影,像执球人奔去,一路飞奔,撞倒了不少的人。
“擦,干嘛呀!”
“怎么回事啊他,跟有病似的!”
“就是,好好的突然发个什么疯啊!”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地议论,他都置之不理,径直来到了篮球跟前,可面前的人身高190,足足比他高出了一个头,身上的肌肉紧实又有力,申熠河哪里是他的对手,可此时的他早已丧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发了疯的去争抢,这一来二去,俩人便打了起来,而刚刚被他撞倒的人纷纷倒向了他的对立面,因此他愣是一点好处也没沾上,被打的头破血流。
“疯了吧这人!还抱着篮球呢,是他妈啊!”
这话被揍翻在地的申熠河听到了,心中又是一阵怒火燃起,正准备挣扎着起来,却被一个人给按住了,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纸给他,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别犟了,球你也抢到了,就别过去了。”
于是申熠河这才作罢。
那天他挨到了很晚才回家。
进屋后,申志东果然已经到家了,可他望着一身伤痕的申熠河却没有半分的反应,而是皱起了眉,对他冷冰冰地说道:“还不赶快洗澡去!”
无论在外闹得有多凶,可只要父亲一张口,他便立马成了那个无力挣扎的小孩。
于是,申熠河便拖着他那满身是伤的身体,去洗漱睡觉了。
夜已深,申熠河不知在床上辗转了有多久,他还是没有睡着,一闭眼睛,便是父亲今晚那无情的样子。
他看不到吗?没有发现我今天回来的很晚吗?没有看见我满身是伤吗?我的头上、身上都沾满了血迹,他难道没有发现吗?
这么一想,便让他彻底从床上坐了起来,灵光一闪,便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衣服就出门了,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箱啤酒。
喝酒,是他以往怎么都不敢想的事,然而今天的他却十分想尝试,一瓶瓶啤酒下肚后,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快感,不是酒醉上头后的快感,而是一种报复的快感,于是,不过多时,便觉得自己飘飘欲仙,倒头便睡下了。
接连一段时间,晚上他都是如此,喝着从外面拎着的酒,之后再入睡。
可是这么天天的喝着,他的酒量也越来越大,一天中午,当王姨开门看到了摆满房间的瓶瓶罐罐时,惊讶地说不出话,心疼的询问着他,发生了什么。
从小没了妈妈,他都是王姨带着长大的,对于她的关心,申熠河倒是不会置之不理,于是便语气温和地随便搪塞了几句过去,王姨听后,也眼红着没再问了。
可看着王姨的样子,申熠河地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愤恨的情绪,连王姨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在关心着他,可他呢,为什么对自己视而不见?
于是,他拽起了仍在地上的衣服,快步跑出了房间,身后还传来了王姨急切询问的声音。
他没管,出门后就搭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一家时髦的发型工作室。
他挺拔爽朗,身姿端正的站在了店的门口,被理发学徒带到了椅子上,过来给他服务的Tony一见他便脱口而出,“学生吗?剪短?喜欢什么发型?”
“染发,黄色的。”
Tony以为自己晃神听错了,再次询问后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开始吩咐学徒们准备工具,这么的,才开始操作了起来。
申熠河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步步变成了那个有些陌生的样子,开始觉得有些兴奋,张口问道:“我看着就很像个乖孩子吗?”
被问到的学徒有些惊讶,但还是将就着回了一句:“有点,不过染完颜色后就时髦多了。”
申熠河并不想要这个答案,不过他也不会为难这个学徒,再完成了染发后,他还顺道去商场买了几身朋克风的衣服,当他换上后,眼前的自己才真正算是焕然一新了。
那天他依然到家很晚,心里隐隐充满了期待,当听到父亲在屋内活动时,他便借机去外面的空间内走了好几圈,终于被申志东碰见,他盯着申熠河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染着玩的。”
他终于看见了吗?申熠河心里想道,可父亲的接下来一句话,又再次让他跌入了谷底。
“你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记得把握好自己的分寸!”
就只有这样吗?
看着离自己远去的父亲,申熠河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了房间,开了一罐又一罐的酒,可今天的酒不知怎么回事,怎么喝也喝不醉,可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便这么的在地板上将就了一整晚。
又过去了几天,申熠河并没有把头发重新染回来,有几次吃饭时碰到了父亲,他依旧没有提起此事,美其名曰:“大家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这下申熠河才算是彻底的没了脾气,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吃完饭后,回到房间睡起了觉,等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他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挣扎着起来了,第一件事,便是找酒。
今天没出门,前几天的存货又都喝完了,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父亲的酒柜,于是便抬脚走到了那里。
今晚父亲还没有回来,自己偷喝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这么一想,他自己才惊觉,原来自己终究还是惧怕他的。
可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想要的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便愈发地郁闷,等反应过来时,面前的酒已消减了一小半了。
或许是酒意逐渐上头了,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王姨顺着声音找了过来,见申熠河又在喝酒,便心疼地过去阻止:“熠河,你怎么在喝老板酒柜里的酒啊,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听话,跟王姨走,回房间睡觉去,好吗?”
“不好!”申熠河怒吼了一声,接着又是一阵猛灌。
一旁的王姨见状先是一惊,随后便伤心了起来,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她从小带大的,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候,想着肯定是被伤透了心,于是自己也开始抹起了眼泪。
她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熠河,这段时间看你和老板闹脾气,我这心里也着实不是个滋味,你们父子俩何必要闹成现在这样呢?我虽然是一个外人,不应该掺和雇主的家事的,但请容我多嘴一回,老板他确实是在乎你的,你别再折腾自己了!”
“在乎?天下的父母都在乎自己的小孩,可是就他不一样,他不在乎我!”
终于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申熠河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
可王姨听后却急了,解释道:“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有好多事你都不知道,老板只是平时对你严厉了一些,但心里确实是有你的。你知道吗,从小我带你的时候,吃的喝的都要老板亲自过目,有一年你身上总痒查不出来原因,后来还是老板放下了公司的事带你到京市看才治好,他的时间多宝贵啊,他要是不认你这个儿子,能对你这么上心吗?还有,这么多年了,夫人去世,以老板的条件,多少人想嫁给他,可他却没有再娶,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不让你有后妈吗?你看看,像老板这样身家的男人,有几个父亲能做到?他只是吃亏在了是个男人,不会表达......”
“别再说了!”申熠河制止了她,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不是爱我,他是爱我妈,他不娶是因为忘不了我妈,他恨我,因为......因为我出生就带走了我妈,我就不配出生!”
申熠河愤怒地吼着,甚至还闹着砸碎了好几瓶酒,王姨拖着他想阻止,口中还不断念着:“别砸了别砸了!”可今天的申熠河却像是发了疯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让他砸!”
房间外的走廊漆黑一片,等声音传过来时,才发现,申志东已经站在外面很久了,他语气激动,声调很高,明显是动了盛怒了,申熠河一时之间怔住了,被父亲吼得内心一颤。
他的手拿着酒瓶立在了半空中,正犹豫不决,此时整个屋子内已鸦雀无声,王姨早已被父亲的怒吼给震住了,于是,他便下意识地将胳膊垂了下来,将酒放回了原位。
王姨此时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手里拿着的酒是父亲的珍藏,是所有酒柜里最贵的一瓶,他又想起之前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父亲的关心,任凭自己闹出多大的动静都不行,而今天他却特意来阻止了他,看来自己在父亲的心中,果然连一瓶酒都不如。
真是可笑又可悲!
于是,在这一瞬间,申熠河的心里涌起了无数的不甘、委屈和愤懑,血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他深知自己无法克制住那些汹涌而来的情绪,于是下一秒,他拿起了刚刚放下来酒,手臂高高抬起,将它摔了个稀巴烂。
“咔嚓”一声,酒瓶落在了地上,瞬间碎掉的玻璃散落了一地,灯光下,闪烁出了七彩的光芒,酒水顺着地势向四面八方流了开来。
他平静地等待着父亲的审判,他深知这一次他闹得太过了,难逃惩罚,而旁边的王姨已被吓的发不出声了。
“王姨,你出去吧。”黑暗里幽幽的声音传来。
王姨不敢违背,开口劝了句“老板......”,但再看了一眼申志东后,自动收起了后面的话,随后安静离场。
现在就只剩下了申家父子俩。
过了有一会,申志东从门外走来,刚刚走廊黑暗,申熠河看不清他的脸,现在房间内开着灯,他惊讶的发现,父亲的眼睛竟然有些红。
“如果能让你解气的话,那你没有砸错。”
申熠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望着父亲,紧接着他又说出了下一句:“你没错,是爸爸的错。”
这句话让申熠河面部瞬间破冰,紧皱的眉头才终于放松了下来,还没等反应过来,父亲就开始了自己的一腔陈述。
“儿子,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教育是有多么的失败。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做的很对。你是个男孩,应该懂事独立,所以我就往这一方向去培养的你,你也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以为这样就对了,可没想到你竟然心中藏着这么多的不满。刚刚你这样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我,你爷爷奶奶对我的期望很高,从小也对我十分的严厉,在你这样的年纪我也曾经叛逆过,当时我还发誓如果自己做了父母就绝对不要做他们那样的父母,可后来呢,刚刚看你的样子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也走了你爷爷奶奶的老路,我也并不比他们好多少,这是我的疏忽,可我已经尽力,你不要......”
让申熠河惊讶的是,今天他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父亲的样子。
他头一次向自己展示了他脆弱的一面,发现后,他甚至收回了直面父亲的眼神,将脸侧过了一边,不敢再看。
内心却泛起了阵阵的酸楚。
他的脑袋开始嗡嗡地作响,等稍微回过神来时,发现父亲早已离去。
房间内只剩他一个人时,眼泪这才不受控制地飚了出来,他掩着面攥紧了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心内的波涛却像是决了堤一般不受控制,终是从啜泣发展成了嚎啕大哭。
他尽情地发泄着,想把这多年来的委屈通通排出身体,他想说,爸爸,我还是那个你引以为傲的好孩子,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只是你说了那么多,却还是没有给我一个拥抱。
可是你刚刚也表达了是那么的爱我。
所以,爱不该拘泥于形式的。
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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